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連城

從奴隸到將軍

文/連城

1

據(jù)說歷史總是會重演的。6班同學有理由相信，他們正在邁回母系氏族社會——班里的女生個個囂張，整日以欺壓男生為樂事，男生們都是苦不堪言。十二三歲年紀，嗓門沒她們高，個子沒她們大，成績沒她們好，樣樣落后還能怎么著？落后就要挨打，這是逃不過的金科玉律，他們也只好認栽了。

下課鈴響，老師剛離開教室，英語課代表趙勝男就拍著桌子喝道：“張家浩！去幫我買個灌餅，出校門往東第二家，不要辣椒，多抹甜面醬。別圖省路買第一家的糊弄我，我吃得出來！”

“錢還是我先墊上？”張家浩弱弱地問。

“當然！”

張家浩撒開腳丫，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了出去。

張家浩的身影剛消失，一個女生來到趙勝男身邊。她是語文課代表杜美慧，趙勝男的表姐，6班學霸榜上排名第一的人物，按理說應該牛氣哄哄的，但是她為人低調(diào)性格溫柔，是一名淑女。

“我想托他買杯奶茶，可惜……”杜美慧說。

“可惜什么，咱們班有的是閑人！”趙勝男眼光左右一掃，鎖定了一名矮小的男生。他運氣不佳，剛好打趙勝男身邊路過。趙勝男一把揪住他衣角：“于小軍，幫我表姐買杯奶茶！”

“什么口味的？”于小軍熟練地問。

“你要什么口味的？”趙勝男轉(zhuǎn)臉問表姐。

“什么口味都可以，我不挑。”杜美慧說。

“怎么能這樣呢？”趙勝男一臉悲憤地說，“你也太不講究了！要過有格調(diào)的生活，就得從細節(jié)開始……”

“一杯奶茶，值得這么上綱上線嗎？”杜美慧嘴角露出笑容道，“再講究一會兒該上課了，什么味也喝不成！”

“啊，好吧。可是我得替你做主，要水蜜桃味的，因為跟你氣質(zhì)很配！于小軍你趕緊去買，老規(guī)矩錢先墊上，回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趙勝男話沒說完，于小軍已經(jīng)出去了。他是6班的學渣，對給女學霸們跑腿一事，早已習慣。

上課鈴響，張家浩捧著灌餅氣喘吁吁地跑來了，于小軍也來了，他把奶茶往杜美慧桌上一墩。杜美慧要給他錢，可是走廊里已出現(xiàn)老班的身影，她只好說：“下課我給你送去?！?/p>

于小軍什么也沒說，迅速閃回自己的位子。他個子矮小，但是座位靠后，典型的學渣待遇。

下課后，杜美慧來到后方找到于小軍，發(fā)現(xiàn)他靠著窗子睡得正香。這個人真有意思，老班的課也敢睡。

“奶茶的錢給你?！倍琶阑壅f。

“唔？”于小軍睜開眼睛，瞄到桌上的錢，迅速劃拉進自己衣兜，就又靠回窗子會晤周公了。

杜美慧心想，學渣的內(nèi)心世界是什么樣的？上課時睡睡覺，下課后跑跑腿，一生就這么度過？都是花季年少，都背負著父母殷切的希望，像于小軍這樣……唉！

2

一天，老班給大家布置了一個作業(yè)：分析我國軍情，并提交一篇作文。他兼教本班政治，這么布置作業(yè)也算一箭雙雕。

“不要急著交，我要的是質(zhì)量，不是速度！”老班一臉嚴肅地說，“平常大家都不關(guān)注國事，尤其是軍事實力這方面。好好查資料，我要你們客觀、翔實地完成好本次作業(yè)。這也是提升國民榮譽感的事情，一定要自己動手，經(jīng)過綜合分析再提交給我，而不是復制、粘貼……”

老班“軍令”一下，同學們都奉為圣旨，下課就忙了起來。有人打電話給正上班的爸爸，有人要去圖書館借資料，還有說不急，先看幾晚軍事頻道再說。

“表姐，老班這是故意讓我們難看。誰懂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趙勝男跑到表姐身邊訴苦。

“學會適應吧?！倍琶阑壅f。她打算好了，回去先上網(wǎng)查資料，再跟爸爸探討一下，無論如何她是不能糊弄的。杜美慧有一個原則，就是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

放學后，杜美慧就為作業(yè)忙了起來。爸爸不是軍事通，也給不了她中肯意見，只好靠自己了。隨著鼠標的滑動，杜美慧在資訊的海洋里遨游著?？菰锏臄?shù)據(jù)，玄奧的分析，看得她頭昏腦漲，有時候她都想放棄了，但是一想到作業(yè)發(fā)布，老班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地點評，她又來了精神。一句話，杜美慧是不能落于人后的！

