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明輝
警察文化
宋慶華:野路子上開奇葩
文/黎明輝
我和宋慶華相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1991年,我調(diào)入重慶市公安局政治部宣傳處,被安排到新聞聯(lián)絡(luò)組,這個組負責采寫內(nèi)部新聞向全市新聞報刊投稿,并與其保持工作聯(lián)系。他和老牟先我?guī)啄甑叫麄魈?,我們?nèi)送婚g辦公室,等我步其后塵來到他倆身邊,他們已是在全市各大報刊經(jīng)常發(fā)表大塊通訊稿的“名記”了。
那時他還不到而立之年,從渝中區(qū)分局刑警隊選調(diào)市局來做職業(yè)寫手。他的說話處事為人,依然還是刑警隊員的風格,雷厲風行,幽默灑脫而持重干練。他臉上架了副眼鏡,只有伏案寫稿和凝神讀書時,才顯出些內(nèi)在的斯文和儒雅。不管是否有外出采訪,常年早上上班,他仍習慣將辦公室的地拖得干干凈凈的,光亮映人,濕漉漉的拖把一直要拖凈整個長長的公用過道,然后去樓下打瓶開水,將三張辦公桌抹干凈。記得剛報到的第二天,他就帶我到市局大院的各個處室,把我介紹給大家,并給我介紹所到處室的業(yè)務(wù)工作。等到午飯時,我為致謝想請他出去下館子,他卻說,我們以后還長,還是吃食堂吧!
這就是當年宋慶華給我留下的印象。
后來,我們都走出了宣傳處,直到今天我們都珍惜著那幾年的友誼。他的每一個所到之處,工作都做得風生水起,我在市局大院之外時常聽到他很好的口碑。
三十多年的警察生涯,宋慶華從刑警到公安作家,并非他一生的既定目標,純屬野路子上盛開的一朵奇葩。
迄今為止他并不是哪一級的作協(xié)會員。用他的話說,他寫小說是蹚野路子走來的。只是筆之所至,心之所言。他的確不是科班出身,從他能寫通訊的那天起,到今天的文學創(chuàng)作,其間用了三十年。他算是憑經(jīng)歷和讀書自學悟出門道來的那類作家。
斗轉(zhuǎn)星移,世事卻并非過眼煙云。他在公安這個火熱的大熔爐里,戰(zhàn)天斗地,走馬燈似的變換過多個崗位,刑警、記者、領(lǐng)導秘書、治安特業(yè)科長、基層指導支隊長、治安副總隊長、科通處長、副縣長兼公安局長,到如今的輕軌總隊副總隊長。瞧他這一長串的履歷,不難想象他生活的歷練因此而深刻和寬厚。
在常人眼里,坐主席臺上面對一大片警察的領(lǐng)導,似乎很提神。卻少有人留意他包里的一個本和一支筆——他有一個埋頭做筆記的好習慣。入警時他師傅說過,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走到哪里,那本子上他都留下筆尖的墨跡。走訪調(diào)查,開會記錄,甚至出差晚上睡覺之前還不忘記上幾筆。三十多年來,日積月累,他留下這樣的筆記百多本,大的小的,薄的厚的,說不上汗牛,但足以摞上屋頂。
當今的生活節(jié)奏加快,人們的價值取向和心性都發(fā)生了巨大的嬗變,現(xiàn)在很多人都少讀或不讀書了。而宋慶華卻是例外。讀書是他長期堅持的愛好,辦公室的案頭上總擺著幾本夾有書簽的書,有文學名著的大部頭,有哲學經(jīng)濟等各類書。他說,要當好一個基層領(lǐng)導不拓寬知識面,不學習新東西是不行的。
他也有見縫插針的本事,無論工作再忙,哪怕一小時、半小時的時間,他都能夠?qū)⒕芸斓赝度氲綍镜淖掷镄虚g,直到被來人打斷,再夾上書簽。他的車里有書,駕駛員開車的時候,常常是他讀書的時候,讀幾頁抬頭望望窗外的景色,讓眼睛休息幾分鐘,又開始埋頭讀書。他的公文包里、單位寢室以及家里的床頭,總是擱著幾本書,讓他在外出工作的間隙和在家休息的時候,都有書籍陪伴。連他身邊的民警都說,像他這樣當官又酷愛讀書的人實在不多見。他喜歡跟人討論交流讀書心得,愛逛新華書店,知道時下的暢銷書有哪幾本,每當這個時候,只要他不著警服,你會忘了他的身份,全然以為他是某校的教師抑或某大學的教授。
他的筆記繁茂蕪雜,記錄了幾十年來公安工作的見聞與親歷。那是日記體的,年月日天氣都很清楚。他說他不知道同事們是怎樣記錄過往工作的,而他的筆記確有可圈可點之處。與人之別在于,工作是主體,上級的精神、貫徹的措施以及他要發(fā)言的要點,居中占了大半篇幅,而幾乎每頁天頭地腳都辟有一小塊,記錄著有關(guān)當事人的形象、表情觀察以及他當時最真切的雜感。
