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

第一章

我被林官應養(yǎng)著是一件很虧的事情，他既不送我名包名鞋，也不給我黑金信用卡，甚至現(xiàn)在他在豪華大宅里開宴會，都不帶我參加。他將我一個人丟在后院的池子里也就罷了，還將后院設(shè)為禁區(qū)，不準任何人進來。

若說林官應哪里好，那就是每天都會來看我，偶爾會送我好看的衣服，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了。

我趴在池子邊百無聊賴地聽著大宅里傳出來的歡聲笑語，再從這些聲音中分辨出林官應的聲音。

“多謝世伯惦記，不過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改日一定帶她去看望您。”

林官應的聲音很好聽，低沉且性感，除此之外，他還長得也很好看，所以我才會跟著他從海里來到陸地上。

第一次見到林官應的時候，他獨自駕船出海，我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船邊發(fā)出奇怪的聲音嚇唬他，結(jié)果他絲毫沒有被嚇到，拿了槍直接朝我的方向開，接連開了好幾槍，嚇得我亂竄一通，最后他輕巧地用套繩套住我的脖子。我淚眼迷蒙地道歉：“對不起，我剛才沒有要嚇唬你，有鯊魚追我，我那是求救?！?/p>

林官應冷著臉不吭聲，目光落在清澈的水面下，說：“把尾巴翹起來我看看。”

這話幾乎等同于人類的“屁股露出來我看看”。

怎么會有這么不要臉的男人！

最后在他目光的威逼下，我還是甩了甩我的大尾巴，不過存了報復心，甩了他一臉水。林官應用手抹了把臉，收了槍，一臉興味地說：“跟我回去?！?/p>

我大喜過望地問：“你要養(yǎng)我嗎？”

林官應審視了我半響，才說：“可以。”

而他養(yǎng)我的方式就是每天讓我泡在池子里，我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可是又無法回到大海，導致我至今都過得很委屈。

童話里說的“美人魚上了岸尾巴就會變成雙腿”只是用來騙小朋友的，而我就是那個可悲的小朋友。

不過聽到林官應說他已經(jīng)有女朋友的時候，我還是很開心。

待到夜越來越深，大宅的客人終于走完，我翹著尾巴等林官應來看我，耳朵豎起來巴巴地聽著他的動靜，聽到他回房間換了衣服，洗了澡……然后上床睡了。

我沉進池底，不敢相信，金主對我果然越來越不在乎了！

第二章

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林官應來看我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剛睡著，他跳下泳池的聲音驚醒了我，我睜眼看了他的泳褲一眼，就背過身子面部朝下繼續(xù)睡覺。

林官應等了一會兒，大約是我沒有像往日那樣歡快地游到他身邊，所以潛到泳池底部來尋我。我故意往深水區(qū)游，就是不理他。林官應的泳技很好，加上我有意等他，沒一會兒他便將我捉出了水面。

我頂著黑眼圈瞪他，林官應嘴角含笑，一點兒不在意，問道：“大早上的，怎么這么不開心？”

我噘著嘴，鄭重其事地宣布：“我要換一個人養(yǎng)！”

林官應愣了一下，很快否決：“不行。”

“那我要回海里去。”

林官應略微考慮了一下，說：“也不行。”

我背過身，又不理人了。這是我的法寶，因為我也找不到其他的方式表達我的不滿。

林官應手伸進水里摸了摸我的魚尾，我驚得抬手去打他。他將我抱在懷里，問道：“怎么了？”

我順勢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委委屈屈地說：“都冬天了，你還讓我待在院子里，對我一點兒都不好。”

林官應的大手在我背上摸了一會兒，忽然問：“怪我昨天晚上沒讓你參加宴會？”

我不說話了，任他猜測。

“你這樣要怎么去？”他推開我，看了看我的尾巴，說，“大約每個人見到你的第一反應都和我一樣，把你抓走。你就這么想離開我？”

