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冷 瑩

只有你一直深信愛情

文◎冷 瑩

經(jīng)過的那些傷口，終究都會在時間里痊愈。只是，生命里那一個曾經(jīng)以為沒了他就會死的戀人，卻再也不會有了。

曾經(jīng)我離開你會死

蔣汀汀掉進(jìn)愛里以后，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傻姑娘。

每天去打開水的時間，瘦小的蔣汀汀手里拎著四只壺，像一根弱藤上不小心結(jié)多了瓜，其中兩只是宋波的。在路上、在宿舍樓道、在水房……宋波不在蔣汀汀身旁時她總是在同宋波通電話，語調(diào)糯糯的，遇見同學(xué)時抽空抬頭送上一個甜甜的微笑，也并不會就像別的姑娘一樣因不好意思而低壓聲線或草草掛斷。在學(xué)校食堂，蔣汀汀才不管身邊有沒有相識的人，總是熱情地夾菜喂到宋波嘴里：“宋波，吃這個，這個好吃。還有這個，這個?！笔Y汀汀便是這樣，恨不能把全世界的好全部打包塞到宋波懷里，雖然他倆一天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一起。

蔣汀汀開口就是“我家宋波”。宋波送她的小東小西，從路邊折來的一枝花，到上課時用紙給她折的一只手鐲，蔣汀汀都興高采烈地拿回宿舍給舍友們看。我家宋波，我家宋波，聽得女孩們都為蔣汀汀捏把汗，在這個什么都變得特別快的年代，有嘴比較賤的女同學(xué)就問她：“如果有天他不愛你了，你會怎樣？”蔣汀汀的臉?biāo)⒁幌掳琢??！皶馈！笔Y汀汀答得很干脆。

會死，這兩個字像把重錘，一下擂得大家說不出話來。

甜蜜有時

蔣汀汀這樣的傻姑娘，有時候讓宋波也啼笑皆非。

兩人約會，宋波和宿舍一票兄弟一起下樓，走到樓下一見面，蔣汀汀就嫌他穿得少會著涼，非讓他回去加衣服。宋波不愿意回去，蔣汀汀堅持不肯走，宋波沒辦法，只好當(dāng)著眾弟兄們面灰溜溜轉(zhuǎn)身回去加衣服。宋波一邊上樓，一邊覺得自己的背影特像個幼兒園的乖寶寶，恁沒面子。宋波逃課打 CS被抓住，輔導(dǎo)員要處罰他。蔣汀汀背著他偷偷跑去求輔導(dǎo)員，不答應(yīng)撤銷處罰就淚汪汪站辦公室里不走，弄得輔導(dǎo)員好沒脾氣，只好答應(yīng)。事后，輔導(dǎo)員私下給男生們開會，以后誰犯錯都不許派女生來求情，尤其是不能派女生站他辦公室哭，影響不好。宿舍臥談會聊女友，說到蔣汀汀，宋波經(jīng)常都是嘆口氣：“哎，我那個傻妞兒?！?/p>

不只宋波，大家都覺得蔣汀汀有點(diǎn)兒傻，在愛里。系里幾個男女宿舍聯(lián)誼，大家一起出去玩。宋波宿舍的男生逗蔣汀汀，把一袋沉沉的水果遞給蔣汀汀提：“你家宋波最愛吃的菠蘿?！笔Y汀汀一聽，笑瞇瞇就接過去了。架起鍋野炊的時候，大家都懶，只想躲到一旁打牌聊天，于是負(fù)責(zé)做飯的同學(xué)就喊蔣汀汀：“汀汀，你是不是會做飯？讓我們跟著宋波一起嘗嘗你的手藝吧！”蔣汀汀樂呵呵地把牌往宋波手里一塞，就跑過去接手了煙熏火繚。吃完飯，要清理垃圾，有人又喊蔣汀汀。這次宋波不高興了，把蔣汀汀往懷里一攬，不許她去：“你們?yōu)槭裁炊计圬?fù)汀??？干什么都叫她，自己沒手嗎？”那同學(xué)訕訕地解釋同她開玩笑的。蔣汀汀連連擺手說，“我沒事，沒事的。”宋波就是不許她去，宋波說：“我不管，誰也不許欺負(fù)我的女人?！笔Y汀汀羞澀地，在宋波懷里低頭笑成一朵花。