那一塊塊滿是蠅頭小字的“飛地”,用筆尖勾出,像區(qū)域地圖那樣不規(guī)則地嵌在日記中。他的生活經(jīng)歷,主要在刑警和從政這兩塊。檢點他的歷練,最富血性和苦樂以及最艱厄、深刻的也正是這兩塊。年輕時血氣方剛,雷厲風行地跑案子,如今翻閱日記,他的耳邊都還響著呼啦啦的風,當給一個個犯罪嫌疑人戴上手銬,總覺得很有一種叱咤風云的自豪感;中年走上領(lǐng)導崗位,尤其是被派去渝西北那座縣城做副縣長兼公安局長時,他看到的最好的演員都在生活里。有人追名逐利,趨炎附勢,到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有人事業(yè)輝煌,博得了無數(shù)掌聲、鮮花和榮譽,到頭來卻觸犯法律,罹難血光,走進牢獄。所幸的是那一頁已經(jīng)成為歷史了。
這就是宋慶華和他的筆記本。工作總是置于首位的。他習慣動腦,如今的公安工作不斷面臨許多新的課題,必須依靠基層領(lǐng)導去思索、探究;黨委政府的方針政策要變成民警隊伍的實際行動,需要基層領(lǐng)導去勇于創(chuàng)新求變。而在遇到問題和解決困難的過程中,他留心并記錄了身邊發(fā)生的一切,然后分門別類、針對性地提出解決各種復雜問題的措施。
近幾年,從渝西北的潼南縣局調(diào)回市里,他不再獨當一面、殫精竭慮擔當維護一方平安的大任了,除了做好副職分管工作之外,他能抽出更多的時間來讀書學習了。他整理翻閱那些手記文字,重新審視他走過的從警生涯,總覺得內(nèi)心里有種沖動油然而生。這種沖動,對于一個已過天命之年的警官而言,是彌足珍貴的。
于是那些本子成了他工作之余創(chuàng)作小說的源頭——它來自生活的陶冶,來自他從警從政的歷練。他用它來創(chuàng)作了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絕對意外》(群眾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這三年來,《啄木鳥》和《紅巖》雜志、《中國公安文學精選網(wǎng)》又陸續(xù)發(fā)表了他的中篇小說《刑警的后腦勺》等二十余萬字的中短篇小說。
2016年底以《絕對現(xiàn)場》為代表的六篇警察小說(29萬余字)又在群眾出版社結(jié)集出版,這無疑是對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再一次鼓勵。
宋慶華是個以嚴肅態(tài)度對待寫作的人。他所創(chuàng)作的小說,重點都不囿于寫破案,而是在于敘述案件輻射開去的社會面,勾勒出社會各個階層或領(lǐng)域的人,如何角力掙扎,頑強奮斗,官商滲透,人性沉淪。案件只是一個載體或是一隅視角,他期望通過小說講述故事,讓讀者看到當今社會精彩紛呈的眾生世相,看到警察隊伍里的職業(yè)精神。
他在他新書的序言里寫道,沒有在黑夜里椎心泣血地反思過,不足以語人生;沒吃過皮肉之苦,嘗過切膚之痛,經(jīng)歷過生死的考驗,不能夠深刻剖析這個時代和社會。優(yōu)秀的作品絕不是淺表寫寫人人所見的云雨翻覆,還應(yīng)當涉及社會的深層次問題,還應(yīng)當深觸人的靈魂世界和把握時代的脈搏。
然而,文學創(chuàng)作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有寫過或正在寫著,才知道創(chuàng)作是件艱難的事。他的小說出版之后,陸續(xù)收到讀者的一些反響,褒貶有之。他都將它們當做一面鏡子來反觀他下一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已經(jīng)面世的文字,不可改變,正在寫著的東西可以求新。他告誡自己要寫慢些再慢些,慢是一種打磨。對筆下塑造的人物,小說的語言乃至細節(jié)都應(yīng)該有更生動形象的描寫;對涉及以往的政治事件還該有更加深刻的反思,更加精準的表達。
如今的宋慶華依然是把目光放在工作上,為了每天市民出行的平安,他無時無刻不在關(guān)注著山城重慶輕軌旋轉(zhuǎn)的滾滾車輪,列車沿著或臥行或高架的蜿蜒雙軌,嗖然往返穿行都市的水泥森林、涵洞、江邊,從終點回到起點,從日升跑到日落。
輕軌平安即是城市的平安。列車停歇了,下班了,當城市亮起萬家燈火,他才能夠在燈下伏案,才能安靜地在鍵盤上敲打他的下一部作品。
我們期待他寫出更多的好作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