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麗英
小時候,不知道什么緣故,我甚是企盼清明節(jié)的到來。現(xiàn)在想來,大抵有兩個緣故吧!一是熬了一冬,等到這一天,終于可以脫掉沉重而厚實的棉衣、棉褲了,二是等到這一天,終于可以跟著父母去給祖宗上一回墳了,順便在野地里挖點自己喜歡吃的野菜。如今,心境卻大不同了。
先說說脫棉衣、換棉褲的事吧!記得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冷,不過好在每年都能穿上母親親手縫制的棉衣、棉褲。這棉衣其實不是新的,尤其是里面的棉花芯,更是用了一年又一年,但這發(fā)舊甚至有點發(fā)黃的棉花芯一經(jīng)母親的手就會變得軟軟的、綿綿的,穿起來暖暖的。但一過了春節(jié),我想的、盼的竟是哪天才能春暖花開,好脫掉這身穿了一冬的既有點笨重又有點臟的棉衣、棉褲。就這樣盼著,想著,終于等到了清明。清明這一天,大清早窩在被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吵嚷著讓母親給我找出可以換洗的春衣來。原本這一天,母親是很忙的:放雞、做飯、剪紙錢、整貢品。但多少年過去了,唯有今天我才真真切切體會到母親的辛勞和不易。真不知道當年窩在被窩里的我叫喊著讓母親快點把衣服拿出來曾給她出了多大的難題!要知道這唯一的衣柜里,其實并沒有幾件合適的衣服。
今日想來,不覺淚下……
來生若再遇見我的母親,我寧愿穿著她親手為我縫制的棉衣過一冬,再過一生……
再說說跟著父母上祖墳的事吧!我們當?shù)赜酗L俗,孩子只有長到七歲才有跟著父母去上祖墳的資格。終于長到七歲,我可以屁顛屁顛地跟在父母的身后去一回墳地了,這對兒時的我而言,便是最大的榮譽和莫大的開心。我只見過爺爺,沒見過奶奶。聽父親說奶奶是個識字的人,能寫會算。每每聽到這里,我便感到很自豪,我的奶奶竟然是個有文化的人,等長大一點,便知父親和大伯的能寫會算其實是遺傳了奶奶的基因。只可惜奶奶離世得早,在我父親三歲那年便撒手人寰了,這樣,我每每到了墳地,更多了一種對奶奶的崇拜和對爺爺?shù)木匆?。奶奶走后,爺爺一生未娶,含辛茹苦把父親和大伯養(yǎng)大。上墳一般是在清晨,母親在家準備妥當,便出發(fā)了。來到墳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點香,然后是上香、磕頭。記得這個過程總是很神圣,很莊重,很靜默。父母磕頭,我也跟著磕頭,不知為什么,這時的我絕不會亂說一句話,而只是在思考:人,為什么會死去?
在這一炷香的時間里,父親添添土,母親則坐在墳頭哭起來,而我會跑到遠一點的地里挖起自己喜歡吃的麻麻草來。這種草,春未到,就長出來了,春一到,它就長得更鮮嫩了。我挖一大把,握在手里,拿一根含在嘴里,甜甜的,那味道今我永遠不會忘……
可如今,一個轉(zhuǎn)身,父母卻都已離我而去,在父母的新墳前,我只想長跪不起……
人,為什么會死去?終于,我漸漸地明白了:生與死其實沒有什么界線,靈魂可以穿越!
又是一年清明時,又是一年春草綠,且讓我的孤獨任憑風吹雨打吧!且讓我的思念盡情瘋長吧!
遠去的,是前生,走來的,是后世。
在這前生后世的因果里,今生的我只想虔誠地去贖罪……
(山西省汾陽市第五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