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德學 孫超

〔提 要〕日本首相安倍晉三二次執(zhí)政以來，對俄采取積極主動的經濟和外交攻勢，希望推動日俄關系發(fā)生實質性的轉變，最終締結日俄和平條約以解決兩國領土爭端。在烏克蘭危機及西方經濟制裁的背景下，俄羅斯也希望同日本發(fā)展新型關系，以改善國內經濟形勢，鞏固其在東北亞地區(qū)的戰(zhàn)略地位。經過多番接觸，日俄就締結和平條約問題取得政治共識，雙方大力推進經濟合作，并以“2+2”會晤等形式積極探討安全合作。不過，兩國關系的未來走向仍受到領土爭端、美國干預、東北亞地緣格局、公共外交不到位等因素的制約。

〔關 鍵 詞〕日俄關系、日俄領土爭端、日本對俄外交

〔中圖分類號〕D8331.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2 8832（2017）5期0075-13

冷戰(zhàn)結束以來，日俄兩國都在嘗試建立雙邊關系的新框架。2014年烏克蘭危機爆發(fā)，俄羅斯轉向東方力度加大，在東北亞地區(qū)尋找合作伙伴。與此同時，安倍政府為了制衡中國，積極謀求與俄羅斯建立戰(zhàn)略合作關系。作為太平洋地區(qū)兩個大國，日俄關系的變化將超越雙邊關系層面，對東北亞安全結構、地區(qū)熱點問題走向產生深遠影響。

一、日俄接近的新發(fā)展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延續(xù)了前任首相積極接近俄羅斯的政策，又表現(xiàn)出鮮明的新特征。這主要表現(xiàn)在安倍與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頻繁舉行首腦會晤，謀求達成政治共識。至2017年4月底，雙方共舉行18次首腦會談（包括第一屆安倍內閣在內）。普京表示：與日本進行高頻度對話將有助于解決長期存在的問題，此舉可推動雙邊關系發(fā)展。隨著日俄首腦的頻繁會晤，兩國關系逐漸升溫，呈現(xiàn)一系列新特點。

（一）關于締結和平條約取得共識

自2012年以來，安倍政府為改善日俄緊張關系做了大量工作，不僅極力促成日俄兩國多次官方會談，而且不再糾纏于“領土問題”。烏克蘭危機后，俄羅斯遭受西方的經濟制裁，日本政府將此視為“可乘之機”，更加積極地與俄羅斯接觸。為了與俄羅斯實現(xiàn)利益接近，安倍政權甚至放棄日本政府之前一直堅持的“政經不可分”原則，考慮在不確認北方四島（俄稱南千島群島）主權歸屬的情況下，先行與俄方締結和平條約。安倍政府期望兩國關系在全面發(fā)展的基礎上，聚攏民意、增強互信，最終通過領導人之間的信任和政治決斷來解決領土問題。這一構想有其歷史基礎，橋本龍?zhí)珊蜕怖蕛乳w也曾進行過嘗試，但卻錯失了兩次解決“北方領土”問題的機會。因此安倍首相冀求與普京建立良好私人關系，在領土問題上取得突破。

對俄羅斯而言，領土問題不存在妥協(xié)余地，絕不愿承認南千島群島（日稱北方四島）是日本領土。2016年10月，俄羅斯外交部發(fā)言人扎哈羅娃重申南千島群島系俄固有領土，日俄簽署和平條約必須承認這一事實前提。但與此同時，俄羅斯并沒有將領土問題與兩國發(fā)展關系捆綁。為了充實普京2016年底的訪日成果，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在與日本外相岸田文雄先期會晤后表示，俄日兩國在和約問題上最主要的共識是兩國領導人明確表達的政治意愿，即找到保證兩國利益并能被兩國社會接受的解決方案。俄方認為，如果真要落實1956年《日蘇聯(lián)合宣言》，日俄兩國需要協(xié)商非常多的細節(jié)問題，然而該宣言所定實施先后順序還是不變，和約的簽署和生效必須是第一步，先于所有其他步驟。這暗示著兩國可能先締結和平條約再處理領土爭端。2016年12月，普京時隔11年再次訪日時強調締約的重要性，并將之視為長期互動的前提。從雙方互動的情況來看，兩國就締結和平條約已達成共識。

