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李貴平

詩歌圣殿，四川丹棱“大雅之堂”

文·圖/李貴平

古人以能否登大雅堂作為衡量文學藝術作品雅正或粗俗的標準，成語「不登大雅之堂」由是產(chǎn)生。

四川丹棱縣大雅堂，講述了一個由杜甫、黃庭堅和楊素「三杰」隔代打造中國古代詩歌圣殿的感人故事……

以成都為中心的“蜀”，既是一個特定的歷史地理概念，同時又是一個內涵豐富的人文心理概念。值得一提的是，許多聞名中外的成語都源于四川這片沃壤：“樂不思蜀”“蜀犬吠日”“得隴望蜀”“寄食巴蜀”“少不入川老不入陜”“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其中最有集體創(chuàng)作意味的，當屬“不登大雅之堂”。

全國名為大雅堂的古跡絕無僅有，唯一“根紅苗正”且出現(xiàn)最早、規(guī)模最大的大雅堂，位于四川眉山市丹棱縣。有史學家稱，丹棱大雅堂，是源遠流長的中國古代詩歌的圣殿，丹棱也是中國大雅文化唯一的發(fā)祥地。

丹棱縣大雅堂，始建于北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由丹棱名士楊素出資在丹棱城南承建。這是一個集唐代詩圣杜甫詩、北宋書法大家黃庭堅書法藝術為一體的詩書堂，因黃庭堅題名“大雅堂”并作《大雅堂記》得名。

大雅堂陳列室

丹棱名士黔州拜會黃庭堅

春暖花開的日子，我和幾個朋友驅車來到位于丹棱縣龍鵠山下的大雅堂。眼前，復建的大雅堂是2015年1月底由當?shù)卣亟⒐さ?，占?0畝。大雅堂主樓氣勢恢宏，進門處，就是杜甫、黃庭堅、楊素三人的塑像。陳列館里，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黃庭堅手書杜甫兩川夔峽的詩碑，以及古今名家詠大雅堂的詩詞文賦等。

雖然是個周末，但大雅堂空曠清凈，少有游人。院內曲徑通幽，小橋流水。亭臺樓閣處，遍植楊柳、紫金花、芍藥、薔薇、百合等。云雀從亭子飛到廊檐，在空中撒下清脆的鳴叫。大雅堂的格局頗有點蘇州園林的味道，這過于的沉寂，多少暗合了“大雅之堂”曲高和寡的意味。丹棱的大雅堂，系宋代四川丹棱名士楊素為實現(xiàn)黃庭堅弘揚杜甫兩川夔峽詩的心愿而修建的。

黃庭堅，蘇門四學士之一，生前與蘇軾齊名，曾客居四川眉山，對眉山素有情感。楊素，丹棱縣才華出眾的富紳，丹棱鎮(zhèn)茶林村人，他平生十分仰慕杜甫、蘇軾、黃庭堅等文壇領袖。楊素和黃庭堅是怎么相識的？兩人又是如何聯(lián)手修建大雅堂的呢？

公元1094年，黃庭堅因編修《神宗實錄》時不客氣地貶斥了王安石新政，遭受新黨罷黜出朝，被貶往黔州（今重慶彭水縣）。在黔州，置身于周遭幽林清簧的環(huán)境里，在官場屢屢失意的黃庭堅，有機會靜心研讀杜甫描寫兩川（西川治成都、東川治梓州即今三臺縣）和夔州（今重慶市奉節(jié)）的大量詩作。天愁地暗的日子，黃庭堅從杜詩里看到了一縷自我救贖的陽光。他發(fā)現(xiàn)，兩川夔峽杜詩是不可多得的詩壇佳作，頗具古代大雅詩的“宏遠雅正”之風，而推行杜風又絕對繞不開杜甫的兩川夔峽篇。于是感慨萬千的黃庭堅“盡書子美兩川、夔峽詩”，他親筆書寫了大量杜詩并刻成石碑，小心翼翼存放起來。

