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泉

借力造勢，打響招牌

1957年出生的程紅是遼寧省鐵嶺市西豐縣人。程紅“發(fā)跡”前是地地道道的草根，高中畢業(yè)后，她通過招工進了西豐縣一家國有企業(yè)當(dāng)工人。程紅的丈夫麻德強也是國企工人，兩人生有一個女兒麻依娜、一個兒子麻蔚。

1995年，企業(yè)不景氣，程紅和丈夫都下崗了，于是開始經(jīng)商。夫婦倆先是當(dāng)菜販，從山東販魚、販菜銷往東北，供一對兒女上學(xué)，10年含辛茹苦，女兒和兒子都考上了大學(xué)，后當(dāng)上了國家公務(wù)員。

隨著年歲的增長，程紅和丈夫都感到長途販菜太辛苦了。2005年，程紅和丈夫取出所有積蓄，又東拼西湊地籌措了幾十萬元，在西豐縣城開了一家小旅社，取名好福旅館。

旅館開張后，程紅從菜大媽變成了程老板，實現(xiàn)了身份的第一次蛻變，加入了西豐縣實業(yè)家之列。

旅館開業(yè)了一段時間，可借的錢還沒還上，頭腦聰明的程紅，想到了融資，建地下錢莊，讓錢生錢！程紅和丈夫商量后，在縣城開了一家典當(dāng)行，取名好福典當(dāng)行。

隨后，程紅以典當(dāng)行為平臺，開始以月息2分的高息為誘餌，在親友、親友的親友、熟人、熟人的熟人中進行融資，高息借來的錢就通過典當(dāng)行借出去，從中獲取差額利潤。漸漸地，典當(dāng)行成了地下錢莊。

但是，好福典當(dāng)行這塊招牌還是太小了，人們把錢存在這里，缺乏安全感，根本發(fā)揮不了吸引資金的作用。典當(dāng)行的生意不是很好，吸引不了資金，還堆積了不少的古董。這些東西都是過了當(dāng)期沒人贖回的，雖然都是按贗品當(dāng)?shù)模碳t是付了真金白銀的，處理不出去，就是一堆廢物。

程紅的腦瓜子就是與眾不同——她居然能從危機中發(fā)現(xiàn)新的商機。麻德強望著這堆古董搖頭嘆氣時，程紅卻說：“不怕，我還嫌少了呢，以后多收集一些，數(shù)量和品種越多越好，等收集了幾千件后，就開一家價值連城的私人博物館，有了這張招牌，再加上高息誘惑，我就不相信逐利的人不肯掏出積蓄給我們送來?！?/p>

麻德強非常擔(dān)心，他和妻子都是門外漢，不懂得辨別真假，萬一收了贗品怎么辦呀？“你真是死腦筋呀，我們用得著懂嗎？真品我們買得起嗎？統(tǒng)統(tǒng)都按贗品的價格收，我們的目的是集資，又不是買賣文物，我們要的只是招牌效應(yīng)，再說這小縣城，也沒有幾個人懂！”程紅幾句話就打消了丈夫的顧慮。

經(jīng)過幾年的儲備，程紅通過典當(dāng)行收集了幾千件文物。2011年年初，程紅用旅館的房產(chǎn)做抵押，向銀行貸了一筆款，再加上典當(dāng)行的集資及收益，一共花了近千萬元，在縣城最繁華的菜市街買下了一棟占地面積2000平方米的二層小樓，籌建私人博物館。經(jīng)過近10個月的裝修、布展，程紅精心打造的私人博物館終于建成了。

2011年11月15日，號稱遼寧首家私人博物館的鹿城博物館舉行開館儀式。程紅果然能耐不小，把縣里的幾個重要領(lǐng)導(dǎo)都請來了，還請來了不少記者。分管文化的副縣長親自主持開館儀式，縣政協(xié)主席代表政府四大班子致辭，高度評價鹿城博物館“填補了縣文化事業(yè)發(fā)展的一項空白”。

程紅在開館儀式上稱自己是文物守望者，收藏文物已經(jīng)30多年了，收藏了上萬件文物，隋、唐、五代、宋、遼、金、元、明、清代的珍品應(yīng)有盡有。

除此之外，程紅還打出了以“厚積明德，廣施善行，廣結(jié)高友，收藏世代珍品”為主題的廣告，并宣布她的博物館是公益性質(zhì)的，不收取門票。鹿城博物館在西豐縣成了一塊響當(dāng)當(dāng)?shù)恼信?，程紅也成了西豐縣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

文物為幌，非法集資

都說無商不奸?？墒侨藗兎浅＜{悶，程紅投入巨資開辦私人博物館，不收門票，如何贏利？這事，程紅早有打算，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程紅圖利的辦法就是用博物館里的文物作為“抵押品”向他人“借錢”。