（二）經濟合作取得突破

由于經濟結構單一、深度依賴油氣出口，加上西方制裁，同時又遇到世界經濟形勢總體不景氣，俄羅斯陷入1999年以來的最長衰退期，經濟持續(xù)下滑，國力衰退明顯。而烏克蘭危機阻礙了俄羅斯與歐亞國家建立經濟聯(lián)系或吸引外商投資。普京在2016年度國情咨文中特別強調國內發(fā)展是俄羅斯當前的重要任務。有日本智庫判斷，俄羅斯經濟會在2016年達到最低點，自2017年起經濟景氣將緩慢恢復。安倍政權從一開始就預判發(fā)展經濟是俄羅斯恢復國力的重中之重。因此，日本主動加強與俄羅斯經濟合作的力度。2013年4月，安倍首次訪俄，這是日本首相時隔10年之訪，包括30余位CEO在內的120多位日本實業(yè)界高管隨行，被稱為日俄關系史上的最強陣容，共與俄方簽署15份經貿協(xié)議（所有協(xié)議共18份）。2016年5月和9月，安倍兩度訪俄，主動向俄方提出8大領域（包括石油和天然氣等能源開發(fā)領域、涵蓋港口和機場建設以及耕地開發(fā)等內容的遠東地區(qū)產業(yè)振興領域、緩解交通擁堵以及加固排水管道等城市基建領域、建設最先進醫(yī)院等）項目合作方案以及與其相關的經濟合作配套方案，規(guī)模超過1萬億日元，旨在促進俄羅斯經濟發(fā)展和提升俄民眾的生活水平，得到普京高度評價和贊賞。

當前中俄經濟相互依賴程度日益加深，而俄羅斯遭受西方日益嚴厲的經濟制裁影響其與日本經濟交往的能力。一些日本在俄羅斯的企業(yè)難以感受到俄經濟復蘇，這令日本感到擔憂。為了加強日本對俄羅斯的經濟影響力，安倍政府新設“俄羅斯經濟領域合作擔當相”，由經濟產業(yè)相世耕弘成（Seko Hiroshige）兼任，并在2016年11月與俄方就8大合作領域的約30個具體項目達成共識。2016年底，兩國又敲定在2017年設立1000億日元的共同基金，推動日本企業(yè)進入俄羅斯遠東地區(qū)。普京訪日之際，雙方又就60多個項目交換了協(xié)議文件，包括民間項目在內，日方提供的經濟合作項目規(guī)模達到3000億日元。可以看出，安倍政權通過“實利外交”步步為營，主動接近俄羅斯，順應了俄方經濟內需和開發(fā)遠東戰(zhàn)略的需求，為簽訂和平條約創(chuàng)造了良好條件。對安倍政權而言，經濟合作取得突破具有重要意義，因為與俄羅斯經濟合作不僅促成日俄利益接近，兩國共同的經濟活動也是構建解決領土爭端新模式的基礎。

（三）安全對話機制重啟

安倍政權一直謀求對俄外交獲得突破，化解來自“強大”中國的戰(zhàn)略壓力。2013年，安倍訪俄，日俄安全互動機制得到提升。兩國共同設立外交與國防部長級磋商的“2+2”會晤機制，并于2013年在東京舉行日俄首屆“2+2”會談。俄羅斯成為日本自1960年與美國、2007年與澳大利亞之后第三個設立該磋商機制的國家，日本則成為美國、英國、法國和意大利之后第五個與俄羅斯設立該機制的國家。日本希望借此表明日俄特殊關系，達到日俄戰(zhàn)略接近的目的。不過，日俄距離實質性的雙邊軍事合作還存在諸多難題和挑戰(zhàn)。