我噘著嘴，別扭地說：“我就是冷?！?/p>

林官應看了我半響，說：“我已經(jīng)把二樓的休息室改成了室內(nèi)游泳池，過幾天就把你搬過去。”

聽到這話我猛地躍出水面，做了幾個跳躍，驚喜地問道：“真的？！”

林官應瞇著眼不說話，我知道他在等我表揚，不過我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得用礦泉水把池子裝滿，池壁上要鑲紅寶石，我還要一個超級大的電視，上次我在你手機上看到的那個落地燈也要一個……”我巴拉巴拉地說了十分鐘才結(jié)束，睜著一雙星星眼看著林官應，等他答應。

林官應倒沒有表現(xiàn)出不開心，不過也沒有立刻答應我，只是說：“你表現(xiàn)好的話，我考慮一下?！?/p>

我再接再厲：“我還想要一串鉆石項鏈！”

林官應躍上岸準備走人，我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你昨天晚上都沒來看我！今天晚上還來不來呀？”

林官應頓了頓，忽然轉(zhuǎn)過身來用，狹長的眼睛看著我，說：“有空就來?！?/p>

我繼續(xù)喊：“那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說著，我撩了撩濕漉漉的頭發(fā)做了一個自認為嫵媚的動作。

林官應這次真的走了。

第三章

隔了三天，我便抱著林官應的脖子搬進了他的大別墅，他給我穿了一條比尾巴長許多的裙子，我用尾巴甩著裙子玩兒，被他訓斥：“別鬧，小心被人看到?！?/p>

我好心地解釋道：“廚房的老張早就知道啦?！?/p>

林官應穩(wěn)步走上二樓，管家杰瑞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幕，我善意地朝他笑笑，驚得杰瑞的眼珠子差點兒掉了出來。

到了二樓，林官應將我丟進池子里，居高臨下地問我：“所以你這段時間都不吃魚是因為老張偷偷給了你東西吃？”

“他助理端來的，可好吃了?！蔽以诔刈永镉瘟藘扇?，礦泉水果然舒服，之前在室外的池子里，我?guī)缀跻幌舅奈兜姥瑫灐?/p>

我潛下水看了看，四周果然鑲了紅寶石。我又躍出水面觀察周圍，除了我說的那些，林官應還布置了許多軟裝，比如地毯和插花，每一樣都是我喜歡的。我捉住他的腳說：“你不要開除老張和他徒弟，其他人做的飯我吃不習慣?！?/p>

林官應低頭看著我，說：“你還可以吃魚?！?

“反正他們都看過我的尾巴了，你總不能把所有人都趕走吧？”我知道林官應的擔憂，他怕別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可我只用了一天就把他們都收服了，這就是魄力。

見他目光仍帶著懷疑，我朝他伸出手，說：“你再讓我抱一下，我就告訴你?！?/p>

林官應卻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我得回公司了，下午還有個會?！?/p>

我支著下巴有些不開心地看著他，林官應蹲下身摸了摸我的頭，輕聲說：“晚上回來給你帶鉆石項鏈。”

我握住他的手，依依不舍地說：“那你一定要早點兒回來?！?/p>

大約是覺得項鏈的吸引力比他大讓他不開心了，他迅速地離開了我的視線范圍。其實我也不開心，我以為他今天是特意回來陪我的，可惜并不是，不過想到他特意趕回來幫我搬家我還是很開心的。

當然，得忽略上午我給他打了十二通電話的事實。

晚上回家的時候，林官應果然給我?guī)Я算@石項鏈，我拿紗巾包住大尾巴坐在沙發(fā)上用落地燈仔細地照我的鉆石項鏈，還要求林官應把大鏡子搬過來，讓我看看自己戴上項鏈的效果。最后，我得出的結(jié)論是：我比電視上的女明星還要好看一些。

于是我抬頭看著林官應，說：“我這么好看，為什么你只送了一條鉆石項鏈給我？還是我特別要求的？”

