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蔭

生死帖（組詩）

●葉華蔭

物象

雨落于沙

溶于沙

渴死成浩蕩之沙

還是不見水

不見萬物生

光入于黑

出于黑

不曾被黑染黑

大哭大喊

醒來

夢境化為眼角的

兩行淚

微笑生于嘴角

菊瓣死于秋風

終究是肉身

不守信

遺下白骨

一樹刺果

拐過彎

眼晴一亮

與一樹刺果

相遇在紅土地

五月的箐溝邊

雨水好

它們開心得

長成拳頭大一團團

拇指大一個個

帽狀

水靈靈

金燦燦

飽滿的果粒

封存著

酸酸甜甜的玉液瓊漿

螞蟻在枝頭行走

就進入了

免費水果市場

是的

誰見過更大更好的

他就是

山中的王

桑果

不求大紅大紫

也就沒什么可以逃避

生活在鄉(xiāng)野

水秀山清的小女

娉娉婷婷

安安靜靜

常來訪的

除了鳥雀和螞蟻

就是清風白云或雨滴

除此

不去與誰更親密

每次在五月

熱烈的陽光中相遇

都是最好的你

在唇上指尖鼻頭

留下淺紅淡紫的小心意

怕

十二歲

冬日的一個霧天

放學回家

奶奶心疼地說

隔壁的高中畢業(yè)生

大小伙玉才

一朵熟知水性的荷花

還沒開

就嗆死在屋后的大攢塘

咯噔一下

心掉進腳底的凍土

不敢去看

不想吃飯

怕得害死人的水

一樣顫

魂一丟

就很多年

摸爬滾打當兵回來

大白天還不敢一個人

去攢塘邊

畢竟那個在我六歲時

就用手推車推我去砍柴

剛成年的大哥哥

說沒就沒了

不聲不響

仿佛每個人身后

都隱蔽著一條巨蟒

隨時會張開腥大嘴

悄悄將其吞咽

不去攢塘邊

還怕他

沖開淤泥

一個溺水多年的人

突然破水還鄉(xiāng)

老人說

死是一種

萬劫不復的閉關

再次相見

大哥哥

該有著令人肝摧膽裂的模樣

雨夜

路燈下

夜

扯著銀絲縫補漏洞

反反復復

沒有停歇的意思

醒著的人

被往事控制

在心靈的繡布上

一次次

錐刺

生死帖

別提功名

身體也從未真正屬于自己

只是父母給的鞋或衣

穿舊用破出了問題

就是垃圾

靈魂不死誠可信

用不著悲戚

換種無形無跡

活的方式

仍能在舊物中找尋

宰馬

莫名的

前胸忽然露出

一個生命的破綻

小如刀尖

任從前怎樣

滾燙的血噴濺如水槍

氣力全被釋放

留著鮮肉與白骨

皮毛和圓睜發(fā)霧的雙眼

在寬敞忙碌

一聲不吭的宰馬場

心似羅盤

有人笑我

一敗再敗遍體鱗傷

有人羨我

偶爾勝出展露歡顏

熱淚常垂血

寒骨不服軟

心之明月似羅盤

指定夢的方向

江流千萬里

決意不回還

踏破時空

一天比一天聲壯行遠

酒鬼

剛開始說還沒醉醒

不喝了

后來說就喝一杯

結果一人灌下一壺

還繼續(xù)在灌

繼續(xù)罵娘

嬉笑怒

說學唱

壯懷激烈指點江山

掉缸里的人

無酒不成宴

酒成了

虛度光陰削減生命的去痛片

異變

秋枝上的一枚柿

最初

照亮和驚喜了一些人

隨后

癡迷于

射殺身體內(nèi)外燈盞的游戲

腐敗渙散

拋棄養(yǎng)分

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落到肩頭

已是

裹滿蛆蟲的一攤糞

假好人

我沉迷于網(wǎng)絡游戲

就送來預交了一筆話費的手機

我好吃懶做

便不時讓我白白吃請

付出魚餌總要吃魚

也利用我的感激做了些事情

剛剛拎著噴壺過來

大家又從我身上看到你的情義

只有我的根探到沸水后

疼得結成了冰

原諒

原諒是搬掉石頭

清除

壓在一個人身上的債務

我覺得不欠你

你也不欠我

說什么原不原諒

只是

被薄情所傷

疼痛多年的心

再不敢有一丁點靠近

薄冰片

鴿鳴

飛翔于腦海

或蹲守在心巢

一聲咕咕

又一聲咕咕

喚醒

久遠的溫情

一只鴿子

是一個人或一件事

還魂者

是一聲聲鴿鳴

云霧

天地空闊無主

愛恨

滋云生霧

云霧本就虛無

人心

終歸塵土

布谷鳥的一生

只是一聲

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