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心

沈冰凌找到林小雅，跟她提出要換座位時，林小雅嚇了一跳。以為沈冰凌發(fā)燒了呢！要知道，沈冰凌的同桌可是楚天楓??！楚天楓是誰？各科老師珍愛若寶的高材生。

最重要的是，他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一笑起來，整個世界都亮了。

但是在沈冰凌嘴里，這個仿佛太陽一般光芒萬丈的同桌卻橫豎看她不順眼，每天都對她冷言冷語，讓她坐如針氈。

盡管難以置信，但的確如沈冰凌所言，楚天楓對她的嫌棄是明明白白展現(xiàn)出來了。

班主任萬般無奈之下，只好答應(yīng)沈冰凌的要求，同意她調(diào)座位。但是調(diào)誰好呢？班主任想來想去，就想到了在班上人緣極好的林小雅。

就這樣，林小雅坐到了楚天楓的身邊。本來抱著“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來”等交往信條坐下的林小雅，卻在第一時間內(nèi)受到了楚天楓的友好招呼：“以后我們就是同桌了，互相關(guān)照哈?！?/p>

林小雅呆了呆，矜持地“嗯”了一聲，落座后，在心里不由嘀咕道，長得真是禍害。

林小雅成績在班里中等，這還是得益于她的文科成績而勉強支撐著。對于數(shù)理化這些科目，她幾乎毫無能力。

此刻，她對著這道幾何證明題已經(jīng)發(fā)呆好久了，它好像在跟她玩變臉游戲，只要一眨眼，她就發(fā)現(xiàn)圖形似乎變了模樣，怎么都弄不清它的真實面目。

楚天楓微微側(cè)過身，用藍色水筆在她的書本上做出一條輔助線。

林小雅瞬間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天楓，楚天楓朝她笑笑：“遇到不會的題目可以問啊，我們是同桌嘛！”

楚天楓對林小雅的態(tài)度和彼時對沈冰凌的態(tài)度相比，堪稱云泥之別。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但凡一個男生對一個女生的示好，哪怕再小，也可以讓周圍的人生出無限遐想。

大家都說，楚天楓一定是有些心思的，否則面目模糊的林小雅怎么可能擠掉身為班花的沈冰凌，獲得楚天楓的青睞呢？

乍一聽到這種流言的時候，林小雅很有點不服氣。沈冰凌不就是比自己漂亮些嗎？除了這個，她有哪一點超過自己？

但如今就是一個看臉的社會，特別是在青春荷爾蒙旺盛的中學(xué)時期，漂亮女生總是比普通女生受到更多優(yōu)待。

那楚天楓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呢？老實說，林小雅自己也不知道。

是，他對自己的確是比對沈冰凌好很多。但這也不能說明什么。因為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時候，他總是謙遜有禮，眼睛里沒有一絲多余的波紋，不像自己，總要刻意錯開眼神的交流，唯恐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心里的小秘密。

某天下午，楚天楓在幫林小雅補習(xí)化學(xué)。他的講解淺顯而生動，林小雅覺得自己眼前的迷霧慢慢消散，仿佛置身于一片樹林當(dāng)中，片片葉子都清晰可見。

她不由自主地瞟了楚天楓一眼，他的側(cè)面美好得如同希臘雕像一般。

她兀自發(fā)著呆，冷不丁的，腦袋被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又神游太空去了？”

林小雅摸摸自己的腦袋，猶豫良久，還是把心里的疑問給說出來了：“楚天楓，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后在說我們什么？”

“嗯，聽過一點點?！?/p>

“呃，那，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那些人只是無聊而已。這個時候，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最重要的。”

“哦?！绷中⊙庞行瀽灢粯返貞?yīng)了一聲，這個答案跟她想象中的差遠了。

高一還有一個半月就結(jié)束的時候，林小雅的成績一躍到了年級前50，讓所有老師都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分文理科的消息也傳了下來。

林小雅用筆敲敲楚天楓：“你覺得我讀理科怎么樣？”

“不怎么樣?！背鞐髡f的是實話，林小雅學(xué)文科遠比學(xué)理科來得輕松許多。

“可是我想念理科，你幫我好不好。”

楚天楓有些奇怪地看了林小雅一眼，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有了楚天楓的保證，林小雅開始了全力沖刺。理科和文科都分快慢班，以林小雅現(xiàn)在的理科成績很難分到快班，所以她必須全力以赴，才有可能跟楚天楓分到同一個班。

