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榮

彌渡朵祜 云霧深處尋秘境

●陸向榮

下了一夜的綿綿秋雨，朵祜在清脆的鳥鳴聲中醒來。

記得很多年前，朵祜彝族詩人李畢就自詡是鷹的傳人，他詩里的故鄉(xiāng)“就像一個小小的補丁，打在滇西橫斷山的深處……”這個類似“補丁”的小寨，地處大理白族自治州彌渡縣西部山區(qū)，車出寅街19公里，薄霧之中就見一個書有“朵祜村”的高大牌坊，雄偉的氣勢與山間窄窄的鄉(xiāng)村公路形成鮮明的對比。穿過牌坊，朵祜村就到了。站在村口環(huán)望，村莊被高山圍繞，村腳是一條狹長的小河，緩緩流著清澈的溪水，多少迷人的風光古跡和神奇的故事和傳說，都深藏在這座千年古村之中。

綿綿秋雨中，我們走進這個深山彝寨，走進這云霧深處的秘境之地，看山水里的朵祜，聽民歌里的朵祜，品文化里的朵祜……

看山水里的秀美朵祜

朵祜美，美在山。

雨纏著幾絲涼意，隨風輕揚。在雨中，出村慢行。我們走上一條剛開挖的土路，路的兩旁是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盡管已是深秋，但由于朵祜屬高寒山區(qū)，地里的莊稼還沒有收割，一幅豐收在望的喜人景象。身邊時不時有趕著黑山羊的漢子和背蘿卜的婦女走過，親切地和我們打著招呼。村支書介紹說，就在今年10月，朵祜村被國家民委命名為“第二批中國少數(shù)民族特色村寨”，同時還被國家旅游局公布為 “彌渡縣22個旅游扶貧項目村”之一，有了各級部門的扶持，再過不久，這條路就要鋪成石板路了。

朵祜氣候溫濕，雨量充沛，保存著大片原始森林，被譽為“天然氧吧”。抬起頭來，連綿起伏的群山，像雄性有力的臂膀，把小小的朵祜村摟在懷里。山叫云山，山如其名，在這深秋時節(jié)，輕輕的雨，蒙蒙的霧，群峰若隱若現(xiàn)，更是給山增添了一層神秘感。山的最高處是黑森森的松樹林；山腰是核桃；靠近山寨的那層，一片片的桃園、梨園和蘋果園布滿坡谷，黃紅相間的燦爛色彩和上坡處蒼郁穆青的林木間，形成鮮明的對比，使整個山野如油畫般凝重起來。

云山山深林密，綠蔭匝地、翠綠的山色和著山間新鮮、濕潤的氣息。林中有香樟參天、野蘭嬉水，有松鼠覓食、雉雞孵蛋、黃鸝鳴澗、畫眉逗風，還有老牛護犢、黑羊舐仔?？吹揭晦r家小院里成堆成堆的松果，村支書高興地說，云山中植物種類很多，有針葉林、闊葉林等等，樹間還有粗粗細細的藤蔓和蘑菇。而大片大片的華山松，不但讓整個村莊變得更加秀麗迷人，還是村民脫貧致富的搖錢樹。

穿過田野的村莊，遠離城的嘈雜，遠離市的喧囂，一頭扎進山的懷抱，浸潤在綠的海，沐浴著花的香，盡情享受著屬于自己的那份寧靜和悠閑，莫不叫人心曠神怡，寵辱偕忘。

朵祜美，美在水。

車行祥臨公路的時候，我喝的一瓶礦泉水，就是朵祜山泉，上面還特別注明：朵祜，彝語，意為吉祥幸福。著名的朵祜山泉的水源地，就在朵祜村西4公里海拔2500米的黑龍祠。黑龍祠又名云山公園，抵達黑龍祠，已是正午時分，只見祠四周古木蔥郁，長藤掛蔓，奇花爭妍，祠后涌出一股碗口粗的流泉，有聲有威，使人驚奇。祠前有一龍?zhí)?，上有小橋，倚橋顧盼，憑欄張望，水自塘底溢出和石龍嘴引入，水清如鏡，四季皆清，游魚細石，直視無礙。黑龍祠的院子中間，有幾株歷史很久的牡丹，據(jù)說每年農歷二月十九日，當?shù)厝罕姸家谶@里舉行“牡丹會”，前來慶賀的四方各族群眾絡繹不絕觀看牡丹盛開似雪的盛況。

