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這是個以瘦為美的時代,肥胖已經(jīng)被定義為疾病。例如,在2000年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認定“肥胖是一種疾病”以后,2002年美國國稅局頒布稅務(wù)條例確認,經(jīng)醫(yī)生診斷治療肥胖或參加減肥,未得到保險補償?shù)馁M用不交納個人所得稅。
這一政策還沒有在全球得到推廣,否則,減肥運動恐怕會更加風起云涌。當然,“減肥收益”還不只是免征個稅,對中高收入人群來說,在人際往來中受歡迎,本身就意味著各種機會。低收入人群,本身就是社交圈有限、交往中的資源量有限,所以便缺乏對體形的自我要求了。
有一種觀點正是這樣認為的,一個人之所以胖,只是因為缺乏自我要求。這樣,就將胖的問題上升到道德層面,胖人屬于放任自流,體形不只是體形,體形反映品德。這就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之類的格言在思想上一致了。
但是,把肥胖歸結(jié)為個人約束力不夠,與把肥胖認定為疾病又有所沖突。疾病固然與生活習慣、個人自制力等有關(guān),但更重要的卻是體質(zhì)、基因、遺傳等原因,那么關(guān)于胖人的“社會學”認識和道德評判又有何理由呢?從這個意義上說,肥胖的疾病化似乎也算是對胖人的一種社會和道德上的拯救。
然而,在一般的社會觀念中,問題不是這么簡單的。例如,一般的疾病,只要不是傳染性的,大多不會受到太多的社會排斥。有的傳染病因為社會關(guān)注,患者甚至會得到特別的幫助;胖人則不然,盡管還很少有明確的“排斥胖子”的規(guī)條,但實際上胖人還是會感受到“另眼相待”。從某種意義上說,整個社會的身體美學標準,以及這一標準所形成的廣泛社會實踐,本身就是對胖人的一種壓迫。人們在競相展示自己的消瘦,在所有的社會語境中,胖都成了一種令人討厭的東西,每個瘦人都在亮出“我瘦我驕傲”的態(tài)度,每個普通人都在追逐瘦的體形,胖人就成了一種絕對的社會審美劣勢、身體美學痛苦??此啤绑w形自治”的總體氛圍,并不能改變胖與瘦在社會生活中的差別。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這是權(quán)力對身體的控制;現(xiàn)在的以瘦為美,又是什么在主導呢?是社會審美趣味。但社會審美趣味又是從何而來?自從國家從“身體塑造”的領(lǐng)域退出,個人真正接管了自己的身體,但這種接管并非憑空自為的,個人趣味和愛好是跟著潮流走的。那么是誰策動或引領(lǐng)了潮流?這里面有一條隱秘而又越來越明顯的主導線,那就是資本。
在金光閃閃的T臺后面,在電視鏡頭后面,廣告商和制造商在營運著時尚、營運著“美”。它告訴你應(yīng)該怎樣修飾自己,它用審美趣味來決定了投資的方向,讓個人為身體而進行目的不在于健康的投資,從而產(chǎn)生了很長的產(chǎn)業(yè)鏈,從美容、整形、服裝到飲品,它甚至決定了飛機座椅的寬度。這里面當然也有關(guān)于身體的科學的再定義,告訴你如此這般才符合科學乃至“不是病”。
于是,身體本身被資本化了,成為投資和回報的戰(zhàn)場。在時尚的操控下,身體與其說獲得了解放,不如說是加入了“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圍獵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