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宏偉,吳華倩
(東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勞動就業(yè)與人力資本開發(fā)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中國農村勞動力流動對兒童義務教育的影響
——基于CFPS數據的經驗研究
谷宏偉,吳華倩
(東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勞動就業(yè)與人力資本開發(fā)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隨著中國農村經濟的發(fā)展和城市化速度的加快,大量農村勞動力流動到城市就業(yè)。父母勞動力流動對農村兒童義務教育的影響成為一個具有理論和現實意義的課題,也引起了政府和學術界的廣泛關注。本文利用北京大學中國家庭動態(tài)跟蹤調查的數據,使用多元回歸的方法,就父母外出務工對處于義務教育階段的子女教育質量的影響展開了經驗研究。結果表明,父親從事非農業(yè)工作會對子女的義務教育有正的影響,而母親外出就業(yè)的影響并不顯著,基于此,筆者提出了有針對性的政策建議。
農村勞動力流動;兒童義務教育;家庭角色缺失;中國家庭動態(tài)跟蹤調查數據(CFPS)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經濟的發(fā)展、農業(yè)現代化水平的提高以及城鎮(zhèn)化步伐的不斷加快,越來越多的農村人口從傳統(tǒng)的農業(yè)生產中解放出來,成為農業(yè)剩余勞動力,他們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向城市流動并從事非農業(yè)工作。Leng和Park[1]曾估算出中國的勞動力流動人數達1.5億。據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年度統(tǒng)計公報數據顯示,2010年全年農民工總量為24 223萬人,2014年達27 395萬人。在城鄉(xiāng)分割的二元社會體制下,農村勞動力流動人口中的年輕父母無法將尚處在義務教育階段的年幼子女帶在身邊,父母勞動力流動勢必會對年幼子女的福利狀況及教育情況產生影響。對于父母雙方或一方外出務工的家庭,一方面,可能由于父母家庭角色的缺失導致子女行為和學業(yè)得不到足夠的監(jiān)督,日常生活得不到足夠的照料,進而對其教育產生負面的影響;另一方面,父母進城務工也會顯著改善家庭經濟條件,增加對子女的教育投資,且由于所處環(huán)境和思想觀念的轉變,對教育的重視程度和對子女的教育期望可能也會有所提高,這又對教育產生積極的影響。
農村勞動力流動對義務教育適齡兒童的影響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隨著社會經濟的發(fā)展,自然資源作為生產要素對經濟發(fā)展的貢獻正在逐漸下降,人力資本尤其是教育的貢獻卻在顯著上升。義務教育作為其他教育的基礎,具有顯著的外溢效應,是一項于個人、家庭以及國家都有利的經濟行為。義務教育完成與否和完成質量關系到子女將來是否有機會接受更高層次的教育,關系到農村家庭能否擺脫貧困的命運,更關系到農村未來經濟的發(fā)展。隨著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和城市化步伐的加快,農村勞動力流動已經是不可逆轉的趨勢。父母的勞動力流動對其子女的義務教育產生怎樣的影響,這是一個值得我們關注的問題。
