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ama queen萬歲
文|邵宇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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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宇翾,一個沒文化的讀書人。
我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drama queen,至少和話劇社里絕大多數(shù)的導演、演員朋友們相比,我毫不起眼,安靜得要命。我的朋友們奉行日常即戲劇,生活即舞臺,一言不合就飆演技,能用表演解決的問題,絕不好好說話。
但我也沒否認我是一個drama queen,作為大學話劇社團里寂寂無聞的小編劇,我只不過不像其他人一般充滿勇氣—我的舞臺擱在心里,我只敢在筆記本、電腦前放肆表演。但我想,我和他們是相通的吧,我們對戲劇的沉迷,本質(zhì)上都因為我們樂于記錄生活,將回憶—不論是快活的,還是悲傷的—都當作寶物珍藏。
演出那天上午,我們一伙人早早來到劇場,使出渾身解數(shù),對看劇場的大爺說了許多“甜言蜜語”,讓他早一點兒放我們進去布置舞臺,調(diào)試音響、燈光設備。
一切收拾完畢,距離晚上開戲還有五六個小時。導演說,大家可以去睡一會兒。
可沒有人從舞臺上下去。我們撫摸著臺上鋪的絨面地毯,唱贊美詩:“啊,這里的舞臺,真柔軟,真暖和,真舒服!”唱罷,大家紛紛臥倒下去,橫七豎八,鋪滿了舞臺。
導演也附和我們:“啊,我的劇組,真容易滿足,真沒見過世面,我真愛你們!”
我們紛紛拿起手邊的衣服、雜物砸向?qū)а?。導演靈活躲閃的同時,也躥上舞臺,躺在我們中間。他用手拍拍地毯,大喊一聲:“還真是舒服啊!”
之后我們開始玩一個叫作“分享”的游戲,這是我們?nèi)粘E啪殨r常玩的—選取一個話題,每個人說一段,或圍繞劇情編故事,或分享一些自己的念頭。而這天,我們的話題是“最感慨的時刻”。
導演說,肯定是現(xiàn)在。從劇本的誕生,到看著幾張紙變成一臺兩個小時的大戲。整個過程就像是懷胎數(shù)月,生下一個孩子,還要看著他長大,上學,習得才藝,變得美好而健壯?,F(xiàn)在終于要把他拿給全世界的人看了,作為家長,又驕傲,又不舍。而最特別的是,這個孩子是一幫人一起孕育撫養(yǎng)的,多感慨。
我說,我覺得是劇組那次吵群架。
大家聽完都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那是我們劇組建立兩個月以來,唯一一次吵架。那天我問導演:“我們一起做戲這么久了,為什么沒吵過一次架?”
導演一拍大腿:“是啊,我就說咱們劇組少了點兒什么!”
我躍躍欲試:“要不來一架?讓我也過過癮。”
“來來來,必須的,不好好吵一架怎么行?”導演已經(jīng)開始搬椅子了。
恰逢當天學弟阿耀遲到,我們便決定這場戲就演給他看。于是,全組人圍成一個圈,裝作開大會的樣子。然后派一個人出門迎阿耀,為的是渲染緊張而尷尬的氣氛。
阿耀進門的時候,爭吵到了最面紅耳赤的時刻。圈哥指著導演的鼻子說:“沒見過你這樣的導演,為了省錢不擇手段!”
導演不甘示弱:“我就是這樣,不愿意演就走人!”
圈哥站起身來:“走就走!”
阿蘇連忙拉住圈哥,神色凝重地勸阻著。
導演倒來了脾氣:“讓他走,樂意走的都走!誰也別演了!”
我偷偷地瞄阿耀—他從門口鬼鬼祟祟地溜到座位上坐好,臉已經(jīng)紅了,一副很想安撫導演,又深知自己遲到了沒有發(fā)言權(quán),貿(mào)然開口只會被臭罵一頓的狼狽樣子。我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才沒有笑出來。
阿蘇好人沒當成,也來了脾氣:“我也走,和你這種人,沒法合作!”
大家紛紛起身,往門口走。阿耀尷尬地站起來,拉住旁邊的人,小聲說:“不管怎么樣,大家還是要解決問題啊。”
就在這時,大家憋不住了,笑出了聲,很快笑聲便不受控制,像爆炸一般。阿耀突然明白了,臉更紅了,把自己藏進講臺旁邊的縫隙里,捂著臉。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
良久,阿耀轉(zhuǎn)過身來:“你們這幫騙子!Drama queen!”
我一邊笑,一邊想,我們太貪心了,記錄生活都不過癮了,還要用自己并不精湛的演技,給生活添磚加瓦,讓它變得再豐富一些。誰說生活苦,我第一個舉雙手贊成,可要是誰要說生活苦就不快活了,我一定馬上跳出來,義正詞嚴地說,你這純屬是胡扯。
阿蘇說,他最感慨的時刻是劇組面試的時候。他當時覺得自己和角色一丁點兒也沾不上邊—他演的是個憂郁的詩人,可平常的他講兩句話就要笑出來,念臺詞的時候也尷尬,可最后竟然真的演了,還和這個角色一起走了這么久,不可思議。
圈哥說,他也覺得是面試的時候。念出臺詞的瞬間,他就覺得順口,心里想著:這難道不是為我量身打造的人物嗎?
這時藍女士開口了:“你們誰有我感慨?我可是‘《窩頭會館》的瓦片終于成了精’。”
藍女士是我們的女主角,大四的學姐。她大一時就來社團面試過,被拒絕,無緣話劇社。大二再次面試演員,沒有成功。大三時,她苦練繪畫技藝,終于進入社團,成為一名美工。在大戲《窩頭會館》里,她做出了一套兩層的四合院布景。那年的《窩頭會館》一度成為話劇社的巔峰之作。大四,絕望的藍女士認為自己可能再無緣演戲了,就在這時,導演找到了她,她從此成了女主角。因此,她時常戲稱自己是“《窩頭會館》的瓦片成了精”。
導演說:“其實當時覺得你能演女主角山藍,也和《窩頭會館》有很大關(guān)系。山藍是個很有能量的女孩,從《窩頭會館》里我們看到了你的能量。”
藍女士感動極了:“我就說一切都是緣分,都是注定的?!彼悬c兒哽咽。
在劇組里,我們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角色,無論最初適合或者不適合,drama queen們總有一種奇怪的能量堅持下去,最終把這個角色演成屬于自己的。
良久,呼吸的聲音加重,隱隱有細細的鼾聲傳來。
我睡不著,坐起來,打量劇場—很快,這些座位將坐滿觀眾,劇場的燈光熄滅,舞臺的燈光亮起,一場大夢將在這里照進現(xiàn)實;等舞臺的燈光熄滅,劇場的燈光亮起,觀眾陸續(xù)離開,一場大夢也將在此地醒來。
沒什么可悲傷的,我知道我們的人生還將有許許多多場大夢可做。哪怕有一天,我們離開了校園,再沒有戲可演、可導、可寫了,那也沒有關(guān)系。我們還可以把生活作為舞臺,還能和自己飆一飆演技,畢竟我們都是drama queen啊!
我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導演也醒著,也在悄悄地打量舞臺,打量劇組,我們相視一笑。
Drama queen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