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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尋青年竹內好的足跡

        2017-05-30 10:48:04陳朝輝
        關東學刊 2017年11期
        關鍵詞:魯迅

        [摘要]有關竹內好的研究,多集中在他戰(zhàn)后思想及日本社會批判方面。很少有人談及青年竹內好的人生軌跡。如有關他在回教圈研究所工作期間的經歷就少有人問津。而這一經歷意味豐富,不容忽視。通過重新挖掘和整理青年竹內好的年譜訊息,尤其是他在回教圈認識和接觸過的人和事,展示出了至今為止我們不曾細察的竹內好的另一面。也為我們的《魯迅》閱讀打開了一種新的可能與路徑。

        [關鍵詞]竹內好;魯迅;日本近代文學;回教研究

        [作者簡介]陳朝輝(1974-),男,文學博士,名古屋大學文學部/人文學研究科準教授(名古屋市 464-0045)。

        一、問題意識的緣起

        1944年末,竹內好的《魯迅》(東京:日本評論社)問世之后,不僅使得魯迅成為了日本幾近家喻戶曉的“國民作家”,也使竹內好本人成為了一名活躍于日本文藝評論界及思想界的新秀。尤其是在二戰(zhàn)結束至1977年3月——即竹內好逝世為止期間,隨著《魯迅》的多次再版與“竹內魯迅”說的定格,竹內好本人的形象也隨之而有大被“魯迅化”的傾向。即革命的、富于反叛精神的、與國家、體制、公權力自始至終都保持距離,從不服從、更不與政府愿景性行為合作的知識分子印象也隨之而確立。時至今日也沒有多少改變。如孫歌在《竹內好的悖論》

        孫歌:《竹內好的悖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93-122頁。下文中的引用,標注從略。只在行文中標注頁碼。中,就依然秉持著竹內好的思想和立場基本上還是“從理念到行動都抵抗日本侵華的”(第94頁)觀點。而且認為竹內好還通過這種“與國家保持距離”(第101頁)、“與時局保持距離”的方式,獲得著一種“思想張力”(第112頁)。

        然而事實是不是真的如此呢?

        筆者帶著這一個疑問,曾去認真翻閱過竹內好的生平傳記及年譜資料。發(fā)現在中日戰(zhàn)爭及二戰(zhàn)期間,竹內好的行動軌跡頗為復雜,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直線。至少他對日本國家性作為并沒有做到絕對的抵觸。這一點似乎至今為止的竹內好研究都在有意無意間忽略掉了。如在回教圈研究所工作期間的竹內好的立場和態(tài)度,就多有玩味的空間。需要我們去認真思考、挖掘及梳理才可以,否則很難得見真實且立體的竹內好形象。而且,在寫就《魯迅》之前,竹內好最為熱心從事的工作之一就是這一有關中國回教問題的研究與調查。如果說一部著作在其產生之前總會有一個際遇、積累、醞釀、思考、提煉而后成書的過程,那么在《魯迅》成書過程中,竹內好的中國回教問題研究經歷,就極有可能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地參與過《魯迅》的生成。至少它會為我們提供一個別樣的《魯迅》解讀方式、方法及可能。

        鑒于此,下文就有關青年竹內好的人生軌跡及思想經歷等細節(jié)問題,做一些梳理和探討。爭取勾畫出一個完整、立體的竹內好形象來。從而為我們的《魯迅》解讀打開新的空間。更為重新認識竹內好本人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和路徑。

        二、精讀竹內好《年譜》

        可能是筆者此前對竹內好知之甚少的緣故,翻開竹內好的《年譜》

        本文主要以《竹內好全集》第17卷(筑摩書房,1982年)所收錄《年譜》為參考對象。后文中所示《年譜》資料,均出自于此。不再另作注釋,只標注頁數。,便遇到了兩個令人費解的問題。一個是:為什么當年報考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時,竹內好選擇了“支那文學科”,而不是歐美等其它文學專業(yè)?如此質疑,是因為據其在大阪高等學校期間的同窗好友加藤定雄回憶:

        當時的他,說是想去東京外國語學校去學法語。我還跟著他去過一次東京。在那里參加過一個學習班。有一天,他還帶我去了一趟丸善書店。這個竹內君,進了書店就開始翻看起洋書。那樣子還真是挺酷的?!赌曜V》,第285頁。

        由此看來,高中階段竹內好的讀書興趣或取向并不是中國文學,而是“洋書”。事實可能也確實如此。因為據其本人回憶,從小就喜歡讀文學作品的他,還在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從衣櫥中偷偷地翻出了黑巖淚香的翻案文學作品《基督山伯爵》。讀起來之后,仿佛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帶到了無限廣袤的平原之中。體驗了一次難以言說且又充滿冒險意味的喜悅感。”

        《竹內好全集》第13卷,第15頁。可見少年竹內好的啟蒙閱讀,不是中國文學,而是大仲馬(1802-1870)等西方文學作品。在這一點上,他與其前一世代多有“支那趣味”的大正作家們有很大的不同。即在文化情結上并沒有多少中國志趣。所以高考時他為什么會突然把視線轉向中國文學還著實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因為包括家庭成長環(huán)境在內,我們在竹內好身上幾乎找不到任何與中國有關的因素。其父親竹內武一早年供職于長野縣當地的一個小稅務署。后來自己做生意,有成有敗,但與中國始終毫無瓜葛。母親雖是當地少有的讀過女子學校的前衛(wèi)女性,但也與中國無任何機緣。

