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追剿蒙匪,是張作霖早期軍事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頁。在這段歲月里,張作霖首次經(jīng)歷了大規(guī)模硬碰硬的戰(zhàn)爭,經(jīng)過數(shù)次戰(zhàn)斗的洗禮,可謂九死一生,備嘗艱辛,最終取得了追剿蒙匪的決定性勝利。這一時期張作霖的突出表現(xiàn),對他日后的崛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對于這段史實,目前學界關注甚少,記敘過于簡略,難以準確反映全貌。文章以原始檔案為基礎,并勾稽其他史料,對張作霖在洮南追剿蒙匪的相關史實進行了考證,勾勒出了這一段歷史的大致輪廓,并對與之相關的問題進行了辨析。
[關鍵詞]張作霖;追剿;蒙匪;史實
[作者簡介]趙菊梅(1973-),女,張氏帥府博物館研究館員(沈陽110011)。
追剿蒙匪,是張作霖早期軍事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頁。對此,《張大元帥哀挽錄》中這樣記述道:“徐世昌總督東三省,擢公為前路巡防統(tǒng)領,移駐洮南,會蒙匪內(nèi)犯,公率眾追擊,絕大漠八百余里,連日夜不得食,遂擊斃白音,擒牙什,驅(qū)陶什陶出塞投俄,
陶什陶,即陶克陶胡,《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中有的地方寫作“淘克淘”,有的地方寫作“套什套”“套匪”等,筆者在引用資料時,均按照原文的用字引用。邊宇以安?!?/p>
《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張公行狀》,《張大元帥哀挽錄》第一編,張氏帥府博物館收藏,第2頁。
在這段歲月里,張作霖首次經(jīng)歷了大規(guī)模硬碰硬的戰(zhàn)爭,經(jīng)過數(shù)次戰(zhàn)斗的洗禮,可謂九死一生,備嘗艱辛,終于取得了追剿蒙匪的決定性勝利,圓滿完成了清廷交付的任務,再次受到了總督大人徐世昌的格外賞識和朝廷的特別嘉獎;也是在這段歲月中,張作霖本人經(jīng)受了考驗,能力得到了極大地鍛煉和提升,他的武裝經(jīng)受了戰(zhàn)爭的洗禮,具有很強的戰(zhàn)斗力,同時,他與孫烈臣、吳俊升、馬龍譚、張作相、張景惠、湯玉麟、馮德麟義結金蘭,結成生死之交,為日后形成以張作霖為首的奉系班底奠定了基礎。應該說,張作霖在洮南剿匪中的突出表現(xiàn),對他日后的崛起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對于這段史實,目前學界關注甚少。要么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要么記敘過于簡略,難以準確反映全貌。本文擬以原始檔案為基礎,并勾稽其他史料,對張作霖在洮南追剿蒙匪的相關史實進行考證,力爭勾勒出這一段歷史的大致輪廓。
一、臨危受命,奔赴洮南
二十世紀初,清朝政府為推行“新政”,在蒙古地區(qū)掀起了大量墾荒移民的行動。為此,當?shù)氐姆饨ńy(tǒng)治者和蒙古王公貴族與漢族地主軍閥勾結在一起,大面積地買賣旗地,招進了眾多的移民百姓,使得當?shù)氐拿晒抛迥撩袢罕姛o法生活下去。蒙古諺語說:水是銀,草是金;土地、牧場失掉了,就等于失掉了飯碗。在這種情況下,內(nèi)蒙古卓索圖盟蘇魯克旗的白音大賚和哲里木盟郭爾羅斯前旗的陶克陶胡先后舉起了保衛(wèi)自己牧場和土地的旗幟。