貝克爾[2]曾提到,居住模式會使家庭功能得到最大限度的發(fā)揮。父母雙方中的一方(通常是父親)提供物質資源,另一方(通常是母親)提供情感支持,父母雙方的合作使家庭的基本功能最大化。在雙親家庭中,孩子既可以享受穩(wěn)定的物質資源,又能得到情感上的照料,福利狀況較好。而對父母勞動力流動的家庭而言,Leng和Park[1]曾總結了父母勞動力流動對子女產生正負兩方面的效應。由于父母在勞動力流動的過程中不能夠將年幼的子女帶在身邊,造成了家庭成員暫時分離的現象,家庭中父親或母親角色的缺失會對子女的行為、心理、健康和學習等方面產生不利的影響,父母勞動力流動的負效應稱之為教養(yǎng)角色缺失效應,但父母從事非農業(yè)工作會帶來家庭經濟條件的改善和投資能力的增加,這將對子女的義務教育決策產生積極的影響,稱之為收入效應。
勞動力流動是近年學者們廣泛關注的社會現象,與20世紀80、90年代出現的勞動力流動現象不同的是,除未婚的年輕人外,很多已婚已育的父母也加入到了勞動力流動的隊伍中。父母的勞動力流動勢必會對子女尤其是處于義務教育階段子女的福利和教育產生一定的影響。歷來關于父母勞動力流動對子女教育的影響的文獻較多,但結論不盡相同。段成榮和周福林[3]、周宗奎等[4]、朱建峰和袁桂亭[5]、謝貝妮和李岳云[6]的研究發(fā)現,父母角色的缺失會對義務教育階段子女的教育產生負的影響。Francavilla 和Giannelli[7]對阿爾巴尼亞的相關數據進行研究發(fā)現,從長期來看,父母的移民會對留守兒童的入學有負的影響,也增加了在校留守兒童輟學的可能性。Lee[8]的研究結果顯示,留守兒童的入學率和教育年限顯著低于普通兒童。朱建峰和袁桂亭[5]提出,父母進行勞動力流動的兒童在交流、溝通等方面更容易出現障礙,在日常生活和學習中缺少幫助,導致厭學情緒出現。謝貝妮和李岳云[6]也提出,盡管勞動力流動增加了家庭經濟收入,父母可以通過增加子女課外補習的支出來彌補家長角色缺失給子女教育帶來的負面影響,但是家庭親情關系的割裂必然會對子女的健康、心理以及學習等方面產生負面的影響。Zhou等[9]對安徽和江西的1 010名兒童進行調查研究發(fā)現,父母角色的缺失與孩子在校的不良表現之間存在著必然的聯(lián)系,尤其是父親和母親角色的同時缺失對男孩的在校表現產生非常顯著的負影響。關于教育方面的影響,大多研究結果表明父母勞動力流動會對年幼子女的教育產生不利影響,但是也有結論相反的研究,胡楓和李善同[10]認為,父母從事非農業(yè)工作的匯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改善兒童的受教育情況。楊菊華和段成榮[11]的研究也有類似的結論,他們發(fā)現父母外出就業(yè)的農村兒童的教育機會要顯著地高于其他農村兒童。Antman[12]的研究結果表明,國際移民有助于增加女孩的受教育程度。
(一)理論模型
在研究農村家庭教育決策時,最常用到的是新古典家庭模型。隨著人力資本理論的提出和發(fā)展,人們逐漸意識到人力資本投資是一種典型的家庭決策行為,教育決策是家庭決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學者們提出的早期人力資本理論模型——單期教育決策模型中,子女是教育決策的被動接受者,家長在已知的家庭預算約束下,在子女教育和其他消費與生產之間進行決策,其目的是為了實現家庭整體效用的最大化。單期家庭決策模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用于分析家庭決策的影響因素以及各種因素的影響程度,但教育是一種投資行為,投資的目的是為了在將來獲得收益,單期家庭教育決策模型忽略了未來收益對教育決策的影響。后來的學者注意到了單期家庭教育決策模型的這一缺點,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跨期家庭教育決策模型??缙诩彝ソ逃龥Q策模型認為,在人力資本積累和財富積累的約束下,家庭決策的目的是整個生命周期的效用最大化。假設家庭效用函數為:
MaxUC,N,S=U(C,NB,NG,SB,SG,NBRB+NGRG)
(1)
其中,C表示消費品,NB和NG分別表示家庭中兒子和女兒的個數,SB和SG分別表示兒子和女兒的受教育年限,RB和RG則分別表示兒子和女兒一生的潛在收入的現值。則家庭面臨的預算約束為:
Y+V+NBWBTB+NGWGTG-PBSBNB-PGSGNG-PCC≥0