        竹內好本人曾就自己為什么會選擇上中國文學專業(yè)的問題,說過這樣一段話:“我原本也不是為了研究中國文學上大學的。因為不上大學就不好意思找父母要生活費,必須自食其力。要想玩兒最好是有一個大學學籍,所以我上了大學。當時最容易上的就是文學部,其中尤以支那文學科最好進?!保ù颂幾g文轉引自熊文莉著《20世紀日本中國研究的里程碑》,《山東社會科學》2014年第3期。)筆者認為,這一解釋太過調侃,不足信。所以筆者認為,或許1930年前后日趨復雜、緊張的中日關系,才是使他的視線轉向中國的一個重要因素。從他入學三個月后——即1931年7月在《中央公論》上看到長崗克曉的文章《蔣介石的支那》后,便“痛感研究支那問題之必要”

        《年譜》第289頁。這一細節(jié)來看,這一可能性應該是最高的。

        當然,加藤定雄的另一段記述也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可能。即據加藤講,有一次“去他(竹內好)位于牛込街的家里時,真是大吃了一驚。因為在他的房間里居然整齊地擺放著芥川龍之介全集。還有漱石全集。”

        《年譜》第285-286頁。我們知道,芥川和夏目這兩位日本近代文學巨匠,都是極具漢學功底和教養(yǎng)的大家。尤其是芥川龍之介的作品中有很多中國題材,1921年發(fā)表的《中國游記》更是引起了不少爭論。作為芥川文學的熱心讀者,想必竹內好讀過之后,也一定對中國產生過很多想象。其實,不僅芥川一人,隨著橫濱上海、長崎天津中日海上客運航線的開通,1875年之后,有大批日本文化人士到訪過中國。包括森歐外、二葉亭四迷、正岡子規(guī)、夏目漱石、山田花袋、與謝野鐵桿、永井荷風、正宗白鳥、志賀直哉、谷崎潤一郎、菊池寬、久米正雄、橫光利一等。這些人回國之后都寫過一些有關中國之行的感悟、游記、日記、隨筆等文章。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推測竹內好的中國興趣及研究中國問題的渴望,即是源自于芥川龍之介等人的中國題材文學作品的。

        據竹內好《年譜》記述,他考上大學之后,即在1931年5月——入學剛剛一個月,就又迫不及待地去研讀芥川龍之介的《中國游記》了。可見該文對他的吸引力非同尋常?;蛟S這部《中國游記》才是打開竹內好中國興趣的一把關鍵鑰匙。另外,同年9月18日的《年譜》中,還有一句他評價谷崎潤一郎新作不如舊作的表述。所謂舊作,想必是指《秦淮之夜》《蘇州紀行》《廬山日記》等中國題材的作品。而芥川龍之介的《南京的基督》等作品也是受了谷崎潤一郎的這一系列作品的刺激而寫成的??梢娭駜群玫闹袊膶W興趣點,大有依存于這些有中國興趣的大正作家們的意味。

        那么閱讀竹內好《年譜》后感到費解的第二個問題,就是考入中國文學科并開始廣泛涉獵中國文學作品的竹內好,為什么會對魯迅表現出興味索然?

        從《年譜》中我們可知,竹內好進入中國文學科之后,曾熱心地翻譯過謝冰瑩的《梅姑娘》、沈從文的《黃昏》、汪子美的《文壇風景》、周作人的《北京通信》、郭沫若的《達夫的來訪》、劉半農的《賽金花》、蕭紅的《避難》、葉紹鈞的《倪煥之》,也寫過《茅盾論》,編輯過《王國維特輯》,介紹過《顧頡剛和回教徒問題》。涉獵非常廣泛,但對魯迅的文學作品并沒有表現出多少特別偏愛的傾向。這與后來的“竹內魯迅”印象落差極大。

        當然,竹內好此間也不是完全沒有觸碰魯迅。出于自身專業(yè)的考量,入學后他也曾有意識地去讀過《中國小說集》(《國際無產階級叢書》、四六書院)所收錄的《阿Q正傳》。只是讀過之后,僅是覺得魯迅的文筆挺幽默的,再無特別觸動的地方。于是直至1941年5月在日本評論社編輯赤羽尚志的約談下才同意寫“魯迅”為止,此間,除了在自己主編的《中國文學月報》上籌劃《魯迅特集》時寫過一篇《魯迅論》

        在這篇《魯迅論》中,竹內好大量引用了郁達夫的觀點和表述。可見當時在竹內好的心目中,這二者的地位孰重孰輕了。且在該篇論文的結尾處,竹內好還強調說:“如果說古典是所有具體文化之所以能夠產生的一切根源所在,那么《狂人日記》的著作者所擔心的問題,其實就是杞人憂天了。比起這些,讓我們感到不滿的,反倒是這些年輕的作家們,似乎對自己生活的來源的理解都太過淺薄了?!保ā吨駜群萌返?4卷,第45頁)足見在1930年代,魯迅在竹內好心目中的地位能有幾何了。,又在籌劃途中,因魯迅病逝了而追加翻譯了一篇短文《死》之外,就沒有再談及過魯迅。大學畢業(yè)論文寫的也是郁達夫。且據知情者回憶,竹內好當時還因自己未能早些時間發(fā)現郁達夫的魅力而大為惋惜,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與此相比,讀過魯迅之后的反應,就顯得更加冷落平淡了。只是令人感到更為困惑的是,對魯迅如此冷淡的竹內好,卻于1943年在預感到自己將要被征兵入伍且很可能會一去不回時,會突然選擇《魯迅》來作為自己留于后世的“遺書”。這是為什么呢?是什么經歷或是怎樣的思想轉變,給了他這樣大的一個轉向契機呢?

