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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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徽籍名士方岳詩詞中的休閑哲學(xué)

章 輝*

（玉溪師范學(xué)院 文學(xué)院，云南 玉溪 653100）

南宋名士方岳在其詩詞中流露出鮮明而獨(dú)特的休閑哲學(xué)。從心路歷程上，他反思事功型生活，認(rèn)同休閑風(fēng)格，實(shí)現(xiàn)了從官場到山林的轉(zhuǎn)向，并直接抒發(fā)“惜閑”與“夸閑”的心態(tài)。從價值觀上，他將休閑與他物進(jìn)行了價值比較，并直接闡發(fā)了休閑本身的種種價值。從工夫論上，他從心志調(diào)節(jié)（包括順性之道和復(fù)性之道）、境域取舍（包括遠(yuǎn)離官場之境和走向山水之境）、載體依傍（包括倡導(dǎo)飲酒、誦詩、寫詩、讀書、著書等）三方面，為我們提供了如何實(shí)現(xiàn)高境界休閑的途徑。

南宋；方岳；休閑；價值；工夫

方岳（1199－1262），南宋詩人、詞人。字巨山，號秋崖，徽州祁門人。南宋紹定五年（1232）進(jìn)士，剛直不阿，仕途坎坷，曾官至吏部侍郎，并幾度任各地知州。工于詩詞，多描寫隱逸之思與田園風(fēng)光，質(zhì)樸自然，其間流露出鮮明而獨(dú)特的休閑哲學(xué)，對當(dāng)代生活方式具有一定的啟發(fā)意義?，F(xiàn)從方岳的尚閑心態(tài)、方岳論休閑價值、方岳的休閑工夫三方面加以闡釋。

一、方岳的尚閑心態(tài)

和前代相比，宋代文士更加具有思辨反省能力。正如吳功正所言：“宋人的思維是求異型的，有自己的獨(dú)到見解和看法，決不輕易認(rèn)同前人和當(dāng)代人。求異思維使其有獨(dú)創(chuàng)性，他們對人、事以致國事的看法、見解總是與眾不同，有自身獨(dú)到的視域、觀照點(diǎn)和論析方式。”[1]39方岳正是如此。他宣稱“但使我為我，不幾燕伐燕?！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9即相信自己的判斷，看重個人的價值，清醒地力求成為“真我”，過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愿隨波逐流，隨時俯仰。

（一）對事功型生活的反思

正是由于特立獨(dú)行的思維方式，方岳對傳統(tǒng)儒家所倡導(dǎo)的事功型生活展開了反思。歷來認(rèn)為，莊子在《逍遙游》里褒揚(yáng)鯤鵬的壯舉，贊揚(yáng)了它們的偉大事功，而否定和嘲笑斥鷃的狹小視野。而這種傳統(tǒng)思維在方岳的詩里發(fā)生了明顯的轉(zhuǎn)向。方岳詩云：“有山如此且深登，等一逍遙鷃與鵬”（《次韻宋尚書山居十五詠?見一庵》，《秋崖先生小稿》卷九）[2]38 315，即認(rèn)為休閑型生活和事功型生活具有同樣的價值。因?yàn)楹笳哂泻笳叩睦?，前者有前者的逍遙。

方岳認(rèn)為，事功型生活的弊端首先在于忙碌。他欣賞悠閑自得的生活，對俗人忙碌的狀態(tài)加以嘲笑：“塵途長逐眾人忙，不抵齋扉一枕涼。世路巇嶇吾倦至，底須辛苦為膏粱?！薄断S》，《秋崖先生小稿》卷九）[2]38 312“人嫌吾寂寞，吾亦笑人忙?！保ā渡骄邮住菲湮?，《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一）[2]38 321他甚至把這種情緒投射到自然界的動物身上：“朝來更覺忙于我，雪沍蒼溪不道寒?！保ā冻苞槨?，《秋崖先生小稿》卷七）[2]38 265在方岳看來，事功型的生活會影響生活的質(zhì)量，使生活的樂趣從身邊溜走：“樂事每從忙里過，好花偏向雨中開?！保ā洞喝针s興》十五首其十，《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80