(2)
其中,Y表示父母的勞動收入,V表示非勞動所得,WB和WG分別表示兒子和女兒的工資收入,TB和TG分別表示兒子和女兒的工作時間,PB和PG分別表示兒子和女兒的平均教育成本,PC表示消費品價格,C表示消費品數量。則子女的收入函數為:
Rse=f{WseTse[(1+r)Lse-1]/r}
(3)
其中,L表示子女的工作年限,r表示市場利率,se表示兒子或女兒。Wse可表示為Wse=f[Si,Q(X,Z)],其中,Q表示教育質量,取決于X和Z,X表示教育投資量,Z表示家庭背景特征(如父母學歷背景等)。根據以上模型,家庭在收入約束和子女的人力資本生產函數的約束下最大化家庭的效用函數。則孩子的教育需求函數為:
Si=F(Y,V,PC,PB,PG,WB,WG,NB,NG,X,Z)
(4)
新古典家庭教育決策模型假設所有家庭成員是一個整體,家庭效用函數是全體成員福利同一化的表現。但是,現實生活中不同家庭成員之間的個體差異可能會對家庭教育決策產生影響。在此基礎上,學者們提出了納什討價還價模型,認為家庭成員之間是有差異的,家庭決策是將有限的家庭資源在家庭內部進行配置的過程。其實這兩個模型之間沒有本質的區(qū)別,都是把教育投資看做是家庭將有限的資源進行內部配置的過程。
(二)研究模型
教育決策就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或實現某個目標,對教育實踐的方向、目標、原則和方法所做出的決定。由于農村家庭對子女義務教育的投資以基礎性教育投資為主,也就是說一旦家庭做出讓其子女上學的決定,貨幣投入的多少基本是由學校的收費情況決定,因而本文實證部分的家庭教育決策是家庭結合孩子的個人素質以及家庭現有的條件做出的孩子是否繼續(xù)上學的決定。
根據家庭教育決策模型,學者們在對教育決策進行實證研究時推導出了教育決策的實證模型。在模型中,子女的教育決策是子女性別、年齡、家庭經濟條件及規(guī)模、父母學歷背景、學校教學質量和家校之間的距離等因素的函數,函數的具體形式為:
Shi=α+β1SEXi+β2AGEi+β3NUMi+β4IN+β5EFi+β6EMi+εi
(5)
其中,Shi代表父母對第i個孩子是否入學的決定,是一個二元選擇變量。SEXi、AGEi、NUMi、INi、EFi、EMi分別是第i個孩子的性別、第i個孩子的年齡、家庭子女數、家庭收入、父親學歷、母親學歷,εi為隨機擾動項。在實際應用的過程中,學者可以根據研究的需要增加或減少自變量。
(一)數據及模型
通過對已有文獻進行梳理,我們發(fā)現,子女的教育質量和家庭教育決策的微觀影響因素可分為個人因素、家庭背景因素和父母教育背景因素等。本文參考已有的文獻并結合農村發(fā)展的新情況選取以下變量作為自變量。
個人因素。個人基本特征包括年齡、性別和健康狀況等,考慮到具體情況,本文選取的個人因素包括個人的性別和年齡。性別變量是分類變量,年齡是連續(xù)變量。
家庭背景因素。本文選取的家庭背景因素包括家庭人口數和家庭經濟條件。家庭人口數可以從數據庫中直接獲得。農村家庭收入除了包括農副產品的收入以外,還可能包括小本經營收入、農閑時打零工的收入等,計量起來比較復雜,尤其是農副產品,除了一部分銷售外,還有一部分被自家消費,自家消費的這部分價值計量起來更加困難,因而本文選取家庭凈資產表示農村家庭的經濟條件。
父母教育背景因素。在眾多關于教育影響因素的文獻中都提到,父母教育背景對子女教育會產生顯著的影響,本文選取父母的受教育年限表示父母教育背景,是連續(xù)變量。
父母的勞動力流動情況。這是筆者新增加的因素,勞動力流動是否會對子女的義務教育產生影響是本文重點研究的問題,筆者將對父母是否進行勞動力流動以及流動的范圍與教育的關系進行經驗研究。
