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

1

和老公張恒回娘家一趟，我裝了不少老媽自種的青菜，其中白菜最多，他說：“少拿點吧，蔬菜不禁放?！薄昂?，省一星期菜錢呢！”回到家正準備擇菜，對門的鄰居有事找我，讓我過去一趟。

等我回來，張恒正在廚房里擇菜。嘿，咱男人也懂得心疼人了。我探頭過去準備夸夸他，一看不打緊，好家伙，水靈的白菜被扔掉大半，只剩一點兒菜心，菠菜每棵上面也只剩兩片葉子。我有點火大：“怎么搞的？好好的菜都被你扔光了！”聞言，張恒抬起頭，不以為然：“我早跟你說過，我們吃不了這么多，放幾天也會壞掉。”

我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奪下他手里的白菜：“給我放下！瞎糟蹋！”他火了：“我好心幫你擇菜，你還亂發(fā)脾氣，不可理喻！”他扔下菜抬腿進了書房。

浪費還有理了？我不覺怒火中燒，開始數(shù)落：“平時不知節(jié)約，買東西不看標簽，明明有電腦，還要買iPad；手機沒壞又要換新的，看個破足球賽還非得到韓國去……”

“對門的靈姐準備換大房子了，我同事把兒子送到英國留學了，人家怎么那么光鮮？以后需要多少錢你有嗎？讓我跟著你永無翻身之日??！當年多少人追我，都沒答應，選擇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圓大城市的夢，你以為是真愛啊……”

我越說越收不住嘴，書房的門突然打開，張恒氣急敗壞：“是啊，窮屌絲哪配得上您靈魂工程師？去找真愛啊！愛找誰去找誰！”說完，只留下“哐當”一聲門響。

家里一下安靜下來，我獨自在廚房擇菜，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個男人出生于城市，養(yǎng)尊處優(yōu)大手大腳慣了，婚前買花看電影吃情侶餐，我還挺受用的。但結婚后還這樣，我就有些肉痛了，消費是自己的，這浪漫就變成了浪費。沒事上外面吃什么大餐啊，哪次不得幾百塊？一兩百塊錢買的花，不過一星期就枯萎了，雖說他在一家待遇不錯的單位，但一月下來基本沒多少結余。閨蜜麗麗和我們家情況一樣，兩口子量入為出，一個人的工資用來開銷，另一個人的工資存銀行，一年下來就小十萬了，那才是過日子啊。

我出生在農村，小時候家里窮，習慣什么東西都喜歡攢著，后來大學畢業(yè)走上工作崗位，“舍不得”的習慣也沒有改。我多年來一直貫徹“三能原則”：能用就好，能吃就好，能穿就好。一個小家庭，指不定哪天會出什么變故，加上準備要小孩兒，又是一個無底洞。沒有家底能行嗎？就像一艘沒有救生圈的小船，大浪襲來，能承受得了嗎？

我越想心情越郁悶，覺得自己和張恒就是一根進水管和一根出水管。無論我怎么節(jié)約，他只需動動手指就可以讓我分分鐘廢掉。怎么就找了這么個大手大腳的男人，突然“離婚”兩個字在腦中一閃而過，我趕緊搖了搖頭，婚姻還沒有壞到根兒，不能動不動想著撤。

2

青菜事件后，我和張恒持續(xù)冷戰(zhàn)中。他等著我道歉，我等著他來和解，偏偏誰都不愿先低下那個頭，因為誰妥協(xié)了，大概就要認同對方的生活方式。

這幾天我特別忙，公司馬上要上線新產品，手頭的事一大堆，每天晚上回到家很晚，可沒想到張恒竟然比我回得還晚，有一天竟然是凌晨五點才回來的。哼，準是又去和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去了，我氣呼呼地給了他一個冰冷的背。

回來都凌晨了，可恨的是他竟然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置我于何地？我越想越氣，這樣的男人沒有一點責任感，也沒有一點悔改的意思，留著啥用？公司新產品上線刻不容緩，我忙得早出晚歸，等這段時間忙完了，我非和他攤牌不可！

可沒等到我和他攤牌，倒是等來了老媽的電話。她說老爸在醫(yī)院，讓我下班去一趟。我一驚，向同事交代完手頭的事，攔了個車直奔醫(yī)院。

在醫(yī)院的走廊里看見老媽和小妹，我心里一驚：“老爸呢？”小妹說爸爸在重癥室。老媽的雙眼紅腫著，她握住我的手說：“你爸在鬼門關里打了個滾兒，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我強振精神安慰她：“媽，別那么悲觀，不會有事的。”坐在長椅上，我攬過老媽和小妹的肩膀，盡管我也害怕，但我告訴自己千萬要撐住，這三個女人里我是主心骨。