辛苦收集了幾天資料，杜美慧提交了一份洋洋灑灑的作業(yè)。她是語文課代表，收作業(yè)的時候利用職務(wù)之便查看了一下班里幾個大咖的，比她更出色的作業(yè)，沒有。

但是，意外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一日，老班抱著作業(yè)走進教室，眉飛色舞地跟大家說：“眾位都完成得不錯嘛，包括一些嬌小姐。其中還涌現(xiàn)了一匹黑馬呢！”

“大家來猜猜看，這位黑馬是誰？”老班饒有興致地吊起了大家的胃口。

“不知道！”同學們齊聲說。

“嘿嘿，我也不賣關(guān)子，告訴大家吧。他就是我們班的于小軍同學?！?/p>

此言一出，舉座驚詫，大家不約而同扭頭去看。于小軍靠墻坐著，一臉淡然。

“請于小軍上臺給大家解讀他這份出色的作業(yè)！”老班做了一個手勢。

于小軍躊躇了一下，離開座位走上講臺。他的表情和步態(tài)都有些不自然。但是當拿起作業(yè)時，他的臉色變了，變得自信、鎮(zhèn)定、從容。

教室里鴉雀無聲，除了侃侃而談的于小軍。杜美慧靜靜地聽著，聽到后來，她不得不承認，于小軍提交的作業(yè)比她強多了。她的是一堆死數(shù)據(jù)和人云亦云，而于小軍的除了數(shù)據(jù)外，還有精確分析，大膽求證，縱橫捭闔，鞭辟入里……

于小軍解讀完了，教室里靜了一會兒，然后是如雷的掌聲！

“于小軍，你跟大家說說，你是怎么做到的？眾所周知，你平時的成績……”老班問。

“我學習成績不好，但從小就是個軍事迷。您說過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所以……”于小軍淡淡地說。

“軍事迷？”

“是的，我五歲的時候就決定以后長大當將軍了。雖然這目標看起來無法達成，但我還是喜歡軍事……”

于小軍臉上有種光輝，那種光輝似乎可以稱之為霸氣。是的，他雖然瘦小，雖然貌不驚人，但此刻的他，的確像一位運籌帷幄之中，而決勝于千里之外的大將軍。

3

日子又回到從前。但是杜美慧的眼神總不知不覺瞟向于小軍。后者還是上課睡覺，下課跑腿，一臉精神不振的樣子。杜美慧想，他為什么這樣？他不應該這樣，他應該有另一種樣子，奮發(fā)的，激昂的，像即將殺上戰(zhàn)場的將軍。

一天下午，趙勝男把于小軍喚到面前。

“去幫我買十塊錢的炸雞柳?；貋頃r跑快一點，遲了就不脆了！”

“好?！?/p>

于小軍守著炸雞柳的攤子，忽然看到杜美慧走了過來。

“于小軍?！倍琶阑壅f。

“唔？”于小軍側(cè)過臉，故作冷淡。

“我表妹忘了番茄醬?！倍琶阑圯p聲說。

于小軍打算不理會，但是他聽到杜美慧繼續(xù)說：“以后不要替她們跑腿，多運動對她們減肥有好處！你也可以對自己要求更嚴些。有當將軍的潛質(zhì)，為什么還要做奴隸？”

“啥？”于小軍臉紅了。

“你有軍事天分啊。你可以考軍校，發(fā)揮特長?！?/p>

“我這么矮，成績又爛?！?/p>

“沒問題，軍事奇才都矮，比如拿破侖、林彪……成績也是可以提高的，只要你愿意努力。”

“老班也跟我說過，可是我沒信心。首先我語文就爛成渣了?！庇谛≤姖M臉通紅地說。

“我可以幫你補啊。”杜美慧微笑道，“我表妹趙勝男愿意幫你補英語?！?/p>

于小軍張口結(jié)舌。他沒料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女學霸們愿意幫他。他能不答應嗎？不，沒人那么傻，不想當將軍的奴隸不是好奴隸，他的夢想，不就是考上那所著名的陸軍指揮學院嘛。

于小軍托著炸得焦脆的雞柳回到教室，趙勝男接過來，從錢包里取出十元鈔票遞給他。

“于小軍，以后不用你跑腿了?！壁w勝男笑嘻嘻地跟周圍幾個女生說。

“就是！人家有當將軍的本錢，哪能一直當奴隸糟踐呢？”幾個女生的表情挺認真的。

于小軍的臉又紅了。

后面的事就跟杜美慧說得一樣了。沒有人再叫于小軍跑腿，不僅如此，杜美慧和趙勝男還幫他補習語文和英文。于小軍開始還不習慣，后來就釋然了——站起來的感覺真不錯！既然夢想是當將軍，首先不得站好軍姿嗎？

挺直腰板的于小軍，認真學習，認真做事。班里的同學都詫異于他的變化，他們說：“于小軍，你還真有幾分將軍的樣子！從前怎么就沒看出來呢？”

于小軍笑笑，什么也沒說。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誰將他從地板上拉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