會對教育決策產生影響的是在決策這一時點上各個影響因素的情況。九年義務教育是一個時間跨度較長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有些變量不會發(fā)生很大的改變,如父母教育背景等;而有些變量卻會發(fā)生改變,如家庭經濟條件、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等。本文實證分析能獲得的只有2010—2012年這3年的數據,但上學或不上學的教育決策有可能是在2010年之前發(fā)生的,決策發(fā)生時各個影響因素的值不可獲得。如果用各因素現有的值解釋過去發(fā)生的教育決策顯然是不準確的。為了避免這個問題,我們在取樣時對2012年義務教育適齡兒童樣本進行了篩選,只保留了到2010年沒有離開過學校的10—15歲小學和初中一年級的兒童樣本,即研究的因變量是2010年小學在讀或初一的兒童兩年后是否還在學校,這樣做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上述問題。
本文中父母的勞動力流動情況是解釋變量,而子女的性別及年齡、家庭凈資產及人口數、父母受教育年限也可能是影響教育決策及教育質量的因素,我們將其作為控制變量引入方程。在實證分析時,子女性別及年齡數據來自CFPS 2010的兒童庫,家庭背景因素中家庭凈資產數據來自其家庭經濟庫,家庭人口數據來自其家庭關系庫,父母受教育年限、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相關數據來自其成人庫。因變量中,子女的成績數據來自兒童庫,是否繼續(xù)上學來自CFPS 2012的兒童庫。
在經驗分析中,SEX表示性別,SEX=1代表女孩,SEX=0代表男孩;AGE表示個體的年齡;FEDU和MEDU分別表示父親和母親的受教育年限;NUM表示家庭成員數;ASSETS表示家庭凈資產;FTRANS和MTRANS分別表示父親或母親是否進行勞動力流動;F1、F2和F3分別表示父親在本縣區(qū)、本省其他縣區(qū)和其他省從事非農業(yè)工作;M1、M2和M3分別表示母親在本縣區(qū)、本省其他縣區(qū)和其他省從事非農業(yè)工作。
(6)
其中,Z=b0+b1X1+b2X2+…+bPXP,Xi(i=1,...,p)表示某個具體的影響因素,bi表示該影響因素的系數,則事件A發(fā)生的概率為Prob(A),其對立事件發(fā)生的概率為1-Prob(A)。模型中的因變量是一個二分變量,0表示輟學,1表示繼續(xù)上學。教育決策的因變量都是無序的,不表示大小。
(二)結果及分析
父母的勞動力流動可能會對義務教育階段子女的教育質量以及教育決策產生影響。學習成績是衡量子女教育質量的重要指標。雖然在CFPS數據庫中,存有兒童最近一次大考的語文和數學成績,但是由于不同地區(qū)之間考試題目難度存在差異,甚至總分都不盡相同,因而,僅僅根據某科目的某次成績來判斷農村留守兒童的學習狀況可能會造成一定的偏誤。在實證過程中,本文選取2010年抽樣調查時課題組對小學或初一兒童的字詞和數字測試得分的平均值作為因變量(滿分30分,用SCORE表示)。標準統(tǒng)一且難度相同的字詞和數字測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兒童的學習能力和學習成績,避免了使用最近一次大考的語文和數學成績而出現問題。在分析了各個因素對子女成績的影響后,我們又分析了父母的勞動力流動對教育決策的影響。使用2010年上小學或初一的兒童在2012年是否還繼續(xù)上學作為因變量,用Y表示,Y=1代表繼續(xù)上學,Y=0代表輟學,然后對Y這個二分變量進行Logistic回歸分析。
為了排除父母死亡或離異等偶然因素對義務教育決策的影響,本文選取的所有樣本都是來自父母健在且沒有離異的家庭。表1給出了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等因素對子女學習成績的影響,表2給出了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等因素對教育決策的影響。在回歸結果中,本文除了給出不區(qū)分在學兒童性別的“整體方程”外,還按照兒童的性別分別給出了“男孩方程”和“女孩方程”,以進一步觀察各因素對不同性別留守兒童教育的影響。