“媽，好消息，爸的造影出來了，沒有大事。”張恒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澳阍趺丛谶@兒？”我吃驚地問。老媽解釋說：“前幾天你爸突然說胸悶，我撥了小恒的電話，我還準備給你打電話，小恒說你膽小不經(jīng)事，讓我先不要告訴你?！?/p>

“爸已經(jīng)出了重癥觀察室，都別太擔心！情況不像咱們想象的那樣糟糕。”張恒安慰著老媽。聽他這樣說，老媽的眼眶又紅了：“小恒，這幾天辛苦你了，整夜地守著，護士還問我你是不是我兒子，真是比兒子還貼心。”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他每天凌晨回來，原來是一直在照顧老爸，是我誤會了他。

“媽，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們先在這里等著，我再去看看爸?！笨粗谋秤跋г谧呃缺M頭，我的心里突然生出感動，他根本沒有一點和我冷戰(zhàn)生氣的跡象，就像一棵大樹讓我覺得很踏實。

老爸被確診為冠心病，半個月里，幾個人輪班在醫(yī)院照顧他。不得不說，張恒這女婿當?shù)淖屢患胰硕己軡M意。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能耐挺大，居然請動了醫(yī)院最權威的專家為老爸做手術。24孝好女婿，術后貼身照顧，上衛(wèi)生間和擦洗身體都是他一個人，經(jīng)歷過生死的老爸嘴里不住地念叨張恒好。

3

老爸出院了，我的心也終于放下來。多日來的疲憊和擔憂幾乎擊垮了我，我準備好好地和張恒談一下。我真不是故意說那些傷人的話，只不過逞一時口舌之快。為了幾棵青菜，把真愛都搬出來，自己真的挺過分的。

周五下班后，我特意跑到國貿，把以前和張恒一起逛街時，他看中我卻不讓他買的一條皮帶買了下來。一下刷了近兩千塊，要在以前，我大概會肉痛很久，可此時我滿腦子里只想著看到他接過皮帶開心的樣子。

回到家，張恒已經(jīng)在沙發(fā)上了。看見我回來，他眼里含著笑，故弄玄虛地說：“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一愣，這段時間太忙了我真不記得是啥日子，腦子里正閃過無數(shù)念頭，張恒從廚房里搬出一只雙層生日蛋糕，“老婆，生日快樂！”我剛想說話，他連忙解釋：“別心疼錢啊，這個是我和同事學的，親自用家里的烤箱做出來的，真沒花幾個錢！”我撲哧一聲樂了，不好意思地說：“那天吵架對不起啊，我不該一時口不擇言，不是真愛還走進圍城，豈不是耍流氓？”“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早就忘了?！睆埡沔移ばδ樀卣f。

“差點忘了，我給你買了那根皮帶。”我把皮帶掏出來，沒想到張恒像貓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來，“哇，你這敗家娘們，肉疼！心疼！”他夸張的表情讓我捧腹，轉眼他又把皮帶馬上系在身上，滿眼笑意?？吹剿@么開心，我真心感覺到攢錢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這個周末，我回娘家看老爸，看見他的床頭上堆著十幾盒保健品。我好奇地問：誰送的？老爸答，是張恒前兩天送過來的。我想起自己曾在家里念叨過這個保健品，它對心血管疾病很管用，可也很貴，正尋思下月發(fā)了獎金再給老爸買呢。

回家之前，我去市場買回一大堆好吃的，準備好好犒勞一下張恒。剛進屋，就聽見他在給別人打電話，說要把足球票轉出去。等他撂下電話，我吃驚地問：“鐵桿球迷怎么舍得把球票轉出去？”“嗯嗯，那個過幾天看轉播也是一樣的，從武漢到韓國，機票、住宿加起來差不多要兩萬，我想不如給老爸買點兒藥實在，就把球票轉給我們單位的單身漢小金了?！蔽业男睦锸浅銎娴呐?，上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老公，謝謝你……

兩個人相處，總有一個精打細算的，一個大手大腳的；有一個厲害的，一個受氣的；有一個耍懶的，一個勤快的；有一個伶俐的，一個笨拙的……彼此在潛移默化中互相影響。如今，我偶爾也會奢侈地買個好包，張恒也會在計算器上算算又省了多少錢。我們會為銀行卡里余額的數(shù)字慢慢變長而歡喜，也會為從星巴克咖啡走出來荷包縮水而大喊好痛。今年的情人節(jié)，我倆看了一場9.9元的特價電影，卻興高采烈地發(fā)朋友圈：“2.14，我們，9.9，久久，在一起?！?/p>

其實，婚姻里沒有天生就合適的兩個人，都是在不斷地磨合、拌嘴、妥協(xié)、爭論、感動、氣憤……各種情緒的煎炒烹炸中，慢慢走向默契，彼此互補中最需要的是包容、理解與改變。在精打細算和生活品質中尋求平衡，在荷包與浪漫之間計算性價比，適合彼此就好。

編輯/纖手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