不等林官應回應，我又巴拉巴拉地說：“下午看娛樂新聞，有個姓林的女明星過個生日，金主都送她價值一億多的豪宅?！?/p>

林官應嘴角噙著笑，看著我左擺擺右擺擺地臭美，說：“知道一億多是多少嗎？”

我愣住了，有些泄氣，我還沒出門逛過街，不知道錢要怎么花，正苦惱的時候聽到林官應說：“等你懷孕，我給你兩倍的價錢?！?/p>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尾巴，這筆錢我大約是掙不了了。

我摸著我的鉆石項鏈問他：“你會娶我嗎？”

這個問題著實把林官應為難到了，他的嘴角清晰地抽動了兩下。我也不愿再勉強他，干脆換了個話題：“我晚上能和你睡嗎？”

最后，當然是我回到了自己的池子里。

半夜，心有不甘的我不停地發(fā)出怪聲，不過林官應絲毫不受影響。第二天我問杰瑞：“昨晚你們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杰瑞點了點頭，問我：“你是良心發(fā)現(xiàn)決定以后晚上不號了嗎？”

我忽略了他的話，又問：“那林官應為什么不理我？”

杰瑞給了我答案：“你搬上來之前先生特意讓人在房間做了隔音層?！?/p>

這人真賊！

第四章

很快我便知道林官應為什么不讓我陪他睡了，因為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他和其他女人的緋聞，當時我便給他打電話將他罵了一頓，還哭哭啼啼地說我要回海里去。最后，我質(zhì)問他：“那個女人除了腿比我漂亮，還有哪里比我好？”

林官應的回答十分漫不經(jīng)心，就像是他對待我的態(tài)度。他問：“你有腿嗎？”

我掛了他的電話，沉入池底摳寶石玩兒，再也不肯出來。

林官應回來的時候破天荒地給我?guī)Я嗽S多好吃的，不過我也硬氣，到最后也沒出去。林官應小聲地嘀咕：“嗯，正好海盜喜歡吃漢堡，拿給它吃好了?！焙１I是林官應養(yǎng)的狗，白天總喜歡待在我身邊玩兒，林官應回來之后它便不被允許上二樓了。

我從水底鉆出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你這人太壞了?！?/p>

林官應抓住我的手，輕輕一拉，便將我?guī)С鏊?，抱到岸上，還拿了頭巾包住我的濕發(fā)，才將我抱到沙發(fā)上，說：“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p>

我瞥了他一眼，低頭默默地吃。

人魚的眼淚可以化為珍珠，一顆顆珠子砸在地毯上，我依舊低著頭吃，不看林官應，更不會告訴他，當初嚇唬他是因為跟了他好幾天，喜歡他才會嚇唬他；也不會告訴他，當初他說要帶我回來的時候我有多高興，可他有了我還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再也不要他了。

下巴被人抬起來，林官應對上我的眼睛，聲音清晰地說：“白天參加一個經(jīng)濟論壇，許多人在一起的，白小姐只是我世伯的一個女兒，我們沒有其他關(guān)系。”

“那你會娶她嗎？”我問，淚珠子又掉了一顆。

林官應搖搖頭，說：“不會?！?/p>

我老調(diào)重彈：“那你會娶我嗎？”

我依然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說：“那我晚上要和你睡?！?/p>

當晚我如愿以償?shù)嘏郎狭肆止賾拇玻X的時候緊緊地抱住他，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里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林官應到底喜不喜歡我，不喜歡的話，怎樣才能讓他喜歡我，喜歡的話，又要怎樣才能在一起。

都說人魚上岸能長出雙腿，可是我看了自己的尾巴幾萬次，還是尾巴。

可能是我妨礙到了林官應，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說：“別亂想，快睡。”

半夜，我醒了，身體缺水干涸讓我覺得疼痛，鱗片蹭著被單產(chǎn)生的摩擦力簡直要命，我不敢說話，呼吸聲卻越來越重。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些迷糊的我被人抱起來，沒一會兒我便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那就是水。