這一消息被遠在丹棱的楊素獲悉，他大喜過望。宋哲宗元符元年（1098年）春，楊素帶上見面禮——眉山特有的竹書櫥，從古岷江碼頭乘船趕往黔州，千里迢迢拜會黃庭堅。見面后，兩人相談甚歡，一見如故。那幾天，他們放歌月下，行游林泉，飲酒亭榭，弄琴溪邊，頗有相見恨晚之感。臨走時，楊素懇請黃庭堅惠賜杜甫詩書，承諾自己出錢請工匠鐫刻成碑，并修建高閣大廈永久珍藏這些杜甫詩碑。黃庭堅一聽，喜出望外。

半年后，黃庭堅由黔州復貶宜賓。楊素急赴宜賓，再次見到黃庭堅。他興沖沖地將黃庭堅精心書寫的800多首杜甫兩川夔峽詩帶回家鄉(xiāng)丹棱，請來眉山一帶數(shù)十名手藝最好的石匠制碑刻字。然后，他在自家的院子右側，修建了一座用來珍藏這些詩碑的宅院大堂，并用青石板鋪筑了一條通往縣城的石板路，植以樹竹花草，以便各方人士前來觀瞻賞詩。

大雅堂空曠清凈，少有游人

大雅堂登上華夏文明史

經(jīng)過六年的精心修建，大雅堂于宋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九月在丹棱隆重竣工。接著，楊素又去宜賓請黃庭堅為它題名。黃興致大發(fā)，揮筆寫下“大雅堂”三字并撰寫《大雅堂記》。

清乾隆版《丹棱縣志》記載了大雅堂的竣工情況：“大雅堂，（丹棱）城南三里，邑人楊素翁請黃庭堅書杜甫蜀中詩，刻石。作堂蔭之，并懇為記?！睔v史的文明之光，透過陣陣陰霾，聚焦在丹棱縣茶林村高廟溝附近的楊灣。這個被灰墻白瓦和茅舍竹林掩映的小山溝，開始吸引越來越多文人的目光。

丹棱縣文史資料顯示，曾經(jīng)的大雅堂為宋式廟堂，斗拱建筑，內外流金溢彩，圍墻足有1公里長。最初內設6個大殿，殿堂為紅墻碧瓦，300多平方詩碑陳列其間。正殿門楣上，鐫刻黃庭堅手書大字“大雅堂”，氣勢不凡。

蘇軾等人為大雅堂留下的墨寶

詩書殿堂

大雅堂建成后，丹棱也因此登上華夏五千年文明史的“大雅之堂”，名聲遐邇。誠如黃庭堅在《大雅堂記》中所說：“自杜子美以來，四百余年，斯文季地、文章之士，隨世所能，杰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使后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這段文字，鐫刻在大雅堂廣場那座“三杰”雕塑上。

杜甫的兩川夔峽詩，到底有多少篇首？按清末學者仇兆弊統(tǒng)計，杜甫的兩川詩約470多首，夔州詩有467首。仇氏所編杜詩就有1439首，數(shù)量占杜甫全部詩作的三分之二。這不得不使人驚訝杜甫入蜀后創(chuàng)作力的旺盛。因為，杜甫在兩川夔峽生活期間，正是他生平的一大轉折時期，政治思想和詩歌理論與創(chuàng)作都進入一個新境界，這也難怪受到黃庭堅的大力推崇。

明弘治十年（1497年），一位叫榮華的巡按御史組織人力擴建了大雅堂，增修了一個大殿，并為杜甫、黃庭堅塑像貼金并刻碑紀念——凡乘轎過此者，都要下而步行，以示敬意。宋史《周益公大全集》、明史《永樂大典》、明朝《四川通志》等，都把丹棱大雅堂放在很高的位置。清代以來各種版本的《丹棱縣志》稱，北宋丹棱大雅堂是中國唯一的大雅堂。

