南方周末評論員

前幾日，成都地鐵里，一位小朋友先給陌生阿姨讓座，后來媽媽說困了，他就給媽媽提包，用手給媽媽當墊，讓媽媽的頭靠得舒服一點。這小小的暖心一幕，被有心人傳播到網(wǎng)上后，迅速發(fā)酵。小暖男大有成為“國民女婿”的架勢。

能發(fā)酵說明什么？說明愿意點贊、轉發(fā)的每個人，哪怕有時心存不善之念乃至偶有不善之行，都被小朋友觸動到了。小朋友這自然而然毫不費力的舉動，就像一道小小的閃電，照亮成年人內(nèi)心的疲憊、麻木乃至灰暗地帶。這就是人性的本然之善，也是這個社會的元氣與希望之所在。

類似情形并非孤例。比如，網(wǎng)上流傳的一個監(jiān)控視頻，一個修理工偶然回頭看到兩個小孩即將被一輛疾馳而過的小轎車撞上，他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沖出，摟住孩子，后滾，車輪擦著他的身體沖過。這一秒鐘，完全來不及思考，修理工救人的行為只能是出自本能。

周敦頤說“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這個“最靈”，不僅僅是指人的思維潛能，同樣也指人的惻隱之心。哪怕是再普通的人，“愚夫愚婦”，氣質(zhì)有剛柔，智商有高低，卻也是得其秀而最靈的。

每個歷經(jīng)“人間世”的成年人，可能見識過人心的難測，人性的復雜，可能在各種各樣的潛規(guī)則中身心俱疲。但在面對這個小朋友的舉動時，相信都會有一絲暖意融化哪怕已如磐石的內(nèi)心。為什么？因為那基本上是我們每個人都曾經(jīng)歷過的童心與善良，最內(nèi)在的地方有個聲音告訴我們：那是好的。

那是好的，而我們本來也都可以。這就是為什么即使我們一再看到類似小悅悅事件后，依然可以對人性、對這個社會抱有信心的理由所在。人當然也是趨利避害的，在很大程度上遵循“理性經(jīng)濟人”的原則。如果周圍的環(huán)境總是懲罰善心善行，扶老人總是被碰瓷，漸漸地，人心就會冷漠，義人就會減少，我們所在的社會土壤就會慢慢板結。幸好，這不是人性的全部，還有同樣人性甚至更人性的一部分，那就是人與人之間，在生存論的意義上，也是有一種彼此的本然關懷與支持的。

這種本然關懷表現(xiàn)得最奪人心魂的地方，就是親子之愛。父母對子女的愛，非常有可能超出個人利害計算。在生與不生的問題上，不少父母還可能認真盤算一番生養(yǎng)成本與可能的回報再作決定，一旦孩子生下來，成人內(nèi)心那種超出自我的愛就會自然涌出。父母用生命保護孩子的事件，是太常見了。那一刻的成人，遵循的是“理性經(jīng)濟人”的原則嗎？僅僅可以用“基因層面的自私”來描述嗎？我們相信，用“良知本體”更合適。這個良知本體，不僅是倫理的，存在論的，也是認知的，還是實踐的，需要篤行的。

正是在這樣一種親子之愛的環(huán)境中，孩子潛在的天性得以自然成長。幼兒感受到愛，逐漸形成愛的意愿與能力。在7歲甚至3歲左右，就已經(jīng)與世界以“善”的方式本然聯(lián)結。這就是“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

一個好的家庭，在最根上，不在于貧富，不在于給孩子報很多興趣班，甚至不一定要引導孩子讀很多經(jīng)典性的書籍，而在于恰當?shù)亟o到孩子這種親子之愛，為孩子一輩子的心性發(fā)展，打下最重要的基礎。行有余力，則以學文。孩子的其他潛能，會在遇到恰當環(huán)境后，自然發(fā)展。

小暖男受到了老師和學校的鼓勵。但正如他的媽媽所言，這種鼓勵已經(jīng)夠了，輿論與各方最好不要再去打攪這個孩子的自然成長，不要給予他超負荷的榮譽。對他來說，這只是發(fā)乎本心的行為。成人們要做的，是借此反省自己，思考究竟一個什么樣的社會，才能讓孩子們這種發(fā)乎本心的行為，得以不被扭曲和壓抑地持續(xù)發(fā)生。無疑，能讓小暖男率性生長的，就是好社會。而孩子們的率性生長，又為社會的日漸改良，提供著源源不斷的動力。這是一個讓人心生希望的微循環(huán)，這個微循環(huán)的建立，這些希望的發(fā)生，不在別處，與每一個家庭，每一個人，緊密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