林官應似乎想陪我說會兒話，我卻沉在水底一動不動，他不放心地喊我的名字：“甜甜？”他給我起的名字叫田甜，每次喊我的時候我都聽成“甜甜”，甜蜜又開心，可是現(xiàn)在我開心不起來。

朝著林官應甩了甩尾巴，示意我還活著。

林官應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我漫不經(jīng)心地在不大的池子里游來游去，忽然有些明白林官應為何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我和他之間的距離不是天與地的距離，而是一雙腿的距離。

我甚至給不了他最基本的陪伴。

而他，大約只是拿我當寵物養(yǎng)。這個認知讓我有些氣餒。

第五章

接下來幾天我的興致都不太高，宅子里的人都待我很好，喜歡我的同時對我也十分寬容，這種寬容大約就像海盜犯錯時得到的態(tài)度。在他們眼里，我和海盜是一樣的。

林官應每天都和以往那樣哄我逗我，可我依舊開心不起來。一天，林官應回家的時候給我?guī)Я艘幌蛔又閷?，是從拍賣會上拍下來的，他甚至耐心地給我講了一段歷史，講述了這一匣子珠寶的來歷。我擺弄著珠寶沒有想象中地開心，海底有各式各樣的珠寶，千萬年的沉船和人們遺失在海底無法找到的東西我都能找到，我只是喜歡他送我的東西。

可現(xiàn)在這些珠寶也沒法讓我開心，因為林官應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了白婷婷上門。

那天我正趴在池子邊和海盜玩兒，忽然聽到門鈴聲，然后是杰瑞引著白婷婷進門。我對聲音很敏感，在白婷婷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聽出了她的聲音。

白婷婷說她同林官應約好了，杰瑞不好說什么，便客氣地將她引到客廳，不過白婷婷似乎并不想坐著等，而是問杰瑞：“我能四處參觀一下嗎？以前來這里參加宴會只忙著各種事情，還沒好好參觀過。聽說官應收了幾幅畫掛在走道的墻上，今天我可以一飽眼福了?！?/p>

杰瑞帶著她四下參觀，大約是逛完了一樓，白婷婷想上二樓，杰瑞不同意，白婷婷就有些咄咄逼人地說：“二樓有什么秘密不成？”

我抱著海盜大喊：“杰瑞！杰瑞！我要吃那個牛肉味的小餅干！”

我就是最大的秘密。

可以想象此時白婷婷的臉色有多臭，可我比她更不開心，一個女人單獨來一個男人家做客，兩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可想而知！

不過白婷婷比我想的臉皮厚一些，聽到了我的聲音還不走，倒是肯老實地待在一樓等人了。

沒多久林官應便回來了，見到白婷婷似乎很意外，兩個人說話的語氣并不熱絡(luò)，但我還是從中得到了一個信息：他們原本約好今晚一起吃晚飯。

最后白婷婷真的留在林家吃了晚飯，她還問起樓上的人是誰，林官應的回答很不中肯：“朋友。”

原來我在他心里只是朋友啊。

我不太喜歡“朋友”這個詞。

兩個人吃了四十七分零八秒，林官應上樓的時候我沉在水底裝透明人，哦不，透明魚。林官應叫了我?guī)茁暎娢也焕砣?，干脆轉(zhuǎn)身走了。

水底落了一顆又一顆珠子，我心里有些難受，沒想到林官應是這樣的金主，竟然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我。

沒一會兒他便去而復返，他跳下來將我從水底撈出來，抱著我問道：“怎么又掉珍珠了？以后我們家里錢不夠花再讓你哭行不行？”

我二話不說勾住他的脖子便吻住了他，剛開始他沒有回應，我用拳頭在他胸口狠狠地砸了兩下，他才捧住我的臉開始狠狠地回吻我。

這是我的初吻，沒有甜蜜，更沒有浪漫，不但是我主動的，而且他一點兒不溫柔。

不過最后我還是氣喘吁吁地任由他抱著，朦朧中，我聽到他的聲音：“甜甜，我該拿你怎么辦？”