其次，在方岳看來，事功型生活的另一弊端在于人性的異化。對于封建文士來說，事功型生活即意味著學(xué)而優(yōu)則仕，混跡官場。而方岳認(rèn)為，這種生活環(huán)境充滿危機(jī)，不得不戴著面具生活，而休閑型生活則自由自在。因此，何去何從，不辯自明：“骯髒自山林，伊優(yōu)自朝市。是耶其非歟，一笑付圖史?！保ā多崈L判取蘇黃門圖史園囿文章鼓吹之語為韻見貽輒復(fù)賡載》八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 431“世間何地非危機(jī)，曷不長守西山磯。……不如歸，長安道上煙塵飛，莫向山家怨落暉?！保ā度菅浴啡灼涠?，《秋崖先生小稿》卷三〇）[2]38 447“人間萬事風(fēng)濤急，雨外一蓑天地寬?！保ā讹L(fēng)作》，《四庫全書?秋崖集》卷一一）[2]38 480，“冰虀一釂累數(shù)觴，山中之樂那可量。”（《次韻山中小集，《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二）[2]38 457故而，對于熱愛自由的他來說，寧可在山林之中自得其樂，而不愿為五斗米折腰：“亦知本是麋鹿群，那解作人牛馬走?！保ā对孪麓笞硇侵蹲髂鲿腹P題為醉矣行》，《秋崖先生小稿》卷三四）[2]38 471

（二）對休閑風(fēng)格的認(rèn)同

既然對傳統(tǒng)事功型生活加以否定，方岳自然對歷史上的休閑人物加以認(rèn)同。據(jù)《論語》記載，孔子的弟子曾點(diǎn)放棄事功理想而選擇休閑生活方式，孔子嘆而贊許。方岳因此詩云：“點(diǎn)爾春如何，妙在夫子喟。宇宙一瑟間，誰知道之至?！保ā端挠庙崱?，《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 430東漢的嚴(yán)光拒絕光武帝劉秀高官厚祿的邀請，寧可選擇自由自在的漁隱生活。方岳贊嘆再三：“子陵吾所韙，蓑外底須名?！薄吨鄞螄?yán)陵》二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二）[2]38 327“緬懷臺上人，老蘚雙骭存。”（《泊釣臺》，《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五）[2]38 419“羊裘偃蹇釣煙沙，不肯云臺定等差。漢室了無塵土在，滿江風(fēng)月自蘆花。”（《釣臺》，《秋崖先生小稿》卷六）[2]38 292魏晉“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看淡生死，從己所好地選擇酒隱生活，方岳亦贊他：“不須更問青烏子，一鍤相隨死便埋?！保ā都词率住菲淦?，《秋崖先生小稿》卷六）[2]38 291東晉的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選擇休閑自適的生活，北宋的林逋絕意仕進(jìn)而過著“梅妻鶴子”的隱居生活，方岳更對此二人深懷敬意，表示要以二人為楷模，遵循其人生道路：“五柳當(dāng)門陶令宅，百梅共塢老逋墳?！保ā渡街小妨灼淞肚镅孪壬「濉肪矶枺2]38 388“從歸柴桑人，醉漉春甕蟻?！保ā队执雾崱罚肚镅孪壬「濉肪矶撸2]38 429“古心不焉世情改，老氣了非流俗徒。三讀離騷多楚怨，一生知己是林逋?！保ā兑悦匪屯跷尽?，《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三）[2]38 405-38 406此外，他還曾感嘆“歸來也，問淵明而后，誰是知音？”（《沁園春?賦子規(guī)》）[3]2 837