有了這個定位，程紅才會想方設(shè)法借政界官員來提升博物館的知名度、可信度和潛在價值。鹿城博物館開館后不久，程紅將她與縣委書記、縣長的大幅合影擺在玻璃櫥窗里。程紅的丈夫麻德強與遼寧省一位副省長、程紅與遼寧省文化廳一位副廳長的照片也被擺放進櫥窗。

此外，程紅總是有意無意地吹噓她博物館里的文物如何值錢。她給很多人介紹過博物館二樓展廳南側(cè)的一把刀鞘金光閃閃上面鑲滿寶石的彎刀，她說這是乾隆御用寶刀，價值1.2億元，是20年前她從一位沒落蒙古王爺手中收來的。程紅還說，2008年，她和丈夫挑了三大箱文物專程趕赴北京，請收藏家馬未都鑒定，馬未都看后驚訝不已，說想不到他們有這么多有價值的寶貝。

程紅的這些話，是真是假沒有人去考證。總之，經(jīng)程紅這么一說，她的博物館里的文物件件都變得價值不菲，甚至價值連城，這為她用文物做“抵押”集資做好了充分的鋪墊。

博物館開館后，程紅到館里當(dāng)起了義務(wù)講解員，她一邊介紹她的文物，一邊“順便”給參觀的客人推介集資業(yè)務(wù)：“現(xiàn)在銀行利息那么低，如果有閑錢，就放在我這里，1萬元一年有3000元的利息，有錢大家賺！把錢放在我這里，你如果不放心，我博物館里的乾隆寶刀值1.2億元，可賣了給大家還錢！”

聽著程紅那貼心貼肝的話，看著博物館里那些價值幾千萬元甚至上億元的文物，誰會擔(dān)心她還不起那區(qū)區(qū)幾萬元、幾十萬元的錢呀？許多人經(jīng)不住程紅高利息的誘惑，紛紛把錢送上門。

劉文強是西豐縣小有名氣的文物愛好者，出于好奇，他到程紅的博物館參觀過幾次，與程紅認識了。2011年年底，劉文強又到博物館參觀，程紅對劉文強說，最近她資金緊張，如果劉文強有閑錢可以投給她，月息2.5分。劉文強有些猶豫，程紅就指著博物館里的一件“遼代”瓦罐說：“這些文物你也看到了，值錢著呢?！眲⑽膹妼⑿艑⒁?，但還是投入了1萬元試水。

程紅知道，業(yè)務(wù)要做大，對把錢投給她的客戶必須講誠信，讓他們嘗到甜頭，他們才會投入更多的錢。劉文強拿來試水的1萬元，一年后，劉文強不僅收回了本金，還拿到3000元的利息。這下，劉文強對程紅深信不疑，將自家和親戚的50萬元投給了程紅。其他人也和劉文強一樣，開始投入的資金都不多，大都是幾萬元，最多的也不到10萬元。可是，一年后，他們都收回了本金，還拿到高額的利息。此后，絕大多數(shù)在程紅那里投過錢的人，都把家里的全部積蓄投給程紅，一次性投入幾十萬元的大有人在。

2012年3月以后，程紅的業(yè)務(wù)開始紅火起來，每天有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進賬。

程紅把丈夫、女兒、兒子、兒媳組織起來，進行了職責(zé)分工，建起了家族式的地下錢莊。

騙局敗露，全家被捕

程紅始終沒有忘記打造自己的實力，她給家庭成員每人購買了一輛上百萬元的轎車，同時，她購買了20多處房產(chǎn)，再次為自己貼上有錢人的標(biāo)簽。除此之外，程紅沒有忘記集資的目的就是放貸，從中賺利息差價。她用2.5分的月息集資，然后以5分的月息放貸給企業(yè)和個人。

2012年，程紅放貸的金額突破了8000萬元。從理論上講，扣除集資人的利息，她一年還有1800萬元的純利潤，這是包賺不虧的生意。但是，這中間也潛伏著巨大的風(fēng)險，操作不當(dāng)，隨時會傾家蕩產(chǎn)。風(fēng)險主要來自于放貸。眾所周知，銀行的貸款利息比地下錢莊低得多，有實力、信譽好的企業(yè)，貸款都找銀行。只有那些既沒實力、信譽又差、在銀行貸不到款的企業(yè)和個人才會到地下錢莊借錢。

程紅的放貸也不例外，進入2013年，程紅的貸款到期回收率還不到20%，甚至有幾個大額貸款人因無力還貸已逃之夭夭。這樣一來，程紅的錢莊很快就出現(xiàn)了經(jīng)濟危機，連博物館的正常開銷也難以維系，到超市買菜、買電器都是賒賬。