        我想,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還需先來詳讀一遍青年竹內好——即1931-1942年期間的個人年譜資料及傳記信息。

        三、探尋青年竹內好的足跡——非比尋常的回教研究

        再次翻開竹內好的著作目錄及相應的年譜資料,才發(fā)現原來在1931-1943年間,竹內好除了忙于創(chuàng)辦中國文學研究會,對中國回教問題也頗為用心且介入很深。這著實讓筆者又感到了一次意外。因為在諸多的先行研究中,很少有人談及竹內好與回教的問題。

        為了便于概觀到此間竹內好的大致人生經歷及所涉事務,現由筆者從竹內好的《年譜》中摘抄出一些有關訊息,匯總如下。

        1931年4月,考入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中國文學科。7月讀《中央公論》上的《蔣介石的支那》,痛感研究中國問題之必要。10月讀魯迅《阿Q正傳》。

        1932年8月7日,獲外務省文化事業(yè)部資助訪華。一行8人,經由朝鮮、長春等地于22日抵達大連。訪華團在大連解散。竹內好自費轉去北京,滯留至10月8日回國。據稱,此行讓竹內好感悟良多,并激發(fā)出了他對中國問題的研究興趣?!拔液椭袊慕Y緣,就是從這里正式開始的”。

        1933年3月,向外務省提交《有關中國新聞事業(yè)的研究》報告。11月,考慮是否到滿鐵公司工作的問題。

        1934年3月,大學畢業(yè)。開始籌建“中國文學研究會”。7月2日收到滿鐵公司不采用通知。據本人講,被拒后反而覺得非常輕松。此話意味深長。

        1937年10月,再次獲外務省文化事業(yè)部資助前往北京留學。為期兩年。

        從1938年1月5日起,任內務省事務官赤羽王郎顧問并入住赤羽公館(至2月26日)。9月17日起兼任偽北京大學理學院日語講師。

        1939年1月14日,出席偽北京大學成立典禮。9月,留學期滿回國。

        1940年2月,加入回教圈研究所并參加該所組織的伊豆旅行。在研究所,他的主要業(yè)務是調查中國的回教徒現狀。

        1941年1月8日,考察東京市內的回教寺院。2月,在《回教圈》雜志上發(fā)表《顧頡剛與回教徒問題》。5月,與日本評論社就起草《魯迅》事宜達成共識。11月2-3日,與回教圈研究所成員前往松本城旅行。8-9日又去川治溫泉?;亟倘ρ芯克鶅扔嘘P時事的討論日益熱烈。年底撰寫《大東亞戰(zhàn)爭與我等的決意》。

        1942年2月12日,為調查“回教徒團體及回教調查機構間的橫向聯系及現狀”前往中國。17日拜訪北京相關機構及北京市內的回教院。3月3日起訪問張家口、呼和浩特、包頭、大同、太原等地的回教機構及寺院。15日回京。先后向《支那》《蒙古》《回教圈》等雜志提交旅行報告。5月,加入“日本文學報國會”。但沒有參加11月的成立大會。

        1943年2月,起筆寫《魯迅》,并于11月底完稿。

        以上是竹內好1931-1943年間的大致人生經歷及行徑。顯而易見,此間他參與中國回教問題研究的密度、廣度、深度和熱度,都非同尋常。難怪多年后他本人也回憶說:

        我大學畢業(yè)之后,第一個正式就職的地方就是這里(即回教圈研究所)。從1939年直到日本戰(zhàn)敗該研究所解散為止,我一直都在這里做研究員。(中略)我感覺在這個研究所里學到了比伊斯蘭相關知識更多的東西。因為坦誠地講,我在大學里是什么都沒學到的。所以除了在中國文學研究會里的經歷,可以說這個研究所是我唯一一個得到過鍛煉的地方。《竹內好全集》第16卷,第220頁。

        孫歌在《竹內好的悖論》

        孫歌:《竹內好的悖論》,第93頁。中指出,竹內好對自己在中國戰(zhàn)場上的經歷多有故意“守口如瓶”或是“避重就輕”的嫌疑。其實,不僅是戰(zhàn)爭經歷,涉及所有敏感事項時,竹內好都有欲言又止或是用暗設潛臺詞的方式來應付的習慣。如在上面這段引文中,他所講的在回教圈研究所里得到了什么樣的鍛煉的問題,就很是曖昧模糊。包括為什么會對到滿鐵公司工作那般躊躇、猶豫,又在被辭退之后反而覺得輕松了等問題,他都沒有給我們答案。所以我們只能先來梳理一下這個回教圈研究所的歷史及與其有關人員和事務。希望能從這些周邊信息——即從該研究所的性質、機能及它在當時所扮演的歷史角色等事實中,找到一些有助于我們更為準確把握竹內好內心世界的材料來。

        從村田愛理的研究與整理中,

        村田愛理:「回教圏研究所をめぐって――その人と時代」、『學習院史學』、第25號,1987年3月,第16-35頁。我們可知“回教圈研究所”的創(chuàng)始人是大久保幸次(1887-1950)。他1913年畢業(yè)于東京外國語學校德語科。后又在東京帝國大學東洋史科讀過書。據說,他開始關注土耳其及有關回教的問題就是從這一時期開始的。且在“日土協會”及外務省獎學金的支持下于1936年3月獲得了到土耳其留學的機會。并在留學期間得到了時任駐土大使德川家正公爵的賞識,回國后——即1938年3月,又在其資助下創(chuàng)立了“回教圈研究所”。不過我們須留心的是,大久保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立回教圈研究所,不僅是因為他得到了德川家正的資助。也有其更大更特殊的歷史背景。因為“進入1930年代之后,1931年爆發(fā)了滿洲事變(即九·一八事變),1932年發(fā)生了上海事變(即一·二八事變),又成立了滿洲國(中國稱“偽滿洲國”),接著發(fā)生了五一三事件以及1936年的二·二六事件和1937年的盧溝橋事件等。繼其后就是中日的全面戰(zhàn)爭。(中略)隨著日本陸軍在中國大陸向西北方向侵入的升級,對居住在該區(qū)域的伊斯蘭教徒展開研究和調查,便成了軍方的一個當務之急。(中略)可以說,此時成立的很多伊斯蘭研究機構都與這一國家政策有關。”

