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亞朵夫
兩人交流欣賞音樂的心得,是《書信里的辛豐年》這本通信集中最精彩的部分。辛豐年告訴李章,能欣賞到莫扎特的全部鋼琴協(xié)奏曲,是一大享受!“這在我聽樂的半生中是一大幸事了!”他從德彪西的弦樂四重奏、《牧神的午后》與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響曲》、《美國四重奏》幾乎是在差不多的年代誕生,解讀出了其中獨特的信息:“這似乎又可以當(dāng)作宏觀音樂潮流中的一種奇妙不過的復(fù)調(diào)來聽了?!”他提醒,如果讓愛樂者以為一切名家的作品都是偉大的、絕妙的,這無疑是認識上的誤區(qū);并以英國作家毛姆的一段話——“一味恭維某些被認為經(jīng)典之作的小說,對一般讀者來說,其危害是不可低估的”,來加以證明。李章的賞樂議論也毫不遜色。他稱贊,小提琴巨匠埃爾曼的演奏老辣拙樸,不同凡響;他將里姆斯基一科薩可夫《天方夜譚》第一樂章最后木管漂在樂隊上面的和弦,比喻為“散在水面上辛巴德的航船的碎片”:在向辛豐年介紹自己在羅馬聽雷斯皮基“羅馬”三部曲的經(jīng)歷時,他談到自己喜歡雷斯皮基出神入化的樂隊寫作和精致豐富的配器,稱他的音樂就像意大利人,“話多,手勢多,表情多,極熱烈極浪漫又極其性感”,若非對雷斯皮基有深刻的感悟和理解,是說不出如此獨到的妙喻的。
傅雷曾經(jīng)教導(dǎo)傅聰,先做人,然后做藝術(shù)家,最后才是鋼琴家。辛豐年先生的人品,也堪為愛樂人的楷模。他懇求李章,把自己的稿件放在刊物后面,勿占重要位置,謙遜地表示自己是個老撰稿人,寫的并非重要報道,放在靠后的地方合情合理。他對某出版社編選音樂讀物時,將其與羅曼·羅蘭、茨威格、普魯斯特“共聚一堂”感到羞愧,表示“我感到一種大出洋相的侮辱,早知是這種內(nèi)容,我絕不會同意出版的”。對音樂教育、普及古典音樂中存在的問題,辛豐年先生也直言不諱,提出批評。比如,對于表面熱鬧的兒童學(xué)鋼琴熱,他坦率地指出“他們存在的大問題是老師教技術(shù)不授藝術(shù),家長無音樂文化,孩子只練不聽(也沒時間聽)”。從Philips的西貝柳斯全集唱片的英、德、法三種文字的唱片說明書的言之有物,他有感而發(fā):“我們現(xiàn)在的古典音樂熱(?)似乎已同庸俗的商品化結(jié)緣了。一看到《經(jīng)典》之類的‘推銷員冊子,就有惡心感?!边@些直率的批評十分值得我們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