貧民出身的白音大賚于1904年初首先起身展開抗墾斗爭。當時,正是日俄戰(zhàn)爭期間,白音大賚率領武裝起義的群眾,突襲了駐扎在法庫門的俄軍營地,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藥。這樣,白音大賚的起義隊伍初步武裝起來了。陶克陶胡是于1906年9月23日帶領三個兒子及親族義友等32人宣誓起義的。1905年,郭爾羅斯前旗扎薩克(旗長)齊默特色木丕勒下令開放二龍索口、賽音胡碩和塔虎城一帶荒地。為求生計,塔虎城一帶的百姓公推陶克陶胡去王爺府(時稱公爺府)請愿,要求停止開放與移民,結果陶克陶胡被以抗上的罪名,遭到了責罵與毒打。于是,陶克陶胡決心為保護旗地要與統(tǒng)治者決一雌雄。他率眾先搗毀了二龍索口墾務局,繳獲了20余條槍,又于當晚11時到達茂林站,處死了12名日本測繪人員及守衛(wèi)清兵,繳獲了大批槍支彈藥與軍裝。
面對各地風起云涌的武裝抗墾運動,清政府先后派兵進行了鎮(zhèn)壓與追剿。當時,白音大賚與陶克陶胡在東蒙形成一雙南北呼應的犄角,堅實而鋒利。到1908年初,白音大賚、陶克陶胡等匯集一處,其勢更盛。他們二人均是被稱為“蒙古馬賊”的著名巨魁。《蒙古地志》(柏原孝久、濱田純一著,大正八年,即1919年出版)記載道:“對于這一剽悍善戰(zhàn)的匪團,(盟旗)已宣告束手無策,而任其叱咤縱橫”??梢?,陶克陶胡與白音大賚在東蒙、東三省乃至國際上的影響,似乎動搖了清政府的江山。東北是清朝的龍興之地,蒙古是清朝崛起的重要聯(lián)盟。內(nèi)蒙局勢不穩(wěn),讓清政府十分震驚。另外,這種情況的存在也會給一直覬覦中國東北的沙俄勢力提供乘機干預中國內(nèi)務和利用起義者作亂的良機。于是,清政府除三番五次責令內(nèi)蒙各旗一體防剿外,還急令東北地方當局會合奉、吉兩省邊境兵隊盡力兜剿,以期蕩平匪徒而安地方。
《關于調(diào)令奉軍右路統(tǒng)領張作霖赴索倫山搜剿淘克淘的文件(一九〇八年二月二十六日—三月十二日),該文件共包括三份,分別是:《巡防營務處給洮南府札(二月二十六)》《徐世昌唐紹儀給洮南府札》(三月十二日)和《洮南知府孫葆瑨給張作霖等移(三月十二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香港:香港地平線出版社,1990年,第371—373頁。
1907年,東三省總督徐世昌上任后,整頓軍隊,加大剿匪力度,曾先后派遣洮南府巡捕隊和吳俊升所部巡防營前往捕剿,但終因不敵對手,無法將其剿滅。而當時,張作霖在協(xié)助新民府平定當?shù)氐姆嘶贾?,擊斃田玉本、生擒杜立三,接連打了幾個干凈漂亮的大勝仗。徐世昌覺得張作霖實為可用之材,便特派“張作霖督飭營官蔡永鎮(zhèn)、張作相、張景惠、馬朝斌所部馬步四營,中路管帶馬龍譚所部馬隊一營,后路幫統(tǒng)馮德麟所部馬步三營,并派行營發(fā)審委員殷鴻壽馳往彰武、洮南、靖安等處,分路進剿?!?/p>
[清]徐世昌:《紀陸防各軍防剿成績——附奏報剿辦奉境西北蒙邊悍匪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9年,第708—709頁。此次受命為張作霖日后的擢升創(chuàng)造了有利時機。
