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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尼泊爾到不丹（五）

若論不丹名勝，當首推虎穴寺，寺在高山，相傳藏教祖師蓮花生大師騎虎飛來降妖，并閉關修行三月，遂成圣地。

登虎穴寺以徒步為正宗，體力稍弱者執(zhí)杖而上，今人多喜騎馬，前有馬夫牽韁，實可歸于野狐禪。

山腳谷幽境絕，泉聲沸然，柏樹參天。司機每到景點總呆在車里等候，今日臨時起意登山，腳上還穿著皮鞋。山道較為平緩，密布著馬蹄印，我循著石間陡徑手腳并用，速度快了不少，只是海拔高，氣喘得厲害。往上樹木漸少，山石風化，好在登山靴防滑。

爬到半山亭，諾布和司機落在后面不見蹤影，便停下歇腳。對面石上坐著一對年邁的西洋夫婦，手拄登山杖笑著偎在一起，著實感人。諾布二人終于趕了上來，累得臉色發(fā)白，半山亭旁即餐廳，入內(nèi)飽餐，又喝了熱茶，體力恢復不少。

登上山脊，隔著空谷，虎穴寺貼伏在絕壁上，心頭莫明的激動。崖邊掛滿彩色經(jīng)幡，司機從兜中取出哈達，挪步踩在微突的巖石，小心翼翼綁在繩上，半只腳掌凌空，驚險之極。

走過陡階，終于站在寺前。背包、相機不可帶入，隨意堆放在門口長椅上。寺院袖珍得很，主殿地面有塊方板，掀開一看，其下巖洞幽深，此即蓮花生閉關處。

司機與工作人員閑聊去了，諾布邀我打坐，閉目盤腿向佛，俗世繁雜，腦海中盡是紛亂的意象。坐著坐著，不知何時漸漸沉入虛空。良久，如夢初醒，心頭一片澄明。諾布與司機正在殿外交談，見我出來，相視一笑。起身下山，連蹦帶跳很快便到山腳。

明日即將離去，上街買些雪山茶并礦泉水，歸后煮泉烹茶，邀友共飲，亦稱雅事。

旅行社老總知我頗有文名，今晚特設宴餞行，想我雖擅文章，無非浪得虛名，真是汗顏。天色漸暗，車子駛進農(nóng)莊，狗兒在院中歡跑，主人模樣敦厚，張開臂膀擁抱歡迎。屋頗寬敞，桌上擺著大盤菜肴。甫一落坐，主人提竹筒斟滿米酒，諾布與司機以酥油茶作陪。起身互敬仰脖飲盡，兩碗落肚，滿面春風。此番出游一路未敢多飲，今始盡興。

主客相談，我說些旅行見聞，繪聲繪色，聽得主人“呵呵”直笑。添酒更酌，酒至飽和，主人臉色通紅，額頭滲出汗來，飲盡兩筒還欲叫酒，被我勸住。眾人合影留念，皆大歡喜，此時外面雖是起了寒風，屋內(nèi)卻暖意融融。

不丹清新明凈，讓人留戀，此去不知何時再來。

重回加德滿都，機場熙熙攘攘雜亂無章，南亞峰會結(jié)束，一切回到往常。幾個男女爭先圍上來拉客，見勢不妙，奮力擠出人群，打電話叫森救駕。森不久趕到，車子徑直駛向古城巴德崗。

巴德崗不遠，然交通雜亂好久才到。巴德崗的杜巴廣場名氣亦大，神廟矗立古鐘高懸，仿佛穿越數(shù)百年。周邊小巷縱橫店家林立，一婦人舉菩提串擋在道上，用中文叫喊“三百！三百！”令人愕然。此地酸奶鼎鼎有名，稠厚香濃，誠不虛也，然吃完肚中咕嚕咕嚕，隱隱作痛，忙跑去衛(wèi)生間，幸無大礙。

午后出城上山，往納加闊特去，沿途景色野逸，殊有清趣。村舍雖是簡陋，放學孩童西裝革履紳士一般，未免一嘆。

納加闊特世稱“喜馬拉雅山觀景臺”，度假村依山而建，止宿于此，霧氣茫茫無景可賞。邀森共進晚餐，舉杯淺酌海闊天空，酒盡人散，森搭車下山。

醒來天已大亮，陽光驅(qū)散迷霧，周遭景物清晰起來，雪峰插天而立，撲人眉宇，珠穆朗瑪峰赫然其列，如在畫中。

下山與森會合，陪他去交論文，森正攻讀旅游課程，畢業(yè)后想去中國留學，我便說些勉勵的話。兩人一路相談，不覺行至圣河邊，河水極淺，對岸神廟甚是龐大。沿河石臺燃著大火，煙霧繚繞，空氣中彌漫著焦?jié)岬臍馕叮ňσ豢淳故腔鹪?，骨灰掃入河中，一切化為虛空。站在遠處，心頭泛起淡淡的憂傷。

從尼泊爾到不丹，腳步匆匆，不覺已至歸期。惟世事難料，歸后半年，尼泊爾大地震，古跡大多毀塌，此行遂成絕響。人之于世，正如一場旅行，時光漸漸遠去，留在心中的，是那永不磨滅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