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寧

滇南有谷，名情花谷，谷中有花，名情花。其花瓣嬌葉美，莖直根牢，株株獨立，搖曳多姿。更兼花紅葉綠，神韻逼人，一時之間，聞名于世。世人爭而采之，傳說其花有延年益壽之功效，又傳其花出于天竺、波斯，越傳越奇，以至于谷塞路擁，馬擠車堵，采花之人，絡繹不絕，甚而為采一花拳腳相戰(zhàn)。于是，情花谷中，傷痕累累，情花瓣旁，人仰馬翻。

余聞之訝而往之，但見情花谷中，株株情花，迎風而舞，花嬌葉碧，花瓣莖旁，鮮血斑斑，哀哭不絕，余不禁疑竇頓生，一花而已，傳于天竺乎？傳于波斯乎？長壽而延年乎？皆傳而已，何必如此？其時，月明星稀，華光四射，皎潔可人，突見一老，自月中徐徐飄下，及地，近而視之，但見鶴發(fā)童顏，飄飄然有神仙氣概，余不禁敬而拜之。仙老笑而問曰：“情花之戰(zhàn)苦乎？”余遂將疑辭言道：“此花延壽乎？然則神龜雖壽，尤又竟時，騰蛇乘舞，終為土灰。何況與人乎？壽之長短，各安天命，又豈能與天地同壽也？為此一理，人相爭采，似乎不妥？”仙翁笑而不答，余疑更甚，析曰：“傳說此花出于波斯、天竺，如來創(chuàng)佛教于天竺，達摩自天竺東渡而傳我中華，至于波斯也多破塵悟道之輩，世人采花，莫非皆仰其出處，以求了名利而悟萬事？”仙老哈哈一笑，曰：“世人蕓勻，功名利祿，小子妄言，有誰能拋下名利功貴？”余慚而又言曰：“然則愛其花色之美？愛其獨立之意？更是為妄言爾。”翁沉吟不答，踱步而思，緩緩言道。

“情花者，乃花中之神也。以其品形之高潔，風骨之神韻，益壽之良效而聞名于世，此花確實是源于天竺。世間三道，佛、道、儒，而以佛道破紅塵了萬事，最為有為，佛道之祖如來，明萬物之至理，了道悟性。一日，參禪悟道，心血來潮，竟信步下得山來，不覺之間到得虛空谷青梗峰下，那峰上曾是女媧補天之處，峰上遺有頑石，佛祖上得峰來，見那頑石，微笑不理，竟自顧去了。原來，此石塵緣未了，將來自有虛空道人，了了大師攜此頑石，游戲人間，了結一樁情劫，演繹一番故事，此非我祖之事。佛祖沿峰緩步，不覺到了情崖之上，忽然見到崖邊之上，有一株小小的紅花，傲然獨放，花嬌葉媚，莖直根深，花雖不美，卻自有一種神韻。我祖心中一動，乃知心血為此花而來潮，不禁癡癡獨立，怔視良久。此時，我祖本早已看破紅塵參得天道，然而，一見此花，七情頓生，六欲涌來，竟是無法克制，一時之間，不得緊落得淚來，次淚恰恰落在花瓣之上，此花一濺得淚，姣美的花瓣舒然放展，莖葉俱顫，此時晴空萬里，然而此花花葉俱動，仿佛迎風而舞，欣欣然有自喜之態(tài)，佛祖見之，遂移此花到得山上，早晚照料，伴同悟道。后來，佛祖已將花之神韻鍛成，應天命投此花與滇南，此花一落，花開遍谷，此谷因而有名為情花谷。然而，那時，世人尚不知其為情花，亦不知其延壽之良效，天竺之出處，但見此花，非為此花嬌葉美，非為良效益處，蓋源自于此花之神韻也！此花之神，傲然如君子，艷麗如淑女，美而不媚，傲而不嬌，自有一種攝人的氣質，世人見之，名利之心頓消，富貴之念了然，為之心醉神隨，見之忘俗，故世人采花之爭，皆源自于花之神韻也！次花之神韻尤少女之氣質，卓而不群，遺世獨立，青春自信，何人見而不喜??！”

余大悟而了然，細觀此花，大驚！此花確實乃余最熟悉之物??！余十余載幾乎年年歲歲朝朝暮暮皆夢有此花，而所居之處也有常見，其時年歲尚小，也為其氣質神韻所嘆服，因存疑慮未曾細觀，今之一見，果然光彩照人，神韻十足！余瞬間而癡，一時之間不知所在，心醉魂隨，迷迷而往，欲采花。忽然，手中大痛，手指已經(jīng)出血，花莖之上有刺存焉！其刺尖利，刺上尤有鮮血寸之。仙老一見，阻之不及，悲而嘆曰：“無乃劫數(shù)乎？汝已中情花之毒也！此花之毒，天下無雙，劇毒無比，無藥可解，中毒之后，刻骨銘心、肝腸寸斷，撕心裂肺，更莫說茶飯不思，輾轉難眠了。余見汝癡然神醉，莫非與此花有緣？”余驚而復悲，嘆曰：“此花確是我熟悉之物，僅之一見，果然神為之奪，不能自己?！毕衫蠂@曰：“療此情毒，欲根除，唯有采其花于室內，朝夕相處，聞其香而嘗其味，毒性漸去，也需一百年也！然此花個性最是與眾不同，性最專一，情花一物，本是花中之神，性最靈，若有志從于一人，其余之人即便不可能采到此花。除此之外，還有一法，可壓制此花之毒。此花之毒，毒人七情六欲，除非世人滅七情絕六欲，皈依佛法，參禪悟道，破紅塵，透萬物，明至理，方可勉強以佛性壓制情欲。然此花之情，佛祖尤然垂淚，故要想根除情毒，卻是不可。”余嘆息，再見刺我之花，搖莖擺葉，隨風而離，飄然欲飛，不禁苦從中來，人有意而花無情，情毒之苦不可抑絕。

余不禁跪拜仙翁，以求其方，仙翁哈哈一笑，笑畢，忽然，晴空萬里中平地里一聲炸雷，一個威嚴的聲音自天際間傳來：“情花上人，汝居月宮數(shù)千載，司職情花，今得悟情愛大理，升汝為月下老人，從此行走人間，為中毒之人采得情花療此天下奇毒也！”仙翁跪拜謝恩。

噫！情毒之烈尤其慘乎？情愛之害大也！然，世人尚且孜孜不倦，以求情愛，蓋情花之神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