二、苦寒之地,建功立勛
在遼南時,張作霖因為熟悉那里的地理環(huán)境,剿匪作戰(zhàn)可謂游刃有余。但漠北卻不同,那里屬于蒙古大漠的一部分,地勢特殊,山荒地僻,夏天瘴霧彌漫,冬天冰天雪地,“山路崎嶇,樹木叢雜”。張作霖等人“道路生疏,言語不通”,而陶克陶胡、白音大賚等“多系土著,路徑熟悉,因得隨意狂竄,莫可搜詰,且有不肖蒙民貪其小利暗中為之通信,官兵到處該匪等早已聞之遁匿”
《徐世昌唐紹儀為已飛飭張作霖馮德麟等部進山搜剿淘克淘給洮南府札(一九〇八年四月二十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389頁。。當時,駐守黑龍江省的奉軍后路統(tǒng)領瑞祿也“奉飭剿辦陶克陶胡、白音大賚等匪股”。他“由白廟子一帶跟追陶、白等匪繞越兜剿,經(jīng)扎賚特色公、扎薩克圖各蒙旗,追馳千里,幾近一月,卒未與匪一戰(zhàn),已成賊逸我勞之勢”。
《張錫鑾為賞發(fā)張作霖馬龍?zhí)陡鳡I犒金給孫葆瑨函(一九〇八年四月九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388頁。陶克陶胡與白音大賚、牙什等則“以索倫山為巢穴,復勾結扎賚特色公、圖什業(yè)圖、扎薩克圖、達爾罕等蒙旗蒙員蒙民通風接濟”
[清]徐世昌:《紀陸防各軍防剿成績——附奏陳蒙匪陶克陶糾黨滋擾派兵剿辦并嚴禁蒙人通風接濟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第710頁。,在“山內(nèi)外竄擾”,以致于“匪蹤飄忽”“益難進剿”。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徒兵勞力”之后,徐世昌遂令其他各軍“扼要堵截”“以防代剿”以收聚殲之效,并主要以張作霖、馬龍?zhí)端繉嵤┳窊簟?/p>
起初幾個回合的交手,張作霖不斷失利。但他善于總結經(jīng)驗,吸取教訓,逐漸取得了一些可喜的戰(zhàn)績。經(jīng)過龍王廟屯之西山頭、沙力搭拉、九頭山、他里士、哈拉哈貝子旗、鎮(zhèn)安縣屬三家子、醴泉縣屬的德隆燒鍋、烏蘭他拉、田草張窩堡等一系列激烈的戰(zhàn)斗之后,到1907年底,經(jīng)過各路巡防營的痛加剿辦,張作霖等終于迫使陶克陶胡等“遁入索倫山中”。
據(jù)徐世昌《東三省政略》中《附奏報剿辦奉境西北蒙邊悍匪摺》所言:1908年春,張作霖帶兵深入冰雪覆蓋的索倫山區(qū)。行至索倫山口,陶克陶胡等“憑卡抵拒,開槍猛擊,哨官張書麟奮勇?lián)屔剑瑥梻蟊?,哨長趙明德沖鋒繼進,小腹受透子傷。張作霖揮兵直上,前赴后繼,奪據(jù)山巔,升炮附擊斃賊數(shù)十人。”陶克陶胡等見勢不妙,越山而逃,張作霖等窮追不舍,大約追到離洮南有2000余里的地方。張作霖在追擊陶克陶胡的過程中,先在八林旗土門或吉之地大敗陶克陶胡,后在西烏珠穆沁旗興安嶺下“陣斃賊目劉金鎖并匪三十余名”?!敖?jīng)此次痛剿,陶匪益遠匿而不敢復出”,“白音大賚勢窮而逃”。這次追擊十分艱苦,“所經(jīng)之處,冰雪載途,人煙寥落”。陶克陶胡等匪徒可以掠民而食,又有蒙古人給予接濟,可以換馬乘騎,所以能夠“遠竄窮邊,飄忽自如”,但張作霖等提軍追剿之時,由于軍糧接濟不夠及時,往往“驅(qū)逐竟日,士未得飽,甚或露宿寒林,捧雪為食,兵弁中裂膚斷指者不下二十余人”。當奉天府特派“委員朱佩蘭賞銀犒師,遇張作霖于卓爾河岸,覿面幾不相識!”