烏克蘭危機引起日本的擔憂，正如日本官房內閣長官菅義偉所言：“俄羅斯合并克里米亞破壞烏克蘭主權和領土完整，日本無法認可用武力改變現(xiàn)狀?！睘蹩颂m危機導致日俄“2+2”會晤機制中斷3年多。直到普京2016年底訪日，兩國首腦決定重啟該機制后，才有了2017年3月的東京“2+2”會談?？山Y果是，日本抗議俄方在爭議島嶼部署導彈，俄羅斯則指出日本部署彈道導彈防御（BMD）系統(tǒng)超出應對朝鮮威脅的需要；日本還想制約中國的海洋活動，但俄羅斯明確表示必須避免陷入與中國的敵對關系。不過，雙方在朝核問題和今后將繼續(xù)舉行“2+2”會談達成一致。2016年日俄首腦會晤并沒有把安全作為首要議題，但不難看出，俄羅斯在東北亞地區(qū)的一些戰(zhàn)略需求被日本敏銳察覺，日俄在具體合作領域上的共識將促成雙方達成更多合作，推動兩國關系進一步接近。

二、日俄接近的三重驅動

日俄接近既有雙方內在的發(fā)展需求，也與外在的地緣政治壓力有關?？梢哉f，雙方接近是在利益共識的基礎上，根據(jù)國際環(huán)境發(fā)展變化及時做出調整的結果。

（一）日本戰(zhàn)略需求促成與俄接近

關于日本的對俄戰(zhàn)略目標，其《國家安全保障戰(zhàn)略》中有著明確的闡述：“在東亞地區(qū)安全環(huán)境日益嚴峻的背景下，在安全、能源等諸多領域推進對俄合作，從整體上提升日俄關系，對確保我國的安全來說極為重要。基于這一認識，日本將同俄羅斯合作維護亞太地區(qū)的和平與穩(wěn)定，并在解決日俄關系最大懸案的北方領土問題、簽署和平條約的一貫方針下，積極主動地同俄方開展談判?！庇捎跂|北亞并不存在制度化的地區(qū)安全合作機制，卻存在紛繁復雜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糾紛，各國不得不依靠自助或結盟維系安全。東北亞地區(qū)的權力結構變化極易形成安全困境，誘發(fā)國家間安全危機。在東海和南海問題上，日本與中國存在諸多分歧，且強烈感到其“海上生命線”的戰(zhàn)略空間正面臨著中國“高壓式挺進”。為此，日本對內謀求加強自身能力，對外則以日美同盟為基礎，擴大和發(fā)展同有關國家的合作關系，整合各種資源，綜合施策化解來自中國的戰(zhàn)略壓力。

為了牽制中國，安倍自第二次就任首相以來，試圖與各國建立更牢固的政治關系，深化商貿往來。安倍多次與普京會晤，尋求構筑首腦間的信賴關系，希望對俄外交取得戰(zhàn)略突破。日本的判斷是，俄羅斯會嘗試通過日俄安全合作，在東北亞建構新的戰(zhàn)略格局，緩解中國崛起的壓力。俄羅斯聯(lián)邦安全會議秘書帕特魯舍夫訪日尋求安全合作，在日本看來乃是俄羅斯安全憂慮的信號。俄羅斯聯(lián)邦安全委會通過俄新社透露的信息是，帕特魯舍夫與日本國家安全保障局局長谷內正太郎在莫斯科和東京兩次會晤關注的問題是緩和地區(qū)局勢，加強日本與俄羅斯的安全合作。因此，安倍訪俄主動釋放安全合作信號，并順應俄羅斯的多次要求，設立“2+2”會晤機制，意圖多頭并舉來提高日俄合作的水平，以緩解來自中國的戰(zhàn)略壓力。日本要最大限度地促使俄羅斯戰(zhàn)略中立，以中長期視野來發(fā)展對俄戰(zhàn)略關系，再來解決北方領土問題便水到渠成。然而，俄羅斯與美歐關系因烏克蘭危機急速惡化，相互展開經濟制裁。日本出于尊重七國集團（G7）的立場考慮，不得不對俄實施了柔性經濟制裁，這導致普京訪日計劃延期。烏克蘭危機后，中俄全面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迅速向前推進，東北亞安全均勢已經發(fā)生決定性的改變。這無疑打亂了安倍政府對俄接近的戰(zhàn)略步驟。