我回他：“放到床上辦?！?/p>

成功地破壞了氣氛。

第六章

當晚林官應在水里陪了我許久，最后我不忍心讓他一直待在水里，就把他趕走了。

像是過去的很多個夜晚，我失眠到天明才睡著，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將我從水底撈起來，抱著我吻了吻我的額頭。待到我真正清醒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兒——我有腿了！

童話故事誠不欺我，美人魚上岸真的可以將尾巴變成腿！

我歡快地穿上林官應給我準備的裙子轉(zhuǎn)了兩圈，又在鏡子前照了半個小時，不敢相信，傳說中可以玩兒一年的筷子腿竟然長在了我身上！

開門下樓，我跑到杰瑞面前伸出自己的腿，開心地說：“看，我的腿！”

之后我又跑到老張的廚房里，喊道：“老張！老張！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腿！”

最后，我穿著林官應的大鞋子拒絕了司機的好意獨自出門了。

我有了腿，干嗎還要坐車？我要走路到林官應的公司讓他看我的腿。

我舉著一個棉花糖走了三個小時，才走到他的公司樓下，卻被前臺拒之門外。

不過這難不倒我，我動作輕巧地翻上三樓，順著樓梯間找到林官應所在的樓層。穿過幾間用透明玻璃隔開的辦公室時，每個人都很忙碌，沒人關(guān)注我，我順利地走到一扇胡桃木門前，聽到里面的人在討論海洋館的事兒，于是頗有興趣地停下來想聽一聽。

里面有人說：“雖然我們的海洋館里面什么都有，但還是感覺沒有特別吸引人的亮點?！?/p>

有人接話：“亮點？海里還能有什么亮點？難不成來一條美人魚？”

“電影看多了吧？哪里會有美人魚？”

此時林官應語氣輕松了接了一句：“美人魚倒真的有?！?/p>

有人打趣道：“林總能弄來一條？”

林官應輕輕地“嗬”了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放在門把上的手緊了緊，然后松開。

有人將手搭在我肩膀上，問道：“你是哪個部門的？找誰??？”

我慌慌張張地退開，說：“走錯樓層了。”

我盲目地走在街上，內(nèi)心明白自己應該相信林官應，至少讓他解釋給我聽，可這世上哪里有這么巧的事情，我剛來，他便要建海洋館。

在海里的時候，我的小伙伴都說不要相信人類，講了各種例子試圖證實人類有多么可怕，可依舊有不少同類為了人類上岸，然后再也沒有回大海。

晚上十點，林官應在他的大別墅門口找到了蹲在角落里的我，看到我的時候他神色淡淡的，任由我抬頭仰望他，他的目光也只在某一瞬間落在了我腿上。他不說話，我也不說，終于，他敗在了這無敵的沉默中，說：“回家?！?/p>

于是我被乖乖地牽著回家了。

第七章

當晚林官應毫不客氣地享用了我這雙腿，發(fā)現(xiàn)我出門逛了一天竟然沒有穿內(nèi)褲的時候更是發(fā)了狠，最后在我的百般求饒下才放過我。

第二天，床頭多了一打純棉內(nèi)褲，白色的。真難看！人家想穿比基尼！

而我想穿比基尼的愿望在一周后實現(xiàn)了。

林官應新收購了一家船廠，在船上開宴會，邀請全城名流參加，我是他的女伴。

這些天我們過得和所有的情侶一樣，經(jīng)常膩在一起，他會帶我去買衣服買珠寶，而我閑來無事會去他公司給他送飯。

有一次在他公司，他送我下樓，正好碰到一群人去開會，我半靠在他肩上想讓他陪我出去玩兒，可他要接待一個外資客戶。在電梯里大家從反光鏡中觀察我，我將頭埋在他胸前，想讓他給我一個態(tài)度，林官應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拍了拍我的背，我心里樂開了花，臨走的時候親了他一下以示獎勵，然后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離開。