[清]徐世昌:《紀陸防各軍防剿成績——附奏報剿辦奉境西北蒙邊悍匪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第708—709頁。張作霖追剿蒙匪之時的艱難困苦之情形由此可見。
陶克陶胡和白音大賚被張作霖等暫時剿敗后,蒙匪中的另一個“以劫殺起家,儲備槍械,久蓄異志”的首領牙什,又“緊急招集黨羽,定期襲取洮南、靖安等處,共圖起事”了。他與白音大賚、黑虎等匪徒互相勾結,襲擾洮南、靖安等處。為此,徐世昌于1908年夏急忙命令張作霖率兵追剿。
當時,牙什在“七十戶地方憑河恃險固守炮臺,白匪與東北要道設卡,互為聲援”。7月下旬,張作霖率兵分四路進攻,先破白音大賚所設關卡,然后“直逼匪巢”,“管帶蔡永鎮(zhèn)肉搏先登,各營繼進,遂破其巢。擒獲匪首牙什,擊斃賊目黑虎、竄地龍并余匪三十余名,奪獲大旗兩面,槍械馬匹無算。牙匪于訊供后因傷斃命,白匪又復兔脫”,張作霖繼續(xù)跟蹤追擊。8月上旬,張作霖率部追緝白音大賚至烏蘭套力改地方。這里山高路險,難以迅速進兵。于是,張作霖懸重賞購白音大賚人頭,并派兵分頭進山搜尋。在一片密林深處,張作霖所部將白音大賚團團圍住。白音大賚率部突圍,手下頭目白音包勒格被擊斃,緊接著白音大賚中槍落馬,被清軍擒獲,因傷勢過重,“亦旋斃命”。之后,“張作霖會同府縣出示解散脅從,商民復業(yè),于是蒙邊一帶得以轉(zhuǎn)危為安”。
[清]徐世昌:《紀陸防各軍防剿成績——附奏報剿辦奉境西北蒙邊悍匪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第708—709頁。
經(jīng)過一系列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張作霖等終于擊斃了白音大賁,生擒了牙什,驅(qū)逐陶克陶胡遠遁,取得了剿匪的重大勝利,為清政府立下了大功。對此,徐世昌在1908年10月4日給清政府的奏章中敘述了張作霖等剿滅蒙匪的大概情形,并贊譽道:“該統(tǒng)領張作霖等,驅(qū)馳絕漠,艱苦備嘗。年余之間,將積年巨患,殲除殆盡,實非尋常剿匪之功可比。”捷報傳到朝廷,清政府立即恩準了徐世昌為張作霖等請獎的奏折,張作霖被“以游擊盡先補用并賞加副將銜”。
[清]徐世昌:《紀陸防各軍防剿成績——附奏報剿辦奉境西北蒙邊悍匪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第708—709頁。
值得一提的是,在追剿蒙匪期間洮南知府孫葆瑨(字幼谷)和張作霖之間發(fā)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張作霖利用他和上司張錫鑾、徐世昌的良好關系,最終都將其順利地化解了。
原來,為配合張作霖的剿匪行動,孫葆瑨作為洮南府的地方行政官員,一面要籌劃軍需接濟,一面要協(xié)調(diào)境內(nèi)五縣三旗和各巡防營的行動。在此過程中,孫葆瑨對張作霖所部的軍紀問題和張作霖自行拿辦“降隊”頭目一事很不滿意,便于1908年3月間連續(xù)寫信向張錫鑾匯報。張錫鑾,人稱“快馬張”,是徐世昌于1907年7月從東邊道調(diào)任奉天的。他以奉天度支司使的身份兼任巡防營務處總辦,負責整理全省營務之重任。上任之初,就受到了張作霖逢迎饋贈,張作霖對他畢恭畢敬,并經(jīng)常到省晉見,依為靠山。張錫鑾對張作霖也格外垂青,在收到孫葆瑨的兩封信函后,他立即連復數(shù)函進行調(diào)節(jié)。在信中,張錫鑾盡管贊同孫葆瑨對“張軍隊伍情形卓濾遠澈”,但又說“張統(tǒng)領、馬管帶等剿匪艱苦,情形業(yè)已上陳,仰蒙極峰嘉許”,“現(xiàn)又仰蒙帥恩,俯念將士勞苦,賞發(fā)張、馬各營弁兵犒銀一千三百兩”。他一面勸勉孫葆瑨“用其老謀,與張統(tǒng)領、馬管帶妥為會商,相機兜剿”,“望賢太守調(diào)停其間,和衷共濟”,“藎籌擘畫,早奏凱歌”;一面強調(diào)孫葆瑨要使“各營糧草子彈均應如何設法接濟,勿令稍有缺乏為至要”。同時,張錫鑾還對拿辦“降隊”頭目一案做了詳細的解釋,說:“惟此次拿辦之前,有一案系因事主控經(jīng)陸軍獲報,上游派員會訊,業(yè)經(jīng)事主質(zhì)證明確,該犯供認不諱。不但未撫之先慘殺搶掠,且于投誠以后勾黨逼捐,實屬罪無可逭,未便稍事姑容,現(xiàn)已奉批法辦以儆效尤。是此案辦法實系專懲怙惡不悛之犯,并非舉改過自新之人復置于法也?!睘榱吮苊馄渌摹敖店牎辈恢獣云渲械脑蚨硬聹y,張錫鑾還命人“詳錄此案發(fā)辦緣由及申明收撫前令,通飭地方文武,剴諭所屬巡警、防營一體曉釋在案,并將此意分達張統(tǒng)領矣!”