        村田愛理:「回教圏研究所をめぐって――その人と時代」。第18頁。如1938年“9月成立的大日本回教協會及東亞研究所的回教班等。還有外務省調查部的回教班也于這一年5月發(fā)行了季刊《回教事情》。除此之外,作為回教圈的研究機構,還有大川周明主辦的滿鐵東亞經濟調查局的回教組。該調查組也于1939年秋推出了自己的雜志《新亞細亞》。(中略)設立這些研究所的目的,以大日本回教協會為例,其研究部發(fā)行的雜志《回教世界》的負責人是古在由重和村上正二。但會長是陸軍大將林銑十郎。從這一事實我們不難看出,這個機構就是以培養(yǎng)大陸間諜人員為目的的?!保ǖ?7頁)

        有關“大日本回教協會”,野原四郎在另一篇文章《竹內先生回憶》中明確說,“那就是一個完全為軍部政策服務的協會”。(此句譯自竹內好追悼號編集委員會編『追悼竹內好』,魯迅友の會,昭和53年10月,第6頁。)

        當然,我們不能因此而簡單地把回教圈研究所也定性為是完全為日本軍方服務的情報機構。因為畢竟它與大日本回教協會有所不同。比如時任該研究所研究員的野原四郎就曾記述說:“其實,大久保先生對所謂的回教政策沒多少興趣。對那些前來說這說那、希望我們這樣應該那樣的人,他也只是隨機應變的周旋一下而已。事實上,還是各自做各自的研究,一副不用管他們的樣子。所以對我們來講,有這樣一位在前面擋風遮雨的所長確實是一件幸運的事。”

        野原四郎、蒲生禮一:「回教圏研究所の思い出」、『東洋文化』第38期,1965年,第86頁。由此看來,回教圈研究所雖然身處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也確實面對過很多來自官方機構的壓力,但在實質行為上,似乎并沒有太迎合當時的“國策”需要。只是一個單純的學術研究。但問題是,正如野原四郎本人也承認的那樣,雖然“對這樣的日本政府的回教政策我們是抱著懷疑態(tài)度的。舉個極端的例子吧。他們當時計劃在新加坡建造第二個麥加,這完全是無視伊斯蘭教本質的想法,證明他們對宗教一無所知。所以他們的間諜人員的培養(yǎng)方式也是胡作非為。如把一個連做禮拜的方式都不懂的速成日本人回教徒送到爪哇工作等。還有當時在回教圈設立的很多貿易公司,也都是特務機關的工作人員裝扮的。只是當時我們對這一政策的實質所知甚少。(中略)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以后,我們雖然對軍方及政府方所采取的南方回教政策多有抵觸,但這種抵觸主要是因為他們對宗教和民族心理的完全無知,并沒有提升到更高更本質的層面上來。所以對此前他們?yōu)榱朔至阎袊拿褡宥扇〉幕亟陶叩龋矝]能予以透徹的批判。”野原四郎、蒲生禮一:「回教圏研究所の思い出」,第89頁。可見,當時的回教圈研究機構的背景極為復雜??赡芤蛉艘蚴乱驎r,都有很大差異。包括所屬研究員的身份等,也是復雜多樣的。很可能扮演的角色也是形形色色,各有不同。所以上文所述野原四郎對大久保幸次的理解和把握,也未必是準確的。畢竟作為所長,大久保幸次所涉及的面更加復雜和深厚,很難定論。

        遺憾的是,有關大久保幸次的個人資料,筆者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也非常之少。所以現在還拿不出準確的判斷結果來。但從已知的一些資料來看,至少在客觀事實上——即就結果而言,大久保與當時回教研究機構的各方面工作人員關系都非常密切。所以即便在主觀上沒有與軍方或國家機構進行合作的意愿,但在實際行為中確有協同之處。如回教圈研究所成立不到三個月,他就同意把回教圈研究所的實際經營權轉移給財團法人善鄰協會。而這個善鄰協會前面已經介紹過,是一個直接聽命于日本關東軍駐蒙疆方面軍管理和指示的機構。其背后真正的領導人是我們前面已經介紹過的陸軍大將林銑十郎,還有頭山滿。另外,由林銑十郎控制的另一個回教協會——即大日本回教協會的主事大村謙太郎,也是大久保的老朋友。可見大久保和他的回教圈研究所在客觀事實上已被牢牢地控制在有軍方背景的人員手里。這一事實想必大久保本人也是有所了解的。所以村田愛理也說,“大久保之所以同意(把回教圈研究所的經營權移交給善鄰協會),不僅是出于資金方面的考慮,也有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保ǖ?8頁)對此分析,筆者基本持贊同態(tài)度。之所以說是“基本”,是因為在筆者看來,大久保本人的主觀意志,也未必對這一合并事宜持反對態(tài)度。即對通過自己及回教圈研究所的研究成果來響應“國策”這一做法,他并不一定反對。因為據該所發(fā)行的雜志《回教圈》第一卷第一號上刊登的有關此事的說明文章稱:“恰好這時對回教問題也抱有極高熱情的財團法人善鄰協會從國策的見地出發(fā),就有關亞洲的問題很想與我們合作。所以大久保所長從崇高無私的立場出發(fā),幾經與該協會井上理事長及大島常任理事的談判,最后同意在確保本所作為一個學術調查機構的前提下,將一切經營權移交給該協會管理的?!?/p>