他這樣的態(tài)度讓我放下了那天的事情，心里認定他是不會將我賣掉的。

林官應在這座城市里很出名，大家都叫他金融獵手，他談戀愛的消息比禽流感傳播的還要快，今天大多數(shù)人都是存著一睹我真容的心思來的，我自然受到了許多關(guān)注。

我的興致比平時高許多，每一場舞都要跳，林官應在不遠處同人說話，我應了一個又一個男士的邀約，跳了個暢快，有腿真好！

跳完舞，我跑到甲板上找侍者拿果汁，卻喝了一杯色彩斑斕的雞尾酒，酒勁兒上來后，我有些站不穩(wěn)，勉強從人群中分辨出林官應的聲音，然后搖搖晃晃地朝他走過去。

還沒走近，就聽到他和別人正在討論：“美人魚肯定要有的，傳統(tǒng)項目……”

后面的我沒聽，因為我越來越暈，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不知誰撞了我一下，竟然直接將我推到了欄桿上。我抓著欄桿瞪人，對方是個長相好看的公子哥兒，大概是發(fā)現(xiàn)我是林官應的女伴，立刻走過來，毫不見外地問我：“講講，你是怎么泡上林官應的？我妹妹追了他六年都沒得手。”

我看了看自己的腿，一臉認真地回答：“在水里泡上的?！?/p>

公子哥兒巴拉巴拉地和我說了十分鐘，我不想聽他聒噪，要走，他不肯。我覺得我可能是喝多了，在和他拉扯的過程中故意摔出了船外，然后在他的一臉驚恐中愉快地游走了。

原本我以為林官應發(fā)現(xiàn)我不見肯定會停下船等我，誰知我高估了人心，公子哥兒因為害怕竟然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摔下去的消息！

看著遠走的船，我心想既然回到了大海，干脆去見一見自己的同伴吧。這一去便是一周。

第八章

待到我回到林家的時候，大宅里空蕩蕩的，杰瑞看到我的時候尖叫了一聲。

他沒有同我說話，直接給林官應打了電話。

林官應回來的很快，在他回來的路上我已經(jīng)聽說了這一周發(fā)生的事情。首先是公子哥兒，已經(jīng)在警局里待了一周，家里都快被林官應擠兌得破產(chǎn)了。

再說林官應，調(diào)用了船廠所有的船在海面上找我，連大宅里的人都每天出門通過各種渠道打聽我，而當時我在另外一片海域。

林官應回來的時候我有些心虛地坐在沙發(fā)上，看到他的時候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敢說話，倒是他，嗤笑一聲，語氣不善地問道：“回來了？不怕我把你賣了？”

我心里一頓，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我懷疑他要把我賣了的事兒，于是小心翼翼地辯駁：“我沒有……”

林官應冷哼一聲，不說話了。在我還沒想好怎么說的時候，他已經(jīng)留給我一個背影上樓了。

杰瑞苦口婆心地勸我：“先生這周都沒怎么休息，待會兒你千萬不要惹他生氣，記住了嗎？”

我點點頭，在杰瑞的鼓勵下上樓了。我在林官應的房門前踟躕了半個小時，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睡著了。

看著他睡著都皺眉的模樣，我的心有些疼，躺在他身邊抱住他不肯再放開。林官應似有所感，抬手將我抱在懷里繼續(xù)睡。

半夜，他忽然睜開眼睛，對上我的眼睛。我握住他的手，委委屈屈地說：“你不要生氣了，我和那人鬧著玩兒的，看到船走了，就想回去看看家里人，忘了我家有些遠……”

林官應不說話，我心里沒底，一直怦怦亂跳。下一刻，他緊緊地抱住我，仿佛要將我揉碎在他身體里，接下來……接下來你們都知道了……

經(jīng)歷了我無故消失的事兒，林官應在公司里幫我安排了一個職位，確保我每日都在他身邊。關(guān)于他要把我賣掉的事兒他沒有再提起過，我知道他不會將我賣掉。