《奉天度支司張錫鑾為張作霖所部行軍費用暫由洮南稅局籌墊給孫葆瑨函(一九〇八年三月二十五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388頁。
這里,有了張錫鑾的極力調(diào)節(jié),又有了徐世昌的嘉許和犒賞,孫葆瑨也就無話可說了。況且,追剿蒙匪乃東北地方當局的軍務大事,上峰三令五申要求洮南地方政府全力配合,孫葆瑨豈敢怠慢?自此以后,應該說張作霖與孫葆瑨之間相處還是比較融洽的,這從辛亥革命爆發(fā)時,趙爾巽要調(diào)張作霖駐守奉天,而孫葆瑨卻聯(lián)合開通、靖安、安廣、醴泉、鎮(zhèn)東五縣一起給趙爾巽發(fā)去電報,對張作霖所部駐防洮南的作用和重要性加以贊揚和肯定,并懇切要求前、后巡防營推遲換防一事中可見端倪。
趙菊梅:《張作霖入主奉天之迷》,《縱橫》,2012年第11期。
三、持續(xù)追剿,安定邊疆
經(jīng)過將近一年時間的追剿,張作霖等各巡防隊“雖將陶匪大創(chuàng),余匪剿滅,逆子就誅”,但“陶匪未能授首,究竟不為全功”。
《張景惠等給孫葆瑨的咨呈(一九〇八年九月八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406頁。因此,追剿蒙匪仍舊是奉天地方當局面臨的一件大事。
1908年秋冬時節(jié),陶克陶胡“復竄西北索倫山一帶遁逸”。經(jīng)偵查得知:“該匪慣于環(huán)繞各王旗,西至圖什圖西扎魯特,北趨索倫山轉(zhuǎn)越扎旗,東赴東公扎賚特,向南到其本旗——前郭爾羅斯界內(nèi),又西走達爾罕,竄圖什圖,往返游弋”。由于“該處地勢空曠,山路崎嶇,四通八達尤易竄匿”,“貿(mào)然尾追馬力不及疲于奔命驟難得手,亟應設法兜剿”,張作霖與洮南知府孫葆瑨便命人在陶克陶胡“時常來往熟道以步隊設卡邀截,以馬隊分投窮追”,
《孫葆瑨為會同張作霖部向東南一帶追剿陶克淘事給徐世昌等稟(一九〇八年十月二十一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418頁。以期合力圍剿以絕根株。
此次圍剿,從1908年8月一直持續(xù)到了1909年春天。接替徐世昌的新任東三省總督錫良上任后,繼續(xù)調(diào)集各地軍隊對陶克陶胡殘部進行堵?lián)?,并令張作霖再次深入索倫山區(qū),務必將土匪徹底剿滅以安定邊疆。在張作霖所部和其他清軍的合力兜剿下,陶克陶胡向北部沙俄逃竄。1910年4月,經(jīng)沙俄同意,陶克陶胡率余部48人以及20輛馬車滿載著掠奪的物資,從索倫山經(jīng)達爾罕旗動身,曲徑奔向俄國貝加爾湖東岸布里亞特。此后,陶克陶胡走上了可悲的叛國之路。沙俄侵華分子乘機唆使陶克陶胡在邊界一帶與各蒙旗及外蒙勾結,準備再“進攻洮南,俄人密為后援”。一時間,謠言四起,人情恐慌。為此,1910年10月間,洮南知府孫葆瑨接連向東三省總督、巡防營務處發(fā)電告急:沙俄“籠絡各蒙旗”,挑動民族分裂已久,“俄人更以厚祿豢養(yǎng)漢奸,尤為心腹之患,目下索倫山一路尚在水阻,該匪起事必在初冬合凍,此一月中正我不知防守之時”。同時,孫葆瑨還給遠在遼源州的張作霖發(fā)電稱:“兄孤懸洮邊,倚賴惟老弟,如何布置,乞先電示”。
錫良收到孫葆瑨的告急電文后,也認為“洮南府屬接近蒙邊,現(xiàn)值冬防吃緊,亟應調(diào)隊駐扎,以資防范”,遂下令將“奉軍前路巡防營隊馬步共九營,除步隊第三、第四兩營歸李幫統(tǒng)蓬瀛分帶駐扎營口、海、蓋一帶,一時未便抽調(diào)不計外,張統(tǒng)領現(xiàn)帶馬步七營共計一千一百余人”全部開往洮南,而“將駐江省奉軍后路吳統(tǒng)領俊升所部馬步五營調(diào)回奉省,接扎張統(tǒng)領遺出各防”