（二）內外環(huán)境惡化促使俄羅斯接近日本

烏克蘭危機加劇了俄羅斯的外交孤立和經濟困境，使得俄羅斯對國家安全的危機感空前上升。面對西方經濟制裁及美國和北約安全上的壓力，俄羅斯顯然需要更多的朋友而非敵人，接近日本符合俄羅斯的戰(zhàn)略利益。日俄兩國的接近可以共同應對東北亞的安全挑戰(zhàn)，如朝核問題及海洋安全、生態(tài)安全和能源安全等議題，這也符合俄羅斯對日本的期待。普京在接受日本電視臺訪談時提出：“我們尋求與日本關系正?；?，沒有簽署和平條約是過去遺留下來的錯誤，這一錯誤應該糾正。”據(jù)2016年9月一項俄民意調查表明，認為俄日關系“友好”的俄國人占到78%，比2010年增加了5個百分點；認為俄日友好關系“重要”的，達到97%；八成以上俄國人肯定日本作為和平國家的戰(zhàn)后歷史；俄民眾認為日本是僅次于中國的最值得信賴的國家；俄日應該在三個領域加強合作，分別是科學技術領域（90%）、貿易和投資領域（79%）以及外交與安全領域（74%）。顯然，俄羅斯民眾雖然在領土問題上持保守態(tài)度，但對日加強合作發(fā)展經濟的意愿卻非常強烈。

另外，俄日兩國接近也有助于俄在遠東地區(qū)實現(xiàn)對外交往的多元化。俄羅斯需要來自日本的投資及技術來振興本國經濟，尤其需要日本給予尖端科技方面的支持。不同于歐美其他國家，地緣上的臨近性及安倍政權的積極外交攻勢也有助于俄羅斯向日本尋求幫助。俄羅斯特別希望日本能夠加大對俄能源領域和遠東地區(qū)的投資，正如普京在2016年度國情咨文講話中強調：“對日本希望加強與俄經濟往來、實施合作項目表示歡迎，愿意推動俄日關系發(fā)展?！痹诎踩献鞣矫妫幱诘鼐壚Ь车亩砹_斯需要在對日關系上取得進展，以實現(xiàn)“向東看”對外戰(zhàn)略的同時又能在某種程度上平衡俄中關系?！抖砹_斯外交政策構想》（2016年）提出：“俄羅斯聯(lián)邦將繼續(xù)秉持與日本建立睦鄰友好關系，確保亞太地區(qū)的穩(wěn)定與安全。”俄外長拉夫羅夫的直接表示俄日“2+2”會談的深度和集中，完全符合兩國利益，也將使俄日關系達到新水平。

（三）東北亞地緣形勢變化促使兩國相互接近

日俄關系是影響東北亞地緣政治的重要要素，反過來地緣政治的變化也影響到日俄關系的發(fā)展。冷戰(zhàn)結束后，隨著中國的強勁崛起，日美同盟壓迫中國的地緣政治結構愈發(fā)固化。近年來，美國基于“亞太再平衡”的戰(zhàn)略考慮，積極扶植日本。在美國的支持下，日本在地區(qū)事務和全球事務中發(fā)揮的空間增大，也愿意承擔更多的戰(zhàn)略責任。日本迫切參與到美國在西太平洋構筑的聯(lián)盟安全網(wǎng)絡之中，在牽制中國的同時提升其國家自主權。為了平衡美日同盟戰(zhàn)略結構，中俄發(fā)展和鞏固全面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結伴而不結盟”。俄羅斯希求減緩地緣實力下降的速度，需要其他國家的幫助且多多益善，而日本恰好能夠在經濟和安全上給予俄羅斯某種程度的支持。安倍政府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日俄關系的接近存在著可能。為了推動俄羅斯與日本和解，安倍政府積極拓展對俄交往，在經濟和外交層面加大力度。俄日接近有利于俄日雙方在各自的三邊關系（俄日中、美日俄）中確立平衡者的優(yōu)勢地位。