故而，方岳的自我定位是：“田園無事日，天地自由人?！保ā渡骄邮住菲淙?，《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一）[2]38 321他甚至直接自比為陶淵明：“誰求封禪家徒壁，自謂羲皇人似陶?！保ā洞雾嵧粼滓娂摹范灼湟唬肚镅孪壬「濉肪硪蝗2]38 345“老子今元亮，何人昔魯連?！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8，“陶元亮已覺今是，祁孔賓毋費(fèi)夜呼?！保ā洞雾嵆掏舳滞顿洝范灼湟唬肚镅孪壬「濉肪矶模2]38 411

（三）方岳人生的休閑轉(zhuǎn)向

方岳曾屢次官至知州，但他厭惡官場的虛偽，長期向往休閑的生活：“一登督視府，兩駕太守車。……所以二十載，同一優(yōu)侏儒。豈如云水身，自適瓜芋區(qū)?！保ā蹲x白詩效其體》三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六）[2]38 424對比陶淵明等人的高風(fēng)亮節(jié)，他恨不早歸：“一歸已后陶元亮，眾論寧無班孟堅(jiān)?！保ā杜銋强偸碳猩接泌w端明送行韻》，《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八）[2]38 370“雪屋燈寒費(fèi)廿年，春皋悔不早歸田?！保ā逗喭跷窘钑嫛罚肚镅孪壬「濉肪矶2]38 400

終于，他決定服從初心，走向休閑，聽從自我內(nèi)心的召喚：“慣貧已識山林趣，投老歸從造物游?！保ā洞雾嵑帧范灼湟唬肚镅孪壬「濉肪硪蝗2]38 346“山林有味從今我，鐘鼎無心付老天。”（《次韻閑中》，《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六）[2]38 354，“春風(fēng)秋月五十五，青山白云自今古。與其浮沈于不卿不相之間，孰愈自適于老圃老農(nóng)之伍?！柼旖械貫橐还?，宰相須還賈耽做。不如荷葭塢中之把茅，臥聽松聲三峽濤?！保ā豆湃诵小?，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二）[2]38 461或許在他人看來這是錯誤的，但寧可為世俗所不解：“從吾所好寧相誤，洙泗壇荒有玉條?！保ā洞雾嵣骄印匪氖灼涠?，《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二）[2]38 400

在休閑生活中，他找到了美好，于是對山林義無反顧：“一生朝市幾何日，五畝園林都是詩?！保ā渡街小匪氖灼涠?，《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6“醉眠明月元無價，對畫凌煙自有人。絕口不談當(dāng)世事，掉頭寧作太平民?！保ā额}歸來館》，《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四）[2]38 416

（四）“惜閑”與“夸閑”的心態(tài)

方岳還直接將自己尚閑的心態(tài)加以明白的流露。他詩云：“。?！保ā渡骄邮住菲淙?，《秋崖先生小稿》卷十一）[2]38 321，他甚至聲稱，在“閑”與“萬金產(chǎn)”之間，他寧可選擇“閑”：“愛閑寧有萬金產(chǎn)，投老當(dāng)夸兩足尊?！保ā端挠庙嵈鸩爬稀罚肚镅孪壬「濉肪硎澹2]38 350

對于不易到手的休閑生活，他非常珍惜：“閑民亦幸樂清朝，蓑笠過從語不囂?！保ā洞雾嵣骄印匪氖灼渌?，《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二）[2]38 400“誰能半日閑，脫身此窺臨?！保ā侗苁罾淙?，《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九）[2]38 440并勉勵他人：“勉矣山林人，優(yōu)哉聊卒歲?！保ā洞鹳M(fèi)司法》二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九）[2]38 441

為官時，方岳曾為他清閑的工作驕傲自得：“茶話略無塵土雜，荷香剩有水風(fēng)兼。官曹那得閑如此，亦奉一囊慚屬厭。”（《入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9在徹底退閑之后，方岳則又忍不住向他人夸耀自己的自由自在：“無人閑似我，野薺共時新?！保ā豆锍笕巳铡?，《永樂大典》卷三〇〇一）[2]38 491-38 492，“有興自攜殘稿醉，無人得似老夫閑?！保ā渡叫小菲呤灼湟唬肚镅孪壬「濉肪硎牛2]38 382“吾徒空倚橫天劍，此老長閑布地金?！保ā洞雾嵅爬稀罚肚镅孪壬「濉肪矶枺2]38388“天且莫教三月盡，我今無負(fù)一生閑?！保ā渡叫小啡灼淙端膸烊珪?秋崖集》卷八）[2]38 478