以往的研究大多認為,家庭中父母角色的缺失會導致子女生活上缺乏關愛和照料,學習上缺乏輔導和監(jiān)督,從而導致他們學習上的落后。然而表1和表2的回歸結果顯示,父母外出務工會提高子女的成績并增加他們繼續(xù)讀書的可能性,尤其是父親的勞動力流動對女孩學習成績的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對男孩的教育決策的影響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與目前學術界普遍的觀點不一致。產生這種差異的原因可能是:首先,現有的文獻更多強調的是父母家庭角色缺失對兒童當前福利的影響,單從教育方面看,結論可能會不同。其次,已有研究所用的數據大多來源于河南、四川等勞動力流動大省,全國范圍內的整體情況可能有所不同。最后,已有的研究往往將留守兒童作為單獨的研究對象,從而得出留守兒童教育和福利狀況不容樂觀的結論。農村父母家庭角色缺失,其兒童的福利狀況的確較差,但這有可能是農村兒童普遍面臨的問題,而非留守兒童特有的困境。以往學者們之所以得出家庭角色缺失會對子女在學習方面產生消極影響的結論,主要是因為他們認為家庭中父親或母親的缺席會導致其子女的學習缺乏監(jiān)督和輔導。然而在廣大農村地區(qū),父母的學歷普遍較低,教育觀念相對落后。CFPS數據庫中的數據也顯示,農村小學生每周得到家長輔導的平均小時數是3.37,初中每周得到的家長輔導的平均小時數是0.93,也就是說,農村父母(尤其是父親)即使沒有外出務工也很少對子女的學習進行輔導,因此,單從學習輔導方面看,其家庭角色的缺失產生的消極影響可能不大。
表1 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對子女學習成績的影響
注:*、**和***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顯著。
數據來源:CFPS 2010和CFPS 2012的兒童庫、成人庫、家庭關系庫、家庭經濟庫。
表2 父母勞動力流動情況對教育決策的影響
父母的勞動力流動情況對子女教育的影響除了家庭角色缺失效應和收入效應之外,還包括父母在脫離農業(yè)生產進入城鎮(zhèn)從事非農業(yè)工作的過程中,對教育的重要性可能會有更深的體會和認識,這對子女的教育也會產生積極的影響。另外,進入城市的農民一般生活在城市的底層和邊緣,他們所從事的工作往往是缺乏技術含量的繁重體力勞動,通過讀書改變子女命運的愿望會更強烈。筆者在對CFPS的數據進行分析整理后發(fā)現,外出務工的父母更容易對現有的家庭地位和生活現狀產生不滿,如表3所示。而在農村,讀書一直是被看做改變命運的重要手段,父母對生活現狀的不滿很可能轉變成對子女學業(yè)和前途的期待,進而對子女的義務教育產生積極的影響。為了論述方便,在后文中,統(tǒng)一將父母勞動力流動所產生的所有積極方面的影響稱為正效應,而對家庭角色缺失等因素引起的所有消極方面的影響稱為負效應。
表3 農村流動勞動力對家庭地位和生活的滿意度
數據來源:CFPS 2012的兒童庫和成人庫。
綜合上文的論述,我們可以從以下五個方面進行深入分析:
第一,父母勞動力流動對教育產生的影響。在分析父親勞動力流動對男孩或女孩義務教育的影響時,我們發(fā)現,父親的勞動力流動對女孩成績的影響顯著為正,而對男孩的影響不顯著。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當家庭中父親角色缺失時,男孩要承擔一部分家庭中原本應該由父親承擔的責任,這會占用男孩原本應該用到學習上的時間和精力,從而部分抵消了勞動力流動所帶來的正效用。另一種可能是,在缺乏監(jiān)督的情況下,青少年時期的男孩往往不如女孩自律,導致家庭角色缺失對男孩的消極影響更大。在觀察父親勞動力流動對教育決策的影響時我們卻發(fā)現,父親的勞動力流動會對男孩的教育決策的影響顯著為正,而對女孩的影響卻不顯著。這可能是由于傳統(tǒng)思想的影響,相對女孩而言,男孩往往在改變家庭地位方面被寄予更多的期望,對現有家庭地位和生活不滿的家長(尤其是父親)可能會對男孩有更多的期盼,從而對男孩進行更多的教育投資。在分析母親勞動力流動對義務教育階段子女的學習成績和教育決策的影響時,我們發(fā)現,母親的勞動力流動對教育影響并不顯著。父母影響的差異可以用Becker的居住模式加以解釋。在中國傳統(tǒng)的農村家庭中,父親主要承擔提供物質資源的工作,而母親主要承擔提供情感支持的工作。父親的勞動力流動(尤其是小范圍的流動),不會對其主要承擔的角色產生明顯影響,相反能夠給家庭帶來更多的經濟收入;但母親進行勞動力流動卻會影響其主要承擔的家庭角色,抵消大部分物質資源增加所帶來的正效應。