        《回教圈》,第一卷第一號,第96頁??梢姶缶帽1救说闹饔^意愿也不是堅決反對的態(tài)度。從他后來的很多言行來看,對這一官民合作的經營之道他應該還是持積極態(tài)度的。因為在《告支那回民諸君》中,他曾清楚地表述過,他研究中國回教問題的目的就是為了告訴中國回民,“諸君作為支那的回民,你們絕對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代表著世界上數億回民的一翼的。(中略)作為支那回民的你們,曾經有過光輝的歷史。而且現在又處在再次崛起的歷史時期。最近興起的回教徒團體在真切地證明著這一點。尤其是去年2月在北京成立的中國回教總聯合會及西北回教聯合會,都在象征著當下支那回民開始自覺的事實。為了能夠從正確的立場上來理解日本,進而在共同抵制中共的精神上以及在共建東亞協同的工作上達成共識,你們的存在一定會得到進一步的發(fā)揚和光大?!?/p>

        《回教圈》,第三卷第一號,第554頁。從字里行間所透露出來的意愿來看,大久保本人亦有與當時的“國策”配合的愿望,這一點毋庸置疑。畢竟“這個善鄰協會就是一個所謂的國策經營團體。既然是國策團體,那他們的工作目標就一定要沿著日本政府所期待的回教政策研究方向而動。而當時的回教政策,就是煽動居住在現今內蒙古及新疆一帶的回教徒,讓他們獨立、分裂出來。這是一個讓中國民族分裂的謀略?!?/p>

        『追悼竹內好』(已出),第6頁。想必時任所長的大久保不會對此謀略一無所知。從他把這篇《告支那回民諸君》文章翻譯成中文拿到東京中央放送局國際頻道去播放這一舉措來看,他的學術研究意圖及所愿,已經是清晰可見的。此外,1942年即在該研究所成立五周年之際,由該研究所研究員集體執(zhí)筆完成的《概觀回教圈》中,他也明確地講過:“值此日本為了完成大東亞建設這一歷史使命而積極奮進之際,我們有必要在這里重新體驗一次回教圈的現實,切實認識到其重要性?!?/p>

        回教圏研究所編:《概觀回教圈》,誠文堂新光社,1944年,第1頁。可見其響應“國策”之意,已無可質疑的余地。

        當然,本文要討論的不是大久保幸次的態(tài)度和立場,而是竹內好。

        我們從竹內好的《年譜》所列事例可知,竹內好從北京留學回國的時間,正是大久保發(fā)表完這篇《告支那回民諸君》(1939年6月22日)文后不久的1939年10月。且在翌年4月,他就加入了這一由大久保牽頭、實際由善鄰協會及其背后的軍方勢力操控的回教圈研究所。又于入會當月就參加了該研究所組織的伊豆及淺間溫泉方向的所員旅行,開始深度介入該所的研究和調查工作。

        據野原四郎記述,“當時和我們關系特別深的是外務省回教班。這個可能與德川先生的關系有關吧。和大日本回教協會也經常一起搞個活動什么的。但主要是吃吃喝喝的懇親會。大川周明氏有一次也出席了,和東亞經濟調查局的回教班共同舉辦了一個懇親會。此外,只有一次(昭和18年12月12、13日),這些團體共同協作,在外務省舉辦過一次學術報告會。(中略)竹內好也做了有關《天方典禮》的報告?!保ā富亟虈芯克嗡激こ觥梗ㄒ殉觯?,第87頁。)不難想象,通過這些溫泉旅行及共同舉辦的懇親會等活動,竹內好與相關人員也一定有過很密切的交往。那么竹內好與這一機構及其所屬人員的距離又是怎樣的呢?比如,是誰通過怎樣的契機引薦竹內好加入這個研究所的呢?

        非常遺憾,由于談及竹內好這一問題的論文不多,所以有關這一細節(jié)問題目前還沒有答案。但據野原四郎講,“竹內是大久保先生喝酒的好伙伴。可能是因為他們兩人都住在東橫沿線的緣故,我看他們從研究所回去的時候經常在澀谷一起喝酒?!?/p>

        『追悼竹內好』(已出),第9頁。如此看來,竹內好與大久保本人之間的私交甚好。那么竹內好是不是由大久保本人直接邀請加入的呢?我想這一可能性是不能排除的。

        姑且不管其具體緣起和契機是什么,總之自此以后,無論是在主觀情緒上還是在客觀事實上,竹內好都與回教圈研究所的人走的非常近,且實質參與該研究所企劃的調查研究工作也很多。時間也較長,近三年有余。投入的精力和熱情都非同一般。難怪如前文所述,竹內好本人也都承認,在這個研究所里他得到了不可替代的鍛煉,受益良多。然而如筆者所反復強調的,至今為止有關竹內好與回教問題的研究,很少有人關注。除了本文已多次引用的野原四郎的兩篇回憶文章及一篇田村愛理的論文之外,再就沒有專題討論這一問題的研究了。難怪柳瀨善治在《有關戰(zhàn)前“回教”問題的言說·研究的序說》中質疑說:“有關‘亞洲殖民地的問題,從當年開始到現在,已有很多研究者在討論了。然而只有一個研究對象,卻被長期無視或是被忘卻了。那就是‘回教——即伊斯蘭的問題。這一問題無疑與日本的亞洲政策密切相關。(中略)但戰(zhàn)后人們卻把它給忘卻了。這是為什么呢?”