《錫良為調(diào)張作霖部調(diào)駐洮南所遺防區(qū)由吳俊升部接札給洮南府札(一九一〇年十月十五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514頁?!催|源、康平、懷德等地。
由于張作霖所部在追剿陶克陶胡等叛匪中傷亡很大,減員嚴重,1910年11月前路巡防營馬步七營全部開往洮南時,僅有1100余人(滿額應為1507人)。在洮南駐防時,張作霖“為整頓營伍,聯(lián)絡剿防起見”,一面積極補充兵員,添購快炮駕馬,一面修建營房。他向奉天營務處申請修建營房三百五十五間,鑿水井四口,經(jīng)東三省總督錫良商情清政府陸軍部和度支部批準,先后分三期撥銀二萬五千三百余兩。
《關于張作霖呈請在洮遼等處增設營房的文件(一九一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六月十五日)》,該文件共包括七份,分別是:《錫良給度支司札(三月二十九日)》《巡防營務處給度支司咨(四月十五日)》《度支司給趙爾巽呈(四月五日)》《趙爾巽給度支司札(六月一日)》《趙爾巽給度支司札(六月五日)》《度支司給趙爾巽的呈復(六月十二日)》《清理財政局給度支司咨(六月十五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541—555頁。與此同時,北面臨近的黑龍江省駐軍也加強了防務,“江省呼蘭等處吳統(tǒng)領遺出各防”,即調(diào)淮軍統(tǒng)領王懷慶所部前往接替。
《錫良為調(diào)張作霖部調(diào)駐洮南所遺防區(qū)由吳俊升部接札給洮南府札(一九一〇年十月十五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514頁。孫葆瑨又請錫良批準,在洮南五縣三旗和兩個鎮(zhèn)(青陽鎮(zhèn)、開化鎮(zhèn))架設了“德律風”(電話),得以信息靈便,防務聯(lián)為一體,終使得叛匪未敢回竄。至此,張作霖終于較為圓滿地完成了追剿蒙匪的任務。
四、相關問題考證
(一)張作霖追剿蒙匪后受到的嘉獎問題
張作霖繼續(xù)追剿陶克陶胡,再建功勛,受到了清政府的格外獎勵。孫其明所著的《東北王張作霖》一書說:“清廷特賞他頂戴花翎,以總兵記名,并擢升他為洮南鎮(zhèn)守使。”孫其明:《東北王張作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85頁。其實,“以總兵記名”是在辛亥革命發(fā)生、張作霖入駐奉天之后的事情。對此《張大元帥哀挽錄》和《張作霖喪母哀啟》中都有記載。前者這樣寫道:“武漢起義,奉垣震動,群不逞之徒潛匿省城,謀逐督帥舉大事,大府檄公兼保安會軍政副部長。公在洮聞命率眾三千五百兼程抵省,集諸不逞以大義面折其鋒,捕其酋戮之。匪黨各鳥獸散,其若遼陽、復縣、鳳城、營口者皆氣沮,奉局于是轉(zhuǎn)危為安。大府上其功,旋保以總兵記名?!?/p>
《中華民國陸海軍大元帥張公形狀》,《張大元帥哀挽錄》第一編,張氏帥府博物館收藏,第3頁。后者也說:“武漢起義,奉省震動,作霖以奉省處特別地位,秉承趙督,犧牲一切,與陸防各軍協(xié)力同心共維大局,幸獲保安,蒙趙督奉保以總兵記名?!?/p>
李潤魁整理:《張作霖喪母哀啟》,大洼縣政協(xié)編:《大洼縣文史資料》第五輯,1984年。至于“擢升他為洮南鎮(zhèn)守使”一節(jié),目前我們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等相關書籍上并沒有看到原始的記載,不知道作者是看到了什么史料確信張作霖當過洮南鎮(zhèn)守使——這尚有待于我們進一步研究。