三、日俄接近的制約因素

自2016年底普京訪日以來，日俄關系擺脫了烏克蘭危機后的停滯不前，開始出現(xiàn)好轉。圍繞領土問題的談判，雙方不再抓住法理和歷史依據(jù)不放，而是一面推進在爭議島嶼的聯(lián)合經濟活動，一面共同擘畫未來、尋求共識。2017年6月，兩國官方和民間人士組成考察團到相關島嶼進行實地考察，接著還將舉行副外長級協(xié)商，討論如何具體落實聯(lián)合經濟活動。然而，日俄關系雖有好轉，但一些固有的矛盾和制約因素仍然影響兩國接近的速度和深度。

（一）領土爭端難以有實質性突破

2016年底，普京訪日，其成果可概括為五個要點：（1）確認雙方締結和平條約解決問題的決心；（2）為在爭議島嶼進行共同經濟活動，雙方同意就有關制度開始談判；（3）雙方認為共同經濟活動不會損害雙方締結和平條約的立場；（4）雙方同意研究改善原島民掃墓等自由往來活動；（5）雙方同意根據(jù)“8大項目經濟協(xié)作計劃”推進具體項目的合作。日本一些學者認為，日本“以為只要熱心于俄方希求的經濟合作，俄方就會認真對待締結和平條約，但俄羅斯在領土問題上沒有讓步的氛圍”?！?項計劃對俄方來說可謂一大勝果……領土問題只是點到為止，普京總統(tǒng)可能考慮到2018年總統(tǒng)選舉，在那之前估計他很難做出違背輿論和軍方意志的決策。”2017年8月，俄羅斯總理梅德韋杰夫簽署了在色丹島設立經濟特區(qū)文件，經濟特區(qū)適用俄國內法律，這一行動引起日本的不滿和擔憂。在日本看來，俄羅斯似在借此造成日本政府慌亂以至于在外交談判中做出讓步。俄羅斯的積極行動也確證了領土問題不在俄羅斯期待的經濟合作議程之內。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所長謝爾蓋·盧賈寧等專家認為俄方不能在領土問題上向日本讓步，直言領土讓步會給俄羅斯國家聲譽、物質利益帶來損失，影響國內政治形勢，惡化國際和地區(qū)形勢，開創(chuàng)改寫二戰(zhàn)結果的危險先例。俄羅斯的國家傳統(tǒng)也不允許俄羅斯當局在領土問題上對日本妥協(xié)。當前俄羅斯面臨政治經濟危機，愛國主義訴求是俄羅斯政府執(zhí)政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不太可能在領土問題上向日方讓步。