同學(xué)們在一起開玩笑，有人拿了隔壁學(xué)校校花的照片問眾男生：“你以后媳婦兒要長這樣讓你掛科四年你干不干？”宋波嘴一癟：“不干，又不是迅哥兒?！贝蠹叶贾?，宋波喜歡周迅。蔣汀汀坐在旁邊，一下急了眼：“那意思是周迅你就娶了?。俊彼尾ㄟB忙把話往回收：“不娶不娶，我就娶你，除了你誰也不娶。”蔣汀汀還是不高興。宋波指天劃地地發(fā)誓：“我宋波除了蔣汀汀這輩子誰都不娶。蔣汀汀要是不嫁我，我這輩子就是個老光棍?！笔Y汀汀撲哧一下笑了，推搡他一把：“誰要你咒自己老光棍！”

可就是這樣的兩個人，最后也還是沒有在一起。

笑時有多么美，結(jié)束有多少淚

大四那年，宋波愛上了自己的高中同學(xué)。其實應(yīng)該算是愛火重燃，對方是他高中時沒有表白的初戀對象。大四寒假時倆人在回家的火車上碰到，宋波才知道女孩高中時也喜歡他。兩人的愛火就在火車的咣咣聲里四目相接電光石火地擦燃了。

最先知道這事的是宋波宿舍的那幾個兄弟們。他們一屋子弟兄關(guān)系好，晚上熄燈后的臥談會上無話不說。大家都在戲謔地問宋波姑娘美不美，以及忙著笑話宋波高中時的膽小不敢告白。只有胖熊從角落里幽幽地問了聲：“那蔣汀汀怎么辦呢？”這一聲問出來，整個宿舍都寂靜了。

那一陣，男生們看蔣汀汀的目光都有些同情。蔣汀汀還是每天興高采烈地每天到男生宿舍樓下來拎宋波的水壺，每次回家就大包小包地給宋波拎好吃的。

宋波說，“我可以自己打水。”蔣汀汀說，“你粗心，別燙著了，反正我自己也要打的?！彼尾ㄕf，“我不愛吃零食，你自己吃吧?！笔Y汀汀說，“這椒鹽核桃是我媽自己炒的，殼可薄，一捏就開了。還有這個梅菜肉燒餅，是我爸出差從浙江帶回來的，西安買不到，可好吃了，不信你嘗嘗。”宋波終于受不了了。宋波說：“蔣汀汀，你不要對我好了，我愛上別人了?！?/p>

蔣汀汀的眼淚一瞬間就涌出來了。蔣汀汀說：“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我可以假裝不知道的。”

那天宋波也哭了，但他堅持要分手。

最后，蔣汀汀只是定定看了宋波一會兒，就沉默地轉(zhuǎn)身走了。

宋波不放心，跟著她出了校門。一路上，路過的男生女生都在盯著蔣汀汀看。宋波知道，那是因為蔣汀汀淚流滿面。

在校門口，宋波遇到了胖熊。胖熊見了倆人的模樣，宋波遞過去一個請求而無奈的眼神，胖熊就心領(lǐng)神會地跟上了蔣汀汀。

胖熊一路跟著蔣汀汀。蔣汀汀從理工大徒步走到八仙庵，又從康富路走到東大街，東南西北四個大門走一圈，逛罔極寺。從上午十點(diǎn)半到晚上七八點(diǎn)，蔣汀汀飯都不停下來吃一頓。胖熊餓得前胸貼后背，兩條腿像灌了鉛。但前面瘦瘦小小的蔣汀汀就像一節(jié)南孚電池，還自帶充電系統(tǒng)。斜斜照下來的橘黃路燈里，胖熊一心只想沖上去，不，是爬上去，抱著蔣汀汀兩條腿跪地嚎哭，求女俠饒命打道回府。

前面的蔣汀汀突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身往后看，胖熊嚇一跳。夜色里，蔣汀汀似乎笑了一笑，她對離她二百米之遙的胖熊招招手。胖熊愣了半天，顛兒顛兒傻傻地跑上前去。蔣汀汀溫和地跟他說，“你別跟著我了，你回去告訴宋波，我不會去死的?！?/p>

蔣汀汀和宋波四年的校園戀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胖熊是最后的目擊者。

在畢業(yè)前夕的那些日子，失戀的蔣汀汀更瘦了，瘦成一枝扶風(fēng)柳?；顫婇_朗的她一下沉寂下去，變成文靜寡言的姑娘。

而宋波對他們宿舍的男生說：“我已經(jīng)愛上別人了。我心里裝著別人，再和蔣汀汀在一起，我就是騙她。我如果騙了她，卻不能騙到底，我就是對她最殘忍的人。我已經(jīng)傷害她了，不能再繼續(xù)做一個殘忍的人?！彼尾ㄟ€說：“如果真的想對一個人好，和她分手只能分一次，讓她心存期待，比什么都壞。”