程紅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大集資力度，她發(fā)動家人全面出擊。程紅的女兒麻依娜是縣統(tǒng)計局副局長、兒子麻蔚是副鄉(xiāng)長、兒媳是縣國土局公務(wù)員，丈夫麻德強雖然不是政府官員，但是鐵嶺市人大代表，全家人利用各自的資源，展開了新一輪集資。

麻德強多次給酒行老板崔燕珠打電話拉存款：“我把大伙兒的錢5分利息放貸，給大伙兒2.5分利息，自己賺了也讓西豐老百姓賺點兒！你那么多錢放在銀行，太虧了，拿一點放到我這里吧！”崔燕珠經(jīng)不住麻德強的勸說，先后投給麻德強41萬元。

兒子麻蔚的宣傳發(fā)動工作也做得不錯，他工作的鄉(xiāng)雖然不富裕，同事的工資也不高，可是同事看在副鄉(xiāng)長的情面上，同時也出于對領(lǐng)導(dǎo)的信任，把家里的老底都拿了出來，一共籌了100萬元交給麻蔚。

全家人出動，新一輪集資很快掀起了高潮，程紅的集資總額竟然超過了1億元。但是，在沒有風(fēng)險防控機制的運作下，程紅的地下錢莊很快便陷入了“集資金額越多，放貸金額越大，資金回收率越低”的惡性循環(huán)，迅速滑向崩潰邊緣。

2013年9月底，程紅的資金鏈斷了，她無力再支付集資人的利息。集資人拿不到利息，就開始騷動起來，紛紛找程紅要錢。面對越來越多要錢的集資人，程紅還是用那句話寬慰大家：“資金正在周轉(zhuǎn)，大家再等兩天，我博物館里的乾隆寶刀值1.2億元，大不了抵押了給大家還錢?！边@句話給不少集資人吃了定心丸。

諸多要賬者中，只有豬肉店老板趙翠要到了8萬元。趙翠并非追討集資款，而是討要程紅賒欠的肉錢。據(jù)趙翠說，程紅一共賒欠了11萬元的豬肉款、7萬元的水果款，她討回了8萬元，尚有10萬元沒有拿到。據(jù)說，程紅還在西豐縣一個家電商場賒下30萬元電器。

2013年10月初，集資人還在不停地找程紅要錢，程紅信誓旦旦地說：“博物館里的乾隆寶刀，已經(jīng)獻給北京博物館，北京博物館給了6000萬元，錢要不了多久就到賬。你們放心吧，這點困難對于我來說根本不算啥?！?/p>

程紅苦撐到了11月中旬，便再也撐不下去了。

2013年11月14日，程紅直接把手機關(guān)了，帶著兒子、女兒攜款潛逃。情緒激動的集資者們只好去找程紅的丈夫麻德強。麻德強寬慰他們：“你們放心，我跑不了，昨晚我還跟副縣長一起吃小雞燉蘑菇?！睘榱朔€(wěn)住集資人的情緒，他還說已經(jīng)通過政府找到一個項目，能夠貸到款，讓大家再等幾天。

但大家等不及了，于是向警方報案。西豐縣公安局接到報案后，經(jīng)過調(diào)查取證，認定程紅一家涉嫌集資詐騙。

2013年12月9日，公安機關(guān)將麻蔚抓捕，隨后抓捕程紅的丈夫麻德強。經(jīng)過審訊，麻蔚交代了程紅、麻依娜的藏身地點。2013年12月13日，警方一舉擒獲程紅、麻伊娜及其丈夫，至此，程紅一家五口全部歸案。

2014年2月，公安機關(guān)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審訊，基本查清程紅的犯罪事實。2011年以來，程紅繞開監(jiān)管，以高息回報為手段，非法收取工人、小商販、農(nóng)民等466人的存款，涉案金額10844.945萬元。在審訊中，程紅承認這些錢她已經(jīng)還不上了。公安機關(guān)查封了程紅隱匿轉(zhuǎn)移的房產(chǎn)25處、現(xiàn)金197.7萬元，以及黃金、古董、珠寶等涉案資金資產(chǎn)。等待陳紅一家的將是法律的嚴(yán)懲。

案件發(fā)生以后，西豐縣組織工商局、金融辦、人民銀行對全縣的金融機構(gòu)、金融擔(dān)保機構(gòu)、企業(yè)進行排查，避免再有類似非法集資現(xiàn)象出現(xiàn)。

其實，程紅的手段并不十分高明。她先是用一堆真假難辨的文物搭造了一個戲臺，緊接著就借地方官員、專家“唱戲”造勢，最后引來逐利的人們掏出積蓄，深陷其中。在這個用謊言搭建的戲臺上，不管花招耍得多么出神入化，利用的無非就是人心的浮躁與貪婪。人們少一些浮躁，少一些貪婪，或許此案就不會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