（二）東北亞地緣政治格局對日俄關系的制約

首先，中俄穩(wěn)定的戰(zhàn)略關系制約日俄關系的深化與發(fā)展。中俄雙方在維護東北亞的安全穩(wěn)定，反對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共同維護戰(zhàn)后國際和平與安全等問題上皆已達成政治共識。中俄反對日本改變東北亞地緣安全結構的立場是一致的。其次，俄美關系的結構性矛盾給日本著力提升日俄關系帶來困境。美國要求日本承擔更多的責任，迫使日本追隨歐美對俄實施制裁。但俄羅斯卻希望日本發(fā)揮獨立的作用，批評日本“對俄制裁表明日本不能實施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日本這種困境在烏克蘭危機上表現(xiàn)最為明顯：一方面譴責俄羅斯，高調表達對烏克蘭波羅申科政府的支持；另一方面卻比較克制，為俄日關系的改善保留余地。因此在美俄交惡尚未根本改變的背景下，可供日本“發(fā)揮”的外交空間相當有限，日俄安全合作難以取得突破性成果。最后，牢固的美日聯(lián)盟是日俄接近的重要制約因素。在美國看來，美日聯(lián)盟具有全球性意義，遠超地區(qū)層面的日俄關系。因此，美國希望日本參與到美國對俄在全球范圍的外交孤立，而不僅是對俄進行經濟上的制裁。美國相信一旦日俄大力開展經濟合作，會大大削弱美歐對俄羅斯的政治孤立和經濟制裁。美國并不愿意日本與俄羅斯走得太近。譬如，安倍2016年4月訪俄前，奧巴馬就勸告安倍，美國在敘利亞和烏克蘭問題上與俄羅斯處于對立狀態(tài)，對日俄接近保持高度警惕。值得注意的是，美國不大關注日俄領土爭端，且認為安倍與普京不大可能在領土問題上達成令雙方滿意的協(xié)議，普京具有強烈的國家尊嚴意識，不會提出一個成熟的議案，安倍的構想也無法得到俄羅斯的積極回應。

（三）公共輿論準備不足

安倍政府抓住俄羅斯內外交困重啟日俄談判，基于“新構想”謀求通過安倍和普京“兩個人來解決”領土爭端。在發(fā)展雙邊關系上，安倍非常主動熱切，普京則保持著歡迎的態(tài)度。然而，與雙方領導人的態(tài)度相比，日俄兩國民間人士和公共輿論則對發(fā)展彼此的關系呈現(xiàn)出不同程度的溫差。

與安倍政府積極的態(tài)度相比，日本民眾對于日俄關系的發(fā)展并不樂觀。在2016年底普京訪日之后，《朝日新聞》民意調查表明，“積極評價”日俄首腦會談的比例為45%，“消極評價”的為41%，基本上形成對立之勢；關于“日俄首腦會談”，70%的日本人認為“沒有進展”，只有27%的日本人認為“有進展”。不過，《每日新聞》民調則顯示有六成的日本民眾支持日俄首腦會談，并且對領土問題的解決抱有期待?！懂a經新聞》和富士電視臺的聯(lián)合民調顯示，雖然多數(shù)日本民眾支持政府在北方四島開展共同經濟活動，但卻非常擔心該地區(qū)惡劣的治安狀況。目前，安倍政府仍需大力做好國內民眾的說服工作。

與日本相比，俄羅斯輿論并不關注日俄接近可能給俄羅斯帶來的實質收益，重點依舊放在領土爭端方面。有評論認為，日俄關系在領土爭議解決之前不會取得突破，以經濟合作換取俄在領土問題上讓步的模式不現(xiàn)實，因為日俄經濟伙伴關系的重要性并不大。而俄羅斯在色丹島設立經濟特區(qū)，此舉卻被日本媒體解讀為普京在為下一次選舉造勢，吁求日本政府冷靜行事。兩國國內輿論的冷熱溫差直接影響“朋友意象”的國內塑造，也為日俄接近帶來更多不確定因素。

四、結語

日俄關系對東北亞地緣政治和經濟格局產生過重大影響。自冷戰(zhàn)結束以來，兩國關系突破意識形態(tài)障礙，逐漸建立起兩國關系新框架。當前兩國國內外環(huán)境變化為雙方接近提供了驅動力。安倍首相再次上任以來，積極對俄采取經濟和外交攻勢，謀求與俄羅斯達成政治共識，推動日俄關系實質性變化。而普京也希望通過與日本發(fā)展新型關系改善自身不利的地緣處境，完善“轉向東方”的戰(zhàn)略布局。在此情勢下，日俄關系將體現(xiàn)越來越多新特征，兩國關系的深度和廣度也將逐漸增加。盡管日俄關系改善受多種因素制約，兩國通過安全、經濟合作等實現(xiàn)接近，使中國周邊又增添了一個不確定因素。面對日俄接近，中國應保持戰(zhàn)略定力和自信，從容處理中俄、中日關系，進一步提升中俄全面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推動中日關系朝著正確方向改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