黑龍祠后還有玉皇閣，林內古木參天，奇花遍地，金銀花、雞血藤、葉上花、珠子參等多種藥物，松茸、羊肝菌等名貴菌類布滿群山。步行其間，潺潺的水流聲不絕于耳。轉過一個彎路，一股鮮活的水從一古柳下冒出，此時已過多雨季節(jié)，水量不大，這樣的景致雖不及別處瀑布的氣勢雄渾，卻是一種別樣的嫵媚情態(tài)，旖旎豐姿。

從這幽林密谷中涌出的水，孕育了天地之靈性，純而無色，掬起一捧放在口中，清澈沁涼，有一種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擴散開來。

一行人走得疲乏，就在寺門前的大樹下歇歇腳，舉目遠眺，云霧里的朵祜村，猶如一幅若隱若現(xiàn)的山水畫，忽然間就找到了那種“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適心境。

聽民歌里的傳奇朵祜

千年朵祜水，浸泡了一段不老的故事，涵養(yǎng)著一叢文化的根。

朵祜的名，與一首首民歌有關。

綿綿的雨還在下個不停。朵祜村的彝族傳統(tǒng)文化傳習所里，卻熱鬧異常：“黑七臘白啊，滿臉紅彤彤，絡腮胡子旺。戴圓圓斗笠，穿黑衣黑褲，披團團披氈。白狗朝前走，黑狗朝后跟，趕著一群羊。來到馬鞍山，天寒人打顫，臘白傷心死。小羊不算數(shù)，大羊一千六，在山頭放羊。在深箐放羊，怕兇豹咬傷，怕毒蛇咬傷。雨兒淅瀝瀝，樹葉作床墊，松毛作被子。衣服半只袖，褲短只到膝，臘白寸斷腸……”

這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傳承人李彩鳳用彝語傾情給大家演唱的一段唱詞。

朵祜是民歌的故鄉(xiāng)。這里的人們都愛唱山歌，他們的喜、怒、哀、樂都通過山歌來表達。在朵祜，無論男女老少，人人都會唱山歌。他們認為，做父母的有責任教自己的兒女唱山歌。朵祜的孩子長到三五歲時，父母就教他們唱山歌。因為從小受到山歌的熏陶，他們往往十三四歲時，就能唱數(shù)十首山歌。成年后就能唱數(shù)百首山歌，而且能隨唱隨編，即興創(chuàng)作。

朵祜的名，與一位老人有關。

現(xiàn)年74歲的彝族婦女李彩鳳，已成為朵祜村乃至彌渡縣、大理州一張響亮的名片。1943年出生在朵祜高寒山村的她，聰明漂亮、熱情開朗、天生愛唱，加上爹媽給的一副金嗓子，無論什么歌，只要從她口里一出，就格外甜美；她記憶超群，感受性敏銳，不管是村里老人唱的古歌古調，還是學校老師教的新歌新曲，只要聽一兩遍后就能流利地唱出。十二歲那年，她被學校選到縣城文化館參加演唱大會，一曲云南民歌《小乖乖》唱下來，震驚全場、掌聲不斷。接著又被邀請到當?shù)夭筷爡⒓勇?lián)歡演出，這對一個彝族高寒山區(qū)的十二歲小姑娘是何等的風光榮耀。從此以后，李彩鳳聲名鵲起，她的歌聲不僅在本校本村唱響，還傳遍了相鄰村寨，被當?shù)厝罕娪H切地稱為“調子客”。

2004年10月26日，俄羅斯功勛藝術家，愛樂交響樂團團長左貞觀到彌渡采風，聽完李彩鳳演唱的彌渡彝族山歌后激動地說：“我走過世界上許多地方，像李大媽唱得這么動聽的民歌還是第一次。”2005年底到2006年初，李彩鳳應邀隨俄羅斯愛樂交響樂團先后在云南曲靖、昆明參加云南對外文化交流協(xié)會主辦的新年音樂會，云南對外文化交流協(xié)會和昆明市委宣傳部聯(lián)合主辦的 《聆聽云南·俄羅斯愛樂交響樂團2006“經(jīng)典昆明”新年音樂會》等4場演出活動。2008年5月18日，受中央電視臺音樂頻道邀請，李彩鳳赴京參加《民歌·中國》欄目“彌渡風情”節(jié)目錄制，她演唱了《放羊調》《黑七臘白》，并用三響蔑吹奏《彌渡山歌》《小河淌水》《繡荷包》。

如今，朵祜村的山歌、民歌，多次在央視節(jié)目中播出。而李彩鳳本人，也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傳承人。