第二,父母勞動力流動的范圍對教育產生的影響。父母的勞動力流動本身會對子女的教育產生正負兩種效應,正效應不會隨流動范圍的擴大而明顯增加,但負效應則不然,父母勞動力流動范圍的擴大會影響其對子女的關心、照顧和監(jiān)督。由于母親在子女撫養(yǎng)中承擔更多的精神支持責任,因而其勞動力流動范圍的擴大會帶來更大的負效應。從表1和表2的實證結果中我們發(fā)現,當父親在本縣區(qū)內從事非農業(yè)工作時,對子女的義務教育的影響為正且顯著,但是當其流動范圍擴大到本省其他縣區(qū)甚至其他省時,雖然影響為正但并不顯著;母親勞動力流動至其他省從事非農業(yè)工作對女孩的成績影響為負且顯著,其他均不顯著。我們不否認父母家庭角色的缺失會對子女的心理和健康等方面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但是從教育方面來講,農村家庭對子女的義務教育投資基本局限于貨幣投資,非貨幣投資較少,家庭角色缺失不會對其子女獲得的學習上的輔導產生明顯影響。從教育決策上看,父親的勞動力流動帶來的教育投資能力的增加、觀念的轉變以及見識的增長等積極影響顯著超過了因缺乏監(jiān)督和關懷等帶來的消極影響,因而父親的勞動力流動會對子女義務教育的順利完成有積極的影響。相比父親而言,母親由于所承擔角色的特殊性,她在勞動力流動時對子女的義務教育產生的消極影響更大一些,尤其是當母親流動到其他省務工時,會對女孩的成績產生顯著的負影響。
第三,個人因素的影響。本文的回歸結果表明,性別對學習成績有顯著的影響。在其他條件都相同的情況下,女孩成績的平均水平比男孩高1.30分,且在99%的水平上顯著。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可能是,相較于女孩的安靜和自律,男孩可能更不穩(wěn)定,注意力集中時間更短,這種現象在年幼階段尤為明顯,表現在學習上就是女孩比男孩更加努力,導致了女孩成績的整體平均水平高于男孩?,F有的、關于性別對教育決策影響的研究結果大致可以分成兩種:一種觀點認為,由于傳統(tǒng)重男輕女觀點的影響,家庭更傾向于對男孩進行教育投資;另一種觀點認為,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和觀念的轉變,家庭教育投資的性別偏好已經逐漸弱化,性別對教育決策的影響已經變得不顯著。本文的實證結果發(fā)現,與傳統(tǒng)的父母更傾向對男孩進行教育投資的觀點相反,在整體方程中,女孩上學的機會大于男孩,而且是顯著的??赡艿脑蚴牵诮逃龥Q策時,父母更傾向于將教育資源分配給成績較好,更有可能在未來獲得較高的教育投資收益的子女。表1的結果也表明,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女孩的成績顯著高于男孩,這導致了父母更愿意對女孩進行教育投資。
第四,年齡對教育決策的影響。如表2所示,不論是整體方程、男孩方程還是女孩方程,年齡都會對家庭教育決策產生顯著的負效應。隨著年齡的增長,子女能夠承擔的勞動越來越多,而且隨著所讀的年級越高,教育費用也會增加,進而上學的成本亦會遞增,導致繼續(xù)上學的機會有所下降。
第五,其他因素的影響。表1和表2的回歸結果還顯示,父母的受教育年限對子女的學習成績和教育決策均有正面的影響,但具體到對男孩和女孩上會有所不同。父親受教育年限對子女的學習成績影響為正且顯著,而母親的受教育年限只對女孩的學習成績影響顯著。此外,表1的回歸結果顯示,家庭凈資產不會對子女的成績產生顯著的影響。以往的研究認為,經濟條件好的家庭的子女能夠獲得更多的選擇性教育投資和拓展性教育投資,對成績有積極影響,但在中國廣大農村地區(qū),由于外部環(huán)境較差加之思想落后,選擇性教育投資和拓展性教育投資較少,因此,經濟條件的變動對農村子女的成績影響不大。