這些話是胖熊告訴蔣汀汀的。

不管有多痛，我們都不會駐足原地

畢業(yè)兩年的時候，宿舍聚會。大家都一眼看出蔣汀汀更瘦了，瘦得兩眼晶晶發(fā)亮。

和宋波分手后，她一直沒有交新男友。每個人在愛里跌倒后復(fù)原的時間都不一樣，有些人只需短短幾天，有些人需要的時間卻特別長?；蛟S，那些在愛里付出得越多、向著對方走過去越深的人，找回自己的時間總是更長一些。

有人聊起城北的一處湖面蹦極，蔣汀汀顯得很有經(jīng)驗。大家都很詫異，她們都知道，蔣汀汀有很嚴(yán)重的恐高癥，大學(xué)里宿舍人一起去玩時遇見沒有扶手的樓梯，蔣汀汀都是像只小螃蟹一樣橫著腳走的。蔣汀汀只淡淡一笑，說：“以前和宋波分手時去跳過幾次。”

是的，每個人的生命里都有需要自己獨(dú)自趟過去的冰涼河水，再溫暖的旁人也無法陪她走那一程。

蔣汀汀不知道，其實她的舍友們私下都覺得她長得有點(diǎn)像周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在愛里專注而張揚(yáng)的女孩，都有這樣類似的一張臉，亮晶晶的眼睛，以及線條清晰倔強(qiáng)的唇線。

畢業(yè)第六年，宋波結(jié)婚了。蔣汀汀有舍友因為自己男友的關(guān)系去參加了他的婚禮。新娘不是他的初戀，也不是她和蔣汀汀認(rèn)識的任何一個女孩。新娘長得圓圓潤潤，像一粒胖胖的珍珠，滿臉正房相，很有福氣的樣子。和單薄靈秀的迅哥不同。

一向不愛在同學(xué)群里說話的蔣汀汀那天冒了個泡，她對宋波說，新婚快樂。那時候，她正在聽一首新歌。歌聲里唱：好多相似的溫柔 /也有不一樣的難過/我們都被忘了/都被忘了很久/時間就是一段路的小偷/我們都被忘了 /都被別人忘了 /愛情該用多少字來形容……她翻來覆去地聽，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好難過。

她記得所有她曾經(jīng)為離開了宋波就會去死的曾經(jīng)，也記得宋波把她攬在懷里說“誰也不準(zhǔn)欺侮我的女人”時的樣子，記得宋波對天發(fā)誓此生非她不娶的表情。原來，再深再痛的愛情之后，也沒有人會死。他離開了她，她也必須好好活著。天好，地好，只不過天地間失了些顏色。原來，沒有誰生命里必須有誰。

2016年，蔣汀汀嫁人了，趕在世紀(jì)光棍節(jié)前告別了女光棍生涯。新郎是胖熊。他還是那么胖，穿著白西服走向蔣汀汀的樣子，像一只眼里貯滿了蜜的大白熊。整場婚禮，胖熊笑得下巴快要砸到腳面上。他的好友們在臺下悄聲交談，胖熊愛這新娘子愛了9年了。

婚禮上的蔣汀汀笑得一臉溫婉，望向大白熊的眼里，柔情含蓄。她再也不是那個當(dāng)初會對著眾人笑得心無城府赤裸裸曬愛情的女孩了。她知道自己是在愛著的，愛上了一個一直守候在她身邊、溫暖寬厚的懷抱。她只是，再也沒有力氣在愛里奔跑和歡聲歌唱了——因為途經(jīng)了一場用力過猛的愛情。

時間流過去，流過去，那些在愛里曾用力過猛的女孩兒，后來都去了哪里呢？發(fā)呆的新娘想。經(jīng)過的那些傷口，終究都會在時間里痊愈。只是，生命里那一個曾經(jīng)以為沒了他就會死的戀人，卻再也不會有了。

那個喜歡過周迅的男生早已為人父了。那在愛里嫉妒過周迅的女孩兒嫁給別人了。而迅哥也早已穿上了婚紗，記得迅哥嫁人的那一天，蔣汀汀在周迅的微博上給她點(diǎn)了個贊。她希望她收獲幸福，因為只有她，一直在深信愛情。

編輯 /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