海洋館開業(yè)的時候，我跟著他去參觀?？諘绲牟ＡС乩铮覛g快地游來游去，而林官應一直站在玻璃外看著我，我停下來伸出手，對上玻璃另一面林官應的手，透過玻璃，我聽到了他的心跳聲。

我確定，這就是我的愛情。

回去的時候我耍賴跳到他背上求他：“我們在家也做這么大一個池子好不好？”還一邊說，一邊搖來搖去。

林官應不僅沒有絲毫不耐煩，還噙著笑好心情地說：“可以考慮?！?/p>

每次他說這種話的時候，只要我將他哄開心了他便會答應我，于是我大叫著：“林官應你真好！”

林官應一臉傲嬌地說：“嗯?！?/p>

我又喊：“老公你真好。”

林官應沉默了一下，又發(fā)出一個聲音：“嗯?！?/p>

我得寸進尺，探過身子看他的眼睛，問道：“你什么時候娶我？”

林官應瞥了我一眼，反問：“求婚這種事兒難道不應該男人先來嗎？”

“魚先來！”我比任何時候都理直氣壯。

我口頭上定下了我們的婚期，不過，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因為，某天我睡醒的時候，床頭多了一本書，名字叫《海的女兒》。

第九章

童話很久之前就有，可是那些故事是怎么來的？通過民間傳說來的。

民間傳說又是怎么來的？

通過真人真事來的。

美人魚的童話是真的，美人魚會消失的命運也是注定的。

女巫說，美人魚若是不能手刃王子，便只能化為泡沫消失在天地之中。失去自己的身體、自由、愛情，還有靈魂。

拿著這本書，我知道這是有人來警告我了?？墒牵瑸榱瞬蛔屪约鹤兂膳菽?，而去殺了林官應，我做不到。

白天我以身體不舒服為由拒絕上班，在家看了一天的童話書。接下來幾天只要有空我，便掛在林官應身上，整個人十分沒有安全感。只是童話書再一次出現(xiàn)在我的床頭時，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如果結(jié)局是注定的，那么我并不想反抗，因為我清楚自己絕對不會下手害死自己的愛人。

我原本想和林官應去領(lǐng)證，但是想到我走了之后他會變成鰥夫，名聲不太好聽，最終放棄了這一念想。

林官應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卻沒有當著我的面說。有一次我聽到他跟一個外國研究奇聞異事的人打電話，打完電話之后便心事重重，看到我仍假裝什么事都沒有一樣。

在童話書第三次出現(xiàn)在的時候，我給自己選了一個去死的好日子，還選了一個好地方，在離林官應最近的海邊。

只是，我沒有等到那一天。

那天林官應叫了秘書要出門，在他走之后，我突然覺得心里很慌，想到再不告別可能就沒機會了，于是飛奔出去，站在離停車場出口不遠的地方等他。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路邊，心跳得很厲害。

抬腳過馬路時，我看到一輛越野車急急地開過來，心里想，這樣死去也好，至少以他知道的方式死去，而不是忽然消失，讓他在無盡的時光中做無用地等待。

可我沒想到在車子撞向我的那一刻，我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開了，接著就看到了林官應的眼睛，依舊是那雙漆黑的雙眸。我在那股黑色中看到了欣慰，看到了失去的驚恐，看到了死亡的絕望，我想伸手拉住他，可是我拉不到。

林官應的身體被撞飛，重重地落在地上，眼睛微微睜著，還在看我。我僵硬地站在原地，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冷意。

我聽不到他的心跳聲，也無法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周圍有人在喊：“珍珠！珍珠！是珍珠！”

我想走到他身邊去，可這么短的距離我永遠都走不過去，因為我的雙腿消失了，在空氣中莫名地消失了。周圍的人在驚叫，我想求人幫忙把我抱到林官應身邊去，可是我開不了口，終于，我看到自己的雙手也消失了。