本文首先對農村勞動力流動情況進行了描述,然后運用邏輯模型結合CFPS數據進行實證分析。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得出以下結論:其一,父親的勞動力流動會對義務教育階段女孩的學習成績和男孩的教育決策有積極的影響。從勞動力流動的范圍來看,正效應不會隨著流動范圍的擴大而發(fā)生顯著的變化,但負效應卻會隨流動范圍的擴大而增強。其二,農村家庭在義務教育投資時已經不存在明顯的重男輕女傾向,女孩留在學校讀書的可能性比男孩要大。對男孩而言,家庭經濟條件對其是否繼續(xù)接受教育影響顯著,當經濟條件好時,他們更有可能繼續(xù)接受教育投資,而當家庭資源有限時,他們比女孩更可能會離開學校尋找其他出路。其三,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隨著年齡的增加,其所能夠承擔的勞動責任增加,甚至有的未成年人會進入企業(yè)或工廠打工。同時,學雜費隨著年級的升高會不斷增加,在教育成本不斷上漲的情況下,輟學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大,且在缺乏家長照料時,相較于女孩的自律,男孩更可能出現學習上的落后。
基于上面的實證研究,筆者嘗試性地提出以下建議:其一,既然父親在省內特別是縣內流動會對子女的教育有積極的影響,建議通過發(fā)展地方性企業(yè)、鼓勵農民自主創(chuàng)業(yè)等政策,增加各個縣區(qū)自身吸收農業(yè)剩余勞動力的能力,這樣既能發(fā)展經濟,又能促進當地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還能避免一些農業(yè)剩余勞動力在大范圍的流動過程中出現的社會問題。其二,加速戶籍制度改革,使農民工子女能夠在城市享受平等的教育機會和教育資源,這不僅可以增加農村兒童順利完成義務教育的可能性,也會提高義務教育的質量,學校和社會應加強對家庭角色缺失兒童尤其是男孩的照料和監(jiān)督,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由于父母外出務工而導致的學習等方面的落后。其三,合理控制農村家庭規(guī)模會有助于女孩義務教育的順利完成,而發(fā)展農村經濟、提高農村家庭收入水平對男孩義務教育也起著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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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徐雅雯)
2017-01-12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生育政策及其變動對中國家庭子女教育投資行為的影響研究”(15BRK013);遼寧省教育廳項目“生育政策及其變動對家庭教育投資行為的影響:以大連市為例”(ZJ2014043);東北財經大學校級課題“子女數量、教育成本與家庭人力資本投資:基于高中教育的比較研究”(DUFE2015Y06)
谷宏偉(1975-),男,黑龍江穆棱人,博士,副教授,主要從事勞動經濟學研究。E-mail:guhw1@126.com
吳華倩(1989-),女,山東臨沂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勞動經濟學研究。E-mail:wuhuaqian12@163.com
F323.6
A
1000-176X(2017)03-009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