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忠實
種 菊
◎ 陳忠實
朋友在一家公園供職,前年送我?guī)着杌ㄉ鳟惖木栈?,我大為驚訝,人工竟然能培養(yǎng)出這樣爭奇斗妍的花色品種來。
花謝之后,我便將盆栽菊花送回鄉(xiāng)下老家,移栽到小院里。這幾盆菊花一旦移栽到小院的泥土里,便被迫還原為野生形態(tài),我任由其發(fā)芽、長莖,任由其倒伏在地上。秋來時花兒開了,白色的更顯白,紫色的更顯紫,抽絲帶鉤的花瓣更顯得生動,只是比原先的花小得多。小點就小點吧,少了修飾的痕跡,我看起來倒覺得更順眼。
今年,妻子又買了幾團菊花的根,同樣栽在小院里。我在這些菊花旱得葉子發(fā)蔫時,用井水澆個透濕,它們便可耐得多日高溫。
入秋后一場陰雨,原有的、新栽的菊花稈莖全都匍匐到地上,撲倒在院中的路徑邊沿,我也不想扶起它。有鄉(xiāng)友來我家,建議并出主意,弄幾根竹棍或樹枝,把菊花枝稈兒綁扶起來。我口頭應諾,卻仍未實施,心里想著,它自己長得太瘋、太軟,它自己撐持不住撲倒在地,何必要我扶綁。再說鋪地的菊花開了,也許會有另一種風情呢。
前不久,我有一次時日不長的外出?;氐叫≡簳r,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惹人的金黃,黃得那么燦爛,黃得那么鮮嫩,又黃得那么沉靜,令我抑止不住心顫。
記得離家時,這一叢古廟會上買回來的菊花已呈現出繁密的花苞。我以為花期尚早,因為暑氣漚熱還在,這些買回來的菊花開花起碼也應在野菊花之后。不料,它竟然率先開了,這一叢菊花的謎就這樣揭開,金色鋪地,花團錦簇,一團一團金黃的花朵任性開放,直叫我左看右看立著看蹲下看,不忍離去。
昨日傍晚,陰霾初開,夕陽在云縫中乍泄乍收。我走出小院,走上村后的原坡。山溝里、坡坎上,一叢叢野菊花已經含苞,有待綻放。在往昔的記憶中,這山野間的菊花一旦開放,漫山遍野都是望不斷的金黃,是我家小院里的那一叢無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