對于張作霖在追剿陶克陶胡之后,清政府給他的獎賞,張學良在晚年口述歷史中是這樣說的:“……后來滿清政府就賞給我父親一個功名,因為他把蒙匪給滅了。賞他功名,他不要。后來他就把功名給分開了,給我奶奶一個誥封。給我呢,一個戶部郎中,花錢捐的。戶部郎中是什么玩意呢?就是財政部的一個科員,戶部郎中是五品吶,那時他們總跟我開玩笑,是皇上欽加的五品銜,我當小孩的時候,就戴紅頂子……”
張學良口述、唐德剛整理:《張學良口述歷史》,北京:中國檔案出版社,2007年,第12頁。
按照張學良的說法,張作霖追剿蒙匪有功,清政府要賞他功名,他沒要,后來把功名分開了,給了母親王太夫人一個誥封,然后又花錢給張學良捐了個戶部郎中——事實也的確如此:現(xiàn)在,在錦縣驛馬坊張作霖母親墓地的南側(cè)就立有刻著宣統(tǒng)皇帝于宣統(tǒng)二年(1910年)十一月十九日表彰張作霖父母的誥命之石碑。該碑通高3.9米,碑首透雕盤龍,額篆陰刻“光增泉壤”四字,碑座龜趺,碑身印刻楷書宣統(tǒng)誥贈張學良祖父張有財以及祖母王氏全文。張作霖因追剿蒙匪功績超群,其母王太夫人和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都得到了宣統(tǒng)皇帝的封贈,其母被誥封為五品誥命夫人;另據(jù)《沈陽歷史大事年表》一書記載:1909年4月30日,張作霖捐出新民所屬住宅一所,后改建新民女學堂;
沈陽市文史研究館編:《沈陽歷史大事年表》,沈陽:沈陽出版社,2008年,第330頁。1910年3月8日,張作霖因捐助新民女學堂事,奉天當局奏請獎勵其子張學良加郎中銜,以示鼓勵。
沈陽市文史研究館編:《沈陽歷史大事年表》,第334頁。正是在大清的一種捐官制度下,張作霖通過捐房產(chǎn),協(xié)助辦新民女學堂一事,為張學良捐得了大清五品頂戴。
(二)張作霖去洮南剿匪時所帶人馬數(shù)量等相關問題
張作霖去洮南剿匪時,所指揮的武裝到底有多少人馬,看似是一個小問題,但由于這次出征剿匪意義重大,必須搞清為好。有的書中多以《張大元帥哀挽錄》中所說1911年辛亥革命時張作霖帶領三千五百人進入奉天,來套用1908年時張作霖九營的人馬編制數(shù)量,其實這是不準確的。
據(jù)檔案記載:1908年5月,東三省總督徐世昌進行了軍事改制。他按照奉省地勢劃分,將原來的奉軍八路巡防營改編成了五路,分別是左、右、前、后、中五路,每路九營,計“步隊二十一營,馬隊二十四營,共馬步四十五營,統(tǒng)名曰奉天巡防隊。……此次編定巡防營隊,自成營起餉后,逐漸改良,按新軍操法訓練,以為改編新軍基礎”。[清]徐世昌:《紀奉天五路巡防隊——附奏奉省各軍尊章議編巡防隊摺》,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校《東三省政略》,第690頁。在這次改編中,張作霖由原來的奉天巡防營右路統(tǒng)領改任奉天前路巡防馬步各營統(tǒng)領官,其幫統(tǒng)為李蓬瀛,所轄人馬由原左路、原右路、原副左路改編而成,計有步隊四營,馬隊五營,隊伍由原來的五營擴大到了九營。
6月下旬,張作霖啟用前路關防,在按照《新訂奉軍巡防營制餉章改編入手辦法》對所轄部隊進行整編時,開始提拔了跟自己起家的那幫生死兄弟。7月12日,張作霖向巡防營務處呈報:原右路中營馬隊前哨哨官張作相,因“諳練營伍,膽識兼優(yōu)”,“請委前路第一營馬隊管帶”;原右路右營管帶江顯珍,因“疏懈操防,難期整頓”,請撤去其管帶差事,所遺之缺,由原右路中營馬隊幫帶湯玉麟因“勇敢緝捕,操練勤能”而請委之;原右路差遣委員依欽保,因“熟悉營伍,勤慎耐勞”,請委第一營步隊管帶。《巡防營務處呈轉(zhuǎn)張作霖請委張作相等為改編后管帶官及徐世昌唐紹儀批(一九〇八年七月十二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397頁。