品文化里的神秘朵祜

朵祜奇，奇在它獨特的歷史遺跡。

文化，就一個地方而言，是根，也是魂。對于一個村莊也是如此。古樸是朵祜的底色，靈動是朵祜的天性。纏綿的秋雨洗濕了朵祜的每一個角落，也洗濕了我，一個彝人對朵祜文化的好奇與牽掛。朵祜村歷史文化悠久，據(jù)朵祜村的畢摩口頭傳誦的英雄史詩《黑七臘白》和許多傳說故事，南詔國第一代國王細奴邏曾在朵祜地區(qū)游牧，朵祜彝族是南詔王室的一個支系，與南詔王室極有淵源。

走進朵祜村，最顯眼的建筑就是彝族傳統(tǒng)文化傳習所，這是一座四合院建筑，里里外外都繪制著彝族特色的彩畫，有象征著朵祜彝族起源的大白菜，有三頭六臂的彝族首領，還有具有傳奇色彩的民族英雄黑七臘白……幾乎每一幅彩畫后面都有著一個讓人津津樂道的故事。從黑紅兩色的燈桿到青瓦、紅門、雕花窗、格子門以及打歌場、篝火塘，無處不洋溢著彝族文化味道。許多搜集起來的生產(chǎn)、生活實物還作了擺放展示。

其實，在朵祜的現(xiàn)存資料中，可以考證且留有文化遺址及民俗活動很多。村西的明代銀礦遺址、火葬墓群遺跡就是有力的佐證。朵祜明代古銀礦遺址是目前云南發(fā)現(xiàn)較大、保存較完整的銀礦遺址之一。朵祜境內礦產(chǎn)資源豐富，在老銀廠鎳、鈷金屬礦點、龍祠鈷礦點等礦段分布有多條鎳、鈷礦脈。該銀礦洞歷經(jīng)四百多年的風雨侵蝕，至今保存尚好，是一處彌足珍貴的明代銀礦洞，對研究明代銀礦洞的開采保留了珍貴的實物資料，具有史料、人文和旅游開發(fā)價值。而位于朵祜大村對面的山嶺上的火葬墓群，面積約1680平方米，于1977年朵祜大隊第三生產(chǎn)隊開挖養(yǎng)蜂場時被挖出。當時，在養(yǎng)蜂場范圍內，農民挖出了大小不等的火葬罐近百個，罐內裝骨骼、骨灰。據(jù)村里當天參加挖土的群眾介紹，出土的火葬罐有黑灰陶、彩陶及瓶罐陶三種。

朵祜村 李亮花/攝

朵祜奇，奇在它獨特的民俗文化。

走在村中，村內道路兩側，各家各戶錯落有致的圍墻上是2000米長的彝族歷史文化長廊，繪制著一幅幅生動別致的反映朵祜彝族歷史、民俗、文化及生產(chǎn)生活的畫面，栩栩如生。朵祜村還擁有濃厚的彝族文化和人文景觀，彝族的傳統(tǒng)刺繡工藝至今保存完好，形成了良好的傳承氛圍，刺繡品種類有頭飾、裹褙、圍裙、荷包、鳳頭尖鞋等，朵祜村刺繡繡工針法嫻熟，“打子繡”尤有特色，全村會縫制、刺繡服飾的婦女有200多人。

朵祜村還有一支以彝族群眾自發(fā)組織的業(yè)余打歌隊。朵祜打歌已延續(xù)千年，世代相傳，近年來不斷發(fā)揚光大，每逢婚喪事、建房、廟會、節(jié)慶，朵祜村的男女老少都要組織打歌活動來慶賀，朵祜彝族打歌用竹笛伴奏，男女成對平行圍成圓形，舞蹈節(jié)奏舒緩，邊舞邊對歌，頗有輕歌曼舞的氣氛。此外，朵祜村還保留和傳承了許多獨特的民俗文化活動，比如彝族羊節(jié)、正月十五歌會、青棚調對唱的婚俗、小黑龍崇拜等習俗。

事實上，朵祜村的文化內涵遠遠不止這些所能代表，而是處處都體現(xiàn)了一種文化滋養(yǎng)、道德滋養(yǎng)，無論是傳承、創(chuàng)新，抑或是傳頌、演繹，所有的文化在這里延續(xù)千年之后，更具內涵，愈顯神韻。

這就是文化里的朵祜。

天色已晚，離開朵祜，在煙雨中尋夢，風在念經(jīng)，雨在讀史。那漸漸遠去的村莊，是李杜蘇白遺落的一部詩箋，讓人讀了一遍，還想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