二、方岳論休閑價值

（一）方岳對休閑價值的比較

事物的價值是通過比較、度量才得到彰顯的，休閑也是如此?！霸谏钪校?dāng)我們說一個東西好或壞的時候，總是以一定的對比和參照為前提的。”[4]25方岳之所以日漸傾向于拋棄傳統(tǒng)事功型生活的道路，而選擇休閑自適型的生活方式，乃是將多維的客觀價值進(jìn)行了廣泛的比較和度量，并在此過程中進(jìn)行判斷、選擇和決策。

在方岳看來，休閑就等于財(cái)富：“一刻之閑值萬金?！保ā妒钪须s興》，《秋崖先生小稿》卷五）[2]38 285“閑中富貴陽和月，靜處乾坤自在身?！保ā度巳铡范灼湟?，《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75“竹窗風(fēng)好直萬金，不涉世間榮辱境?！保ā洞雾嵵x兄饋李》，《秋崖先生小稿》卷三四）[2]38 470“閑為真富貴，健是小神仙?！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8因此，在這種邏輯下，有了休閑生活，就不需要去在俗世之中為金錢而蠅營狗茍。

方岳還認(rèn)為休閑勝過名利：“寧知千載名，不如一杯酒。”（《以嗜酒愛風(fēng)竹卜居此林泉為韻作十小詩》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一）[2]38 283總之，他的結(jié)論是：“萬事不如歸自好，百年聊與醉為徒?！保ā端聢@送王侍郎》，《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9

（二）方岳論休閑的本體價值

和他物相比，休閑的價值如此之高，那么休閑自身的價值究竟何在？方岳對此亦有說明。首先，他認(rèn)為休閑可以使人擺脫各種世俗追求、應(yīng)酬所帶來的精神疲憊：“老覺人情薄，方岳《唐律十首》其九，《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二）[2]38 330“隱居捐世累，隱士應(yīng)星文?！保ā缎虑纭罚肚镅孪壬「濉肪矶牛2]38 442使人的精神重放生機(jī)。

其次，方岳認(rèn)為休閑可以使人的生命得以展開，而不是在匆忙的歲月中倏然而逝：“山寂夜如水，僧閑日抵年?！保ā稛嵘跤袘焉介g》，《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二）[2]38 327“貧知醉有回天日，早得閑為卻日戈?！保ā对铡?，《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74

再次，休閑可以使人自我實(shí)現(xiàn)，獲得寶貴的體驗(yàn)和發(fā)現(xiàn)：“花落花開俱有意，略于閑處見幾微?！保ā洞雾嵆痰堋肥灼渌模肚镅孪壬「濉肪矶2]38 271

最后，休閑可以使人提高精神境界，具有“修行”的價值：“了了不如都懡?，休休便是力修行?！保ā肚才d》二首其一，《四庫全書?秋崖集》卷一一）[2]38 482

三、方岳論休閑工夫

在傳統(tǒng)哲學(xué)中，所謂工夫，乃是指實(shí)現(xiàn)本體的方式、次第。因此所謂休閑工夫，就是使休閑得以實(shí)現(xiàn)的途徑和方法。在方岳看來，休閑的獲得首先在于心志的調(diào)節(jié)。

（一）休閑工夫之心志調(diào)節(jié)