童話都是騙人的，王子因為美人魚死掉了，可是美人魚還是化成了泡沫。

我想知道，童話里說的，王子愿為美人魚獻出自己的生命，就可以得到和美人魚的來生，是真的嗎？

沒有人告訴我。

我想再躺在林官應的懷里聽他給我念童話故事，也終成了奢望。

尾聲

又一世。

衛(wèi)陵王子在政治學院第一眼看到昭寧公主的時候，他摸了摸心口，只覺得胸腔內(nèi)的器官莫名地不適。他以為這是偶然，便冷漠地轉(zhuǎn)身，并未過多停留，他從不是多情的人。

再一次見到昭寧公主，她在初雪的街頭站了半響，正在幫一個沒有腿的乞丐募捐，甚至給乞丐弄來一張簡易的躺椅讓對方躺著，自己則在雪中跑來跑去。

衛(wèi)陵透過車窗看她，每一個表情都那么生動，每一個微笑都那么舒適，他胸口蕩漾出一種莫名愉悅的情緒，連那雙常年冰冷的眼睛里都帶了絲絲暖意。

當晚，衛(wèi)陵做了一個夢，關(guān)于一條美人魚的夢。在夢里他似乎很開心，每天早早地下班回家逗弄池子里的美人魚，看她哭，看她笑，也喜歡看她生氣，看她傲嬌……這個夢境結(jié)束的時候，他看到了昭寧公主的臉。

衛(wèi)陵喘著氣醒過來，閉了閉眼睛，這一定是一場夢，是自己初次心動的夢。

可他有些不明白，若只是夢，為什么夢里的每一個場景都那么清晰，甚至連她最后的笑容都仿佛是真實看到的一般。

他再次出現(xiàn)在那個街頭，昭寧公主依舊在跑來跑去懇求大家捐款，有人推了她一把，她重重地跌在地上，一臉委屈。

衛(wèi)陵有些生氣，推開車門下車，走過去的時候，昭寧公主已經(jīng)跑到乞丐身邊安慰他：“你不要難過，沒腿也沒關(guān)系，美人魚也沒有腿，可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王子。你想聽美人魚的故事嗎？我講給你聽……”

衛(wèi)陵震在原地，不敢相信。當晚他再次夢到了美人魚，美人魚長出了雙腿，卻像八爪魚一樣每天掛在他的身上，一刻也不肯離開。

他夢到他們很恩愛，也夢到了美人魚的消失，地上只留下一堆珍珠，而他無力上前。

夢醒的時候，他知道那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和美人魚有著纏綿凄美的糾葛。

背負著國家重任，衛(wèi)陵知道自己的命運和婚姻從來不由自己做主，可他還是向昭寧公主表白：“和我在一起，我會幫你重建國家，好不好？”

昭寧公主有些傲嬌地說：“不好，我不會嫁給你的?！?/p>

這一別便是多年，待到衛(wèi)陵再次見到昭寧公主的時候，他的心臟依舊劇烈跳動。

這種感覺不是見色起意，而是，這世上只有這一個人能夠讓他的心臟如此跳動，她承載了他的愛情。

他瞅準時機，將重建國家的計劃書放在她的床頭，約她見面，看著她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心里莫名感到高興，嘴里卻說著惹她不開心的話：“不想做我女朋友的話，我包養(yǎng)你，怎么樣？”

話一出口，昭寧公主便哭了起來，將他亂罵一通。

前世今生，只要看到她委屈的樣子，衛(wèi)陵便會忍不住開心，除了惡趣味，還喜歡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就像是帶了愉悅色彩的電影，讓人無端地舒心。

衛(wèi)陵打開一個首飾盒，說：“別哭了，我在拍賣會上拍到了一條鉆石項鏈，你看喜歡嗎？”

昭寧公主依舊在哭，一邊哭，一邊偷偷地看，在衛(wèi)陵自言自語“不要我就拿回去了”的時候，飛快地將首飾盒奪走。

衛(wèi)陵上前將人抱住，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夢里的兩個人。天旋地轉(zhuǎn)之間，他聽到了那個傳說，王子為了美人魚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所以得到了兩個人的來生。

前世今生，這個女人都是他的。

只屬于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