古今名家詠大雅堂的詩詞文賦

蘇軾詩贊，引來名流觀賞

北宋大文豪、眉山人蘇軾對丹棱大雅堂大加贊賞。蘇軾在一首《次韻張安道讀杜詩》（寫于1092年）贊曰：“大雅初繳缺，流風因暴豪。張為詞賦客，變作楚臣騷。”這首詩在今天眉山青神縣中巖寺的石壁上也隱約可見。蘇軾的意思是，他雖然喜歡晉代陶淵明清新淡遠的詩風，但對于以杜甫為代表的大雅詩風也大力提倡，他對丹棱人修建大雅堂、弘揚大雅精神非常贊成。由于蘇東坡的名人效應，北宋以及以后數(shù)百年間，許多書法家、評論家都慕名來到丹棱，對黃庭堅書杜甫兩川夔峽諸詩，題名大雅堂的藝術成就，給予高度評價。

我在大雅堂看到這樣的資料陳列：宋代詩人陳師道在《觀黃公書子美（杜甫）四首》中贊曰：“山谷在戎州，嘗大書子美兩川夔峽詩，字徑數(shù)寸，筆勢飄動。”董央在《豫章先生傳》云：“公（指黃庭堅）楷法妍媚，自成一家。游荊州，得古本《蘭亭》愛玩之、不失手，因悟古人用筆意作小楷日進曰：他日當知我者。草書尤奇?zhèn)ィ珰{后，人爭購之，一紙千金?！睔v經(jīng)南宋、元、明各代之后，大雅堂又收藏了名家詠大雅堂的詩、詞、文、賦上百件，洋洋灑灑，蔚為詩、書藝術大觀。明代名流沈周、文征明、祝枝山等都千里迢迢來丹棱游覽大雅堂，鉆研杜詩碑上的黃庭堅書法，由此可見其強大的藝術生命力。可以說大雅堂是集唐代詩圣杜甫詩和北宋書法大家黃庭堅書法藝術為一體的詩書殿堂，風采奪目。

大雅堂不幸毀于明末戰(zhàn)火

遺憾的是，在古代連綿不斷的戰(zhàn)亂中，大雅堂最終被毀，詩碑盡皆散陷于山野泥土中。大雅堂具體毀于何時？史書上沒有確鑿記載。舊版《丹棱縣志》上稱“獻逆后，堂毀，碑碣無存。”這說的是，明崇禎十七年（1644年）8月，張獻忠攻破成都，又很快控制了四川大部分地區(qū)的州縣。這一年冬，戰(zhàn)事不利的張獻忠開始在四川尤其是成都進行慘絕人寰的燒殺破壞，大量詩書典籍也慘遭焚毀。清順治三年（1646年）10月，張獻忠在北逃時與清軍交戰(zhàn)中箭身亡。據(jù)此推測，大雅堂被毀的時間應該是在1645—1646年間。

原始的大雅堂雖然被毀，堂內的詩碑散陷于山野泥土中，遍尋不得，但大雅堂文化不因歲月流逝而被歷代丹棱人遺忘。大雅堂陳列的文史資料顯示：清乾隆年間，丹棱縣令宋惠綏在城東楓落山創(chuàng)辦“大雅書院”。清嘉慶年間，丹棱縣令劉德銓，因苦于無財力重建大雅堂，就在縣衙后院一草堂內新書杜詩數(shù)十首于壁，額曰：“大雅堂”。清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丹棱縣令莊定域在縣城試院中，以試院中堂壁曰“大雅堂”撫今追昔。民國十一年（公元1922年），丹棱縣知縣楊萬成在縣衙旁的原試院舊址上重建大雅堂，書杜甫詩數(shù)首，裝裱掛于堂?？箲?zhàn)時期縣城巽崖小學校歌中有“滄瀾泗水，大雅遺音”句。上世紀90年代初，丹棱當?shù)馗鶕?jù)專家學者的建議決定恢復大雅堂。復建工程于2015年春竣工。（責任編輯/呂文錦 設計/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