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北·苗連貴
湖鄉(xiāng)冬釣
◎文/湖北·苗連貴
舊讀柳宗元的《江雪》,以為那位“蓑笠翁”,要么是個漁癡,大雪天,在家閑不?。灰词俏浑[者,釣的是失意和寂寞,就沒想他真能釣起多少魚來。
前段時間,鄉(xiāng)下的舅兄邀我去度周末,我說天寒地凍的,有什么好玩。舅兄說:釣魚呀!城里來的人多的是。一下勾起我的釣癮,且去當(dāng)一回“蓑笠翁”吧,釣翁之意不在魚,在乎玩樂游戲之間也。
冬日湖鄉(xiāng),靜靜的,湖水泛白,寒風(fēng)輕拂,微有波瀾。沿湖真有不少釣客,穿得厚厚的,長篙短竿,垂綸湖中。
冬天釣魚其實并不太冷,不說你一次釣到一條十幾斤的大魚,如何費盡周折把它弄上岸,就是每次放線、收竿,一天下來也有百十次,而長時間沒有魚兒理睬,就要挪窩換地方了。舅兄說:“魚不動,人就動?!贬烎~始終在動中,自然不冷。
我與舅兄已挪了幾次窩,但魚漂始終像釘在水中,一絲不動。舅兄說,冬天水冷,魚兒不樂意游動,但它們愛扎堆,似也在“抱團(tuán)取暖”,一旦找到魚窩,也會好運頻來。我們沿湖尋覓,不遠(yuǎn)處,水面浮著半捆稻草,下面不時有氣泡冒上來,舅兄說:“就這吧,不會沒戲?!?/p>
于是坐定,用豆餅子打窩,拋竿,壓線入水,靜候。冬天的魚不貪吃,只有魚餌送到嘴邊,才能撩起它的食欲。但它也不傻,水面上不會白白掉下餡餅來,陰險的魚鉤往往就藏身在美味里,因此它在吞鉤前要用嘴碰碰魚餌,試試真假。這時,我的魚漂就會微有沉浮,在水面不斷“眨眼”,撩撥得人心癢難耐,直想扯竿。我知道,倘若這樣,十之八九都是空竿。我把竿子輕輕地左右橫移,讓魚餌與它不即不離:它撩我,我也撩它,讓它也嘗嘗被撩的滋味。釣魚的境界,正在于斗智斗趣,誰耐不住誘惑誰上鉤——世情亦大體如此。我耐著性子,慢慢晃動魚竿,只待把它撩得性起,或確信魚餌只不過是水里的一條蟲子,它才會一口猛吞。這樣持續(xù)了幾分鐘,忽然,魚漂遽然入水,同時手感沉重。好,上鉤了!趕緊起竿,哈哈,不小,一尺有余,赤尾,金鱗,雙眼鼓凸,吊在半空兀自不服輸?shù)貋y掙亂擺哩。人魚相斗,勝者永遠(yuǎn)是人,魚的智慧怎及人?我甚至有些憐憫它們了,魚是于人最少威脅的生物之一,但魚不犯人,人偏要犯魚,奈何?生存的法則??!
冬天的魚養(yǎng)了秋膘,大多肥實,這家伙至少在二斤以上,好不開懷!須臾,舅兄也得手了,環(huán)湖不斷有人上魚,冬釣的喜悅在湖上蔓延。
湖鄉(xiāng)冬釣,自然沒有《江雪》的意境,也比不上冰天雪地的北國,釣者在冰床子上用鋼釬鑿開洞,僅用一線一鉤,就能釣起肥碩的大馬哈魚,那種釣法更令人神往。
釣魚不論陰晴雨雪,釣者甘愿吃苦茹辛,那是一種精神,一種氣質(zhì),一份執(zhí)著,還有幾分傻氣,釣魚展示了一種人生情態(tài)。冬釣更是考驗意志,自古以來也是在嚴(yán)酷的環(huán)境中求得生存的方式之一。柳宗元筆下的“蓑笠翁”,我寧愿相信他是一位生活窮困、不得不在大雪天出來釣魚的倔強(qiáng)而剛強(qiáng)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