        柳瀬善治:「戦前期における〈回教〉をめぐる言説·研究序説——同時代の「文學者」との接點を軸に——」、広島大學近代文學研究會『近代文學試論』(40),2002年,第156-167頁。

        確實如此。單就竹內好而言,他不僅在《概觀回教圈》中擔任過第13章“支那”、第14章“滿洲國”、第15章“蒙疆”的執(zhí)筆工作,還為了撰寫這些內容專程在1942年2月至3月間到訪過中國的內蒙古及西北部地區(qū)。這一“與日本國同體”的姿態(tài),和戰(zhàn)后在“竹內魯迅”說下形成的竹內好印象差異巨大。無疑應予以足夠的重視才對。

        那么竹內好為什么對中國的回教問題突然如此熱衷起來了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想我們有必要重新翻開那篇當年讓竹內好“痛感研究支那問題之必要”的文章——即《蔣介石的支那》來讀一讀了。因為這篇文章很可能會告訴我們竹內好當年關注中國問題的最初興奮點在哪里,以及其個性心理傾向又是怎樣的問題。自然也會有助于我們理解竹內好為何轉向回教問題的研究的質疑。

        這篇發(fā)表于“九一八事變”前夕(1931年7月)的文章《蔣介石的支那》,如前文所述,作者是時任大阪每日新聞社駐中國特派員長崗克曉。此人精通中國時事政治、外交經濟等各領域事務。在1930年代發(fā)表過很多有力度的分析中國時政及社會問題的文章。這篇《蔣介石的支那》就詳細地分析了當時的中國政壇格局及各方勢力。重點討論了蔣介石與各方軍政勢力之間的遠近親疏關系。從該文發(fā)表兩個月后就如其所預見地爆發(fā)了“九一八事變”,且在事變后張學良和蔣介石所做出的反應和判斷,都與長崗克曉的分析極其相似,我們可看出長崗克曉對中國的了解和判斷是何等的準確與精到。我們不得不為這個“中國通”的專業(yè)能力所嘆服。想必竹內好讀罷此文之所以心生研究中國問題之必要,也是因為一方面誠服于作者的見識與理智,同時也是因為竹內好通過長崗克曉的描述,察覺到弄清楚當時極其復雜和混亂的中國現狀及各方勢力,與日本在中國東北乃至全國的命運息息相關的緣故吧。他在得知“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心懷不安地在日記中記下:“夜雨。今晨從早報中得知昨天滿洲爆發(fā)了日支軍事沖突??磥肀敝эL云果然要告急了”,

        《竹內好全集》第17卷。第289頁。通過這一句滿懷家國情懷、牽掛時政的話,我們不難看出竹內好當時對中日兩國的政治及軍事關系的走向是非常上心的。也就是說,竹內好對中國問題的最初關切,可能不是文學而是基于時事的政治及軍事、外交等領域的問題。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它不僅向我們展露出了竹內好最原始的性格傾向,也向我們預示出了他后來研究中國問題的基本走向。即比起純文學研究,他更傾向于從社會學和時政的角度來解讀中國。無疑,這也是他后來從郁達夫轉向魯迅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不過這一話題不在本文所預設的討論范圍之內,所以在這里就不再展開討論。只想借機強調一點的是,即從北京留學回國后的竹內好之所以會把關注中國問題的焦點從文學轉向更有現實意義的回教政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可能就是這一內心深處的性格傾向所致。畢竟在當時,如何對應中國西北部地區(qū)的回教圈人群,已是日本軍政領域及各方機構所要完成的一個“當務之急”。而解決這一“急務”,無疑需要政府、軍方、宗教及文化人士共同的努力和合作才有可能完成。而剛剛從北京留學兩年回國,不僅了解當時的中國民族政策及社會現狀,且在人脈和語言能力上也具有優(yōu)勢的竹內好,顯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蛟S這才是竹內好回到東京之后便急匆匆地加入回教圈研究所的一個根本原因和契機。

        當然,促成某一事項的契機往往是多方面的。把竹內好的視線轉向回教研究的另一個外因,可能是他對中國歷史學、民俗學家顧頡剛研究領域的關注。

        眾所周知,在當時的中國西北,主要有來自三方勢力的民族政策在角逐?!暗谝粋€是日本的回教政策,第二個是國民黨的大漢族政策,第三個是中國共產黨的少數民族政策?!?/p>

        野原四郎、蒲生禮一:「回教圏研究所の思い出」,第88頁。而顧頡剛正是第二個,即國民黨大漢族政策的一個主要倡議者。對當時的國民黨重慶政府的回教政策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想必常年關注中國現代文壇的竹內好對作為胡適弟子的顧頡剛的文壇動向不會不了解。相反,他很可能從顧頡剛的事例中得到了舉足輕重的啟示。所以他在《回教圈》雜志上發(fā)表的第一篇論文就是《顧頡剛和回教徒問題》,且在文中說:“我覺得他(即顧頡剛)的意見,是代表著很多知識階層意愿的。這一點,我們看最近重慶政府方面積極推動的回教徒文化政策的具體內容,就能略知一二。因為很明顯他們的工作方向與顧頡剛所倡導的非常接近?!?/p>