林小雅的努力讓她的爸媽都嘆為觀止，但林小雅卻越學(xué)越絕望，她在半夜里趴在桌子上哭泣，為那個遙遠的粉紅少女夢。

這些題目怎么可以這么難？為什么它們要充當(dāng)自己通向楚天楓的攔路虎？

第二天，林小雅頂著一對熊貓眼來上課。楚天楓吃驚地問她：“你怎么了？”

林小雅虛弱地沖他擺擺手：“沒事。”就像僵尸一樣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放學(xué)后，楚天楓破天荒地沒有幫林小雅補習(xí)。

他對林小雅說：“你知不知道哪兒有賣水晶球的？有個朋友就要過生日了，我想買個送她?！?/p>

林小雅將他帶到了自己平時經(jīng)常逛的一家精品店。楚天楓在水晶球的柜臺前挑了好久，才選中一個。

在店員抱禮物的當(dāng)兒，楚天楓說：“她喜歡雪，喜歡圣誕節(jié)，所以我買了一個球內(nèi)飄雪花的。”

這么細心體貼，不知道是送給哪個女孩的。林小雅頗有些酸溜溜地想著。

他們快要離開精品店的時候，碰到了熟人。

沈冰凌興奮地沖著他們喊：“嗨，你們也在這兒，買了什么??？”

楚天楓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還能干什么，還不是為你買禮物?！?/p>

沈冰凌俏皮地沖他吐吐舌頭。

林小雅詫異地看著兩人的互動：“你們？”

沈冰凌解釋道：“其實，楚天楓是我表哥。開學(xué)前，我媽請他監(jiān)督我的學(xué)習(xí)，于是他在學(xué)校便時時冷著臉教訓(xùn)我，我實在受不了，才想要換座位。小雅，你可千萬別把我們的關(guān)系說出去。我上初中時受夠了那些女生為了打聽我哥的消息，而對我圍追堵截?！?/p>

沈冰凌木然地點了點頭，她好似明白了點什么，但還不是很清晰。

林小雅在網(wǎng)上碰到一個外校的女生，曾經(jīng)跟楚天楓初中同班。她問那女生：“楚天楓以前是怎么樣的人？”

“對誰都很有禮，而且很溫和。特別是當(dāng)他的同桌，簡直太幸福了，不但可以天天看帥哥，還能被帥哥免費輔導(dǎo)。我們班就有一個本來學(xué)習(xí)不怎么樣的女生，當(dāng)了他的同桌后，在他的輔導(dǎo)下，最后考了一所不錯的高中呢?！?/p>

林小雅愣住，覺得心像變成了一團在水里浸泡過的棉花一樣，越來越重。

原以為他對自己是不同的，其實對于陌生人，他是暖陽，你若需要一個擁抱，他會大方地說一聲好。你若不需要，他也無所謂，皆因你不是重要的人。

唯有親近的人，他才像烈陽一樣，對你吹毛求疵，想要融化你身上的不足。

緊接著的幾天，林小雅一直都悶悶不樂。

體育課上，她坐在樹蔭下看楚天楓在打籃球。球被打飛，滾來她身邊。楚天楓對她喊道：“林小雅，把球扔過來?！?/p>

林小雅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氣，拍著球就到了籃球場上。

她對楚天楓發(fā)出挑戰(zhàn)：“我跟你們一起打，怎么樣？”旁邊的人群發(fā)出一陣曖昧的起哄聲。

楚天楓眉毛揚了揚，欣然接受。

那場比賽其實時間并不長，但林小雅卻覺得好似過了一年一樣。她嫻熟地運著球，用一個假動作騙過楚天楓，一個停頓，出手就是墊步跳投，籃球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順利入籃。

所有人都瞪目結(jié)舌，對林小雅刮目相看。

沒有多少人知道，初中時，林小雅曾是校女子籃球隊的成員。

比賽結(jié)束，林小雅虛脫地躺草地上，對著藍瑩瑩的天空喘氣。她覺得心里那些粉紅色的小泡泡正在一個個破滅。

后來，林小雅找到班主任，將理科改成了文科。

暑假開學(xué)后，她跟楚天楓友好道別，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文科快班和理科快班在一棟大樓的最東角和最西角，以后如果不是刻意，恐怕不會經(jīng)常見到了。

她錯把友情的假動作當(dāng)成了喜歡，最終還是讓這不適宜的情愫蒸發(fā)在了一場籃球賽中。

郝琦摘自《中學(xué)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