對于張作霖的這份請示,徐世昌大部分表示同意,但卻駁回了對湯玉麟的提升,他批示道:“惟湯玉麟一員,前準江省來電,以該員在土冒營士剿辦陶匪乘勝而驕,深夜為匪所襲,損兵失馬,貽誤事機,本應治以臨陣失機之罪,因念該員打仗尚屬奮勇,未予深究。若竟用以管帶一營,恐難以勝此巨任,且何足以服戰(zhàn)士之心,應由該處另擇妥員前往試署,以昭慎重”。
《巡防營務處為湯玉麟不能勝任管帶給徐世昌唐紹儀呈(一九〇八年七月二十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399頁。根據(jù)徐世昌的批示,奉天巡防營務處很快對張作霖所部各營官做了調(diào)整,派營務處緝操委員周家泳試署第一營管帶,將依欽保改任為了第二營馬隊管帶。這樣,經(jīng)過調(diào)整后的巡防營前路馬步9營之管帶依次為:馬隊第一營張作相,第二營依欽保,第三營張景惠,第四營孫烈臣,第五營馬朝斌;步隊第一營周家泳,第二營蔡永鎮(zhèn),第三營李萬勝,第四營陳玉崑。
據(jù)《東三省政略》之《紀奉天五路巡防隊》中附奉天巡防隊五路駐扎地點表和奉天五路巡防隊營制一覽表可知,新整編后張作霖的前路巡防營最初駐扎地點為:步一營、馬一營駐扎遼源州;步二營、馬三營、馬五營駐扎洮南府;步三營駐扎在蓋平、海城等縣;步四營駐扎在復州;馬二營駐扎康平、懷德、奉化等縣;馬四營駐扎在遼中。當時新編的巡防營統(tǒng)領本部每路有統(tǒng)領官、幫統(tǒng)官、書記官、會計官、執(zhí)事官、司書生、馬弁、護兵、伙夫25人之外,步隊每營有營弁兵夫301名,馬隊每營有營弁兵夫181名。這樣算來,1908年時,張作霖所部九營中馬隊有905人,步隊有1204人,共計2109人。
[清]徐世昌:《紀奉天五路巡防隊——附奉天五路巡防隊營制一覽表、附奉天五路巡防隊駐扎地點表》,吉林師范學院古籍研究所整理、李澍田等點?!稏|三省政略》,第687—689頁。這與辛亥革命發(fā)生時張作霖的人馬數(shù)量三千五百人相距甚遠——此時張作霖的武裝還遠沒有達到后來學者想象的程度。
(三)洮南剿匪時期張作霖與孫烈臣的關系問題
在張作霖的老伙伴中,許多學者把孫烈臣說成是張作霖洮南剿匪時的干將,比如說孫烈臣在龍王廟、索倫山等戰(zhàn)斗中勇敢善戰(zhàn),與張作霖密切配合,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幫助張作霖最終取得了剿匪的決定性勝利,這其實是完全不準確的。
張作霖在洮南剿匪期間,孫烈臣帶領奉天前路巡防營的馬四營駐扎在遼中。這從《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冊的《巡防營務處為請補準孫烈臣任馬四營管帶給徐世昌唐紹儀呈》中可以看出:“惟查遼中幅員遼闊俗稱盜藪,歷年夏、秋間青紗帳起,盜賊充斥,槍案迭出,緝捕最稱棘手。今年該管帶駐扎該處,當伏雨連綿秋禾暢茂之時,督飭官長認真嚴防……且查該管帶試署以來九月有余,舉凡辦理營務、教練隊伍一切悉協(xié)機宜、措置裕如,堪以請委補充實缺,以專責成而資鼓勵?!?/p>
《巡防營務處為請補準孫烈臣任馬四營管帶給徐世昌唐紹儀呈(一九〇九年一月七日)》,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第一卷,第426頁。該文所屬日期是1909年1月7日,由此推算,孫烈臣大約是1908年5月左右駐守遼中的。直到1910年11月,張作霖才以洮南防務吃緊為由,把孫烈臣的馬四營調(diào)了過去。因此,在追剿蒙匪最激烈的時期,孫烈臣并沒有隨張作霖,更沒有參加過索倫山剿匪之戰(zhàn)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