        《竹內好全集》第14卷,第218頁??梢婎欘R剛的回教研究對竹內好從文學轉向時政及宗教問題,確實起到過不小的指引作用。

        另外,文中竹內好還質疑顧頡剛說:“有著這樣一個學問的態(tài)度的顧頡剛,為什么會對回教問題突然感興趣了呢?還有,他到底想以什么樣的方式來把這一問題放到自己的學問中去討論的呢?”(第215頁)無疑,這也是我們想對竹內好發(fā)問的。那么竹內好給出的答案是什么呢?他說:“這個雜志(即顧頡剛主編的雜志《禹貢》)之所以重視邊疆研究,簡單地說就是此時的政治情勢和文化關心大多都轉向邊疆問題的緣故。因為滿洲事變之后,在所有的文化領域,民族主義之浪潮都得到了急速的發(fā)展。而這一浪潮的一個重頭戲,就是面向邊境看。尤其是西北?!保ǖ?13頁)。這也回答了我們對竹內好本人的疑惑,即顧頡剛介入回教問題研究的目的,也是竹內好轉向回教問題的一個重要因素。

        當然,竹內好之所以關注顧頡剛的回教研究,還有一個大背景。那就是此時顧頡剛的回教研究已是日本有關各方面最為關注的一個焦點。如大連滿鐵圖書館發(fā)行的雜志《書香》于1940年4月就翻譯刊登過顧頡剛的論文《回漢問題及其對策》。同時譯介的還有顧頡剛的弟子白壽彝的論文《論設立回教文化研究機關的必要》和趙盛華的《三十年來的中國回教文化概況》。且這些文章均來自顧頡剛主編的雜志《禹貢》。同年6月,顧頡剛最有影響力的另一部中國民俗學研究著作《古史辨自序》也被平崗武夫翻譯成日語在日本出版??梢娙毡緦W界對顧頡剛的視線是何等的熾熱。再有一點也是我們應該注意的,那就是竹內好的這篇論文《顧頡剛與回教徒問題》也是依據《禹貢》雜志上顧頡剛連載的文章而寫成。也就是說,竹內好的中國回教研究顯然是沿著一條帶有濃厚“國策”路徑走來的。所以即便竹內好本人沒有這樣的主觀意愿,但就結果而論,這已是一個不爭的“與日本國同體”的客觀事實。

        綜上所述,作為中國文學研究者的竹內好為什么會突然轉向中國回教問題研究這一疑問,算是基本解開。簡言之,即這是他性格中原有的社會時政關懷和當時特殊的歷史時代背景共同作用的結果。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

        那么接下來,我們就要思考一下竹內好的回教研究給當時的日本回教研究界及軍政領域的回教政策,是否帶來過具體的影響的問題。

        首先,他能在第一時間如此細致且清楚地介紹顧頡剛的回教研究及其具體內容、背景、目的及意圖,這本身就非常有參考價值。正如柳瀨善治在論文中所指出,“在那個時期,他能那么早就著眼于‘民族概念不斷刷新的理論運動本身,是一個極具慧眼的行為?!焙螞r他還準確地指出了“舊國民政府為了強化國內的統一,對回教徒也在進行單一的中華民族意識的灌輸。在回教徒內部也確有一些贊同此政策的人,但也有很多持反對態(tài)度的。只是這些持反對態(tài)度的人沒有浮出表面而已。”所以竹內好建議日本“在這些地方,無須使民族問題表面化。只要實實在在地提高他們的經濟地位和文化地位就好。”這顯然是在給當時的日本國策機構提供改良意見。尤其是“竹內的這些研究,由于對當時的中國回教總聯合會及西北回教聯合會等組織都有所談及,所以即便是現在,也還是中國穆斯林研究者所經常引用的文獻?!?/p>

        此處的三段引用文,請參考柳瀬善治:「戦前期における〈回教〉をめぐる言説·研究序説」,第162頁??梢娭駜群玫幕亟萄芯坑绊懥Σ粦∮U。其實,不僅在學術領域,竹內好通過自己的現地考察還向當局提出過更具實際意義的改良意見。如在《北支·蒙疆的回教》一文中他就曾列舉過一個在一線實際負責訓練蒙疆地區(qū)回教徒工作的青年人的案例,道出了解決一線工作人員內心信仰矛盾問題的緊迫性,意義重大。該文中竹內好說,這位年輕人為了開展工作,有時需要到回教徒的寺院里去做祭拜,當然是抱著違心的信仰。同樣回教徒到日本神社也會遇到同樣的問題。所以這一日本神道信仰和回教信仰之間的矛盾和沖突是事關大局的。竹內好的這一提案非常重要。因為在竹內好反映出來之前,日本當局的上層機構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足見其咨詢價值有多高了。而這些作為,無疑都是出自竹內好內心的言和行。所以說,如果認為竹內好自始至終都與國家、體制、公權力沒有合作過,那是不符合客觀事實的。而在《大東亞共榮圈與回教》中,竹內好這一方面的意愿就更加清楚明白了。在該文中他說:

        在我們的共榮圈里,既生活著以狩獵為主的原始民族,也有馳騁于戈壁灘的游牧民族,更有擁有古老傳統文化且在農業(yè)方面取得高度發(fā)達的農耕民族。僅從宗教的角度看,也是既有原始的泛神論者,也有佛教、基督教、回教等世界性的宗教。(中略)尤其是有關回教,是最需要我們去認真研究的。(中略)因為有一億人口的回教徒被強有力的回教信仰所連結著,他們對現實又充滿著關注。所以如果處理不好這一問題,那意味著我們的大東亞共榮圈的理想也是無法實現的。

        支那內地的回教徒們的社會和文化水準,其實是很低的。大多都依附著漢人維系著生活。所以他們民族意識在日常生活中沒有那么突出。所以按理這個問題不需要特別討論。但是我們要注意的是,如果他們的宗教生活受到了威脅,那他們的反應就會截然不同。會猛然地拿起刀刃朝向漢人。

        無論回教具有怎樣的進步性或是一個具有支配當下作用的宗教,但它只要還是一個宗教,就難免有其落后性。(中略)這個落后性會不會阻礙大東亞共榮圈的發(fā)展呢?答案非常簡單。決定這一切的只有創(chuàng)造歷史的努力。為了能讓日本文化之光普照世界,不能太性急。理想是可以遠大的,但實現理想的每一步,都須扎實的推進。切不可隨意觸動一億人口所信仰的根本條規(guī)。在宗教上,那將會把他們推向決死的境地,也會破壞了現有的社會秩序。

        《竹內好全集》第14卷,第347頁。

        從三段引文,我們不難看出竹內好有著很強的想為國家機構建言獻策的意愿,這一點已無需再多講。筆者認為,這是青年竹內好在身處1940年代前后那一特殊的歷史時期時,為我們所展示出來的他的另一個面孔。不過筆者要首先聲明的是,在這里我毫無對竹內好本人進行某種道德性或歷史性價值評判的意愿。這種評斷,固然也有其自身的現實意義和必要吧,但那不是文學研究所應承擔的責任。本文更為關心的,是當一個大的時代潮流形成巨大的推力時,作為一個個體的人,以及其思想和意志是何等的脆弱、難以自保、更難保持獨立的無奈的現實。我想,作為文學研究的問題,我們對自己的研究對象的同情與理解須提升到這樣一個人性的高度才具有更深的意義。換句話說,通過還原歷史的真實場景來揭開人性、思想、文化等諸多要素的必然與偶然以及糾葛的關系,才是筆者最為關切的問題。當然,指出竹內好當年與日本政府性機構的距離要遠比我們今天想象的更為緊密這一事實,也是本文的一個目的。因為這一事實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我們對竹內好的理解以及他的《魯迅》閱讀。特別是竹內好的回教研究體驗與《魯迅》的生成之間到底有沒有更為內在和更為本質的關聯這一問題,尤為重要。只是遺憾的是,由于本人的研究和考證還沒有結束,有關這一問題的追問,目前還拿不出確切的答案來,只能有待于將來再做補充了。

        四、結語

        如本文在開篇處所介紹的,孫歌在《竹內好的悖論》第三章“戰(zhàn)爭與歷史”中,對竹內好在戰(zhàn)爭期間的立場和態(tài)度問題有過一個總體的論述。大致來說,孫歌對竹內好基本立場的認知還是一貫的——即“從理念到行動都抵抗日本侵華的竹內好”,基本上還是“與國家保持了距離”。甚至還通過“與時局保持距離”的方式獲得了一種“思想張力”。只是這樣的解讀,如孫歌本人在文中所反復強調的,也會遇到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即竹內好畢竟在《大東亞戰(zhàn)爭與吾等的決意》中“表達了對太平洋戰(zhàn)爭毫無保留的支持態(tài)度”(第94頁),“直到戰(zhàn)后也沒有對他的這篇文字表示懊悔”。且“還主動地把它收進了1973年出版的評論集《日本與中國之間》”(第101頁)。所以孫歌認定“他說的不是違心之言”(第100頁)。而且,由于孫歌不接受竹內好的一些對話伙伴試圖好意地把“它視為是竹內好的一次‘失誤,或者是竹內好對于日本浪漫派右翼立場的一次認同。作為思想里程中的一個污點,把它解釋為竹內好戰(zhàn)后自我反省的出發(fā)點”的看法,所以如何解釋這一竹內好的“悖論”,便成了孫歌本人要拿出答案的問題。

        那么她給出的答案是什么呢?——是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zhàn)爭的爆發(fā)。

        孫歌認為,這是竹內好對戰(zhàn)爭認知的一個重要轉折點。因為在《大東亞戰(zhàn)爭與吾等的決議》中,竹內好曾宣稱過“當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他和同人們無法擺脫日本以強凌弱的印象,因而對戰(zhàn)爭持保留態(tài)度,但是太平洋戰(zhàn)爭宣告了日本對強者的抵抗,它‘出色地完成了支那事變,把戰(zhàn)爭的性質轉變?yōu)椤畯臇|亞驅逐侵略者”(第94頁)了。所以孫歌認為這是“一直從理念到行動都抵抗日本侵華的竹內好,一變而無保留地支持太平洋戰(zhàn)爭”的一個根本原因。

        誠然,1941年12月8日是一個重要的節(jié)點吧。但如果說1941年12月8日是一個絕對的轉折點,在此之前,竹內好基本上是“與國家保持距離”“與時局保持距離”的人,那如本文所論述的,至少在時間點上,是有出入的。即當我們把考察的目光聚焦到竹內好與中國回教問題研究的身上去時,就會發(fā)現竹內好與家國體制的合作傾向,最遲于1939年末就已經萌生了。到了1941年12月8日后,只是這一欲想合作又略帶遲疑的態(tài)度變得更為徹底和清晰了而已。也就是說,竹內好早有的一種朦朧的家國情懷,在1941年12月8日之后得到了足夠彰顯。因為太平洋戰(zhàn)爭讓這位一面渴望獨立一面又想介入時政的知識分子,終于找到一個足以說服自己也能講得出口的說辭,而且這一說辭還充滿了正義感、正當性甚至是高尚意志。正是因為曾經有過這樣一個主觀意愿,才使得竹內好在戰(zhàn)后對自己的《大東亞戰(zhàn)爭與吾等的決議》等文章難以進行深入的反省,最后只能選擇“守口如瓶”或是“避重就輕”的方式來應對。了解了這一點,或許《竹內好的悖論》中的很多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至于青年竹內好的回教研究經歷對《魯迅》的創(chuàng)作到底發(fā)揮過怎樣的作用的問題,限于篇幅所限,就留待今后進一步深入研究與挖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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