方岳詩詞流露出這樣的意思：要想閑適，則心志方面不妨懶惰一些，放慢生活節(jié)奏，這樣亦可緩解物欲的煎熬，使心靈輕松：“性亦無嫌懶。”（《山墅》五首其四，《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三）[2]38 336“舉世忙時贏得懶，是人愛處放教輕?！保ā陡袘选肥灼淞?，《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五）[2]38 348“一味懶堪醫(yī)傳癖，五窮技不害詩孱。”（《山中》八首其四，《四庫全書?秋崖集》卷八）[2]38 477他自稱“老吾于傳懶成癖”（《山行》七首其四，《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82，“無心出岫懶于云”（《山中》六首其六，《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8，“塵土侵人懶出門，小窗容我負(fù)晴暾”《晴夢》，《秋崖先生小稿》卷八）[2]38303?？梢姡嗍菓械搅艘欢ǔ潭?。

多睡是懶的一個具體表現(xiàn)。方岳主張多睡，認(rèn)為這是順?biāo)焯煨?、獲得休閑的絕佳途徑：“午窗一枕齁齁睡，世上何人最得忙。”（《次韻程弟》十首其十，《秋崖先生小稿》卷二）[2]38 271“無能涉世何妨睡，有道登山只是徐?！保ā洞雾嵿崈L判》八首其六，《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七）[2]38 363“百年三萬六千場，擬挈乾坤入睡鄉(xiāng)?！保ā独O窩》，《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4他自言睡眠給他帶來的休閑之樂：“北窗高臥美無價，山鳥竟知吾是誰。”（《山中》四首其三，《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6“石根一睡美，幽尚誰與同。”（《夏日珠溪賦八音體》，《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六）[2]38 425在他看來，多睡也是與世俗隔絕的好方式：“一念惟余睡作魔，鷗閑不與世同波?！保ā渡骄悠咴?湛然亭》，《四庫全書?秋崖集》卷四）[2]38 475“盡懶從吾睡，雖窮不受憐。”（《式賢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8

此外，方岳倡導(dǎo)活在當(dāng)下：“未暇思身后，何如了目前?！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488進(jìn)而，他倡導(dǎo)及時行樂的心態(tài)，這是因?yàn)槿松虝?，事功空虛：“閑知天地摩銅狄，莫誤春秋著玉杯?！保ā洞雾嵄儆和嵊糜杩猪崱罚肚镅孪壬「濉肪矶模2]38412，“人生行樂耳。君不見，迷樓春綠迢迢?！保ā讹L(fēng)流子?和楚客維揚(yáng)燈夕》）[3]2 845“百年一瞬息，萬事皆塵埃。所以身后名，不如掌中杯?！保ā峨s興》二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八）[2]38 434盡管這種心態(tài)有消極的成分，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亦有助于減輕對世俗名利的追逐之累：“劉伶墳上寧須酒，倂與聲名不用傳?！保ā陡袘选肥灼涠肚镅孪壬「濉肪硪晃澹2]38 347“功名那及生前酒，機(jī)會多如飯后鐘?！保ā秹兾荨?，《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七）[2]38 360

以上的休閑工夫是一種“順性之道”，即順適本性的自然。此外，方岳還倡導(dǎo)一種去除心靈遮蔽的“復(fù)性之道”。

一是“無求”——去除過多的欲望，盡量做到無欲無求：“曩昔行藏已熟籌，最為上策是無求。”（《感懷》十首其十，《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五）[2]38 348“有識共知方寸好，無求方得幾多閑?！保ā渡叫小啡灼涠?，《四庫全書?秋崖集》卷八）[2]38 477他自稱“人生行樂耳，身外更何求。”（《山居十首》其七，《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一）[2]38 321“舊稿如山應(yīng)有誤，老夫于世本無求?！保ā堵劻T》，《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五）[2]38 351二是“無心”：“無心自是長生藥，莫誤丹爐覓大還?！保ā渡叫小菲呤灼淙?，《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82“有意及時常轗軻，無心于物莫驚猜?！保ā洞雾崱?，《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一）[2]38 394。具體（一）是無名利心：“功名成底事，何苦覓封侯。”（《唐律十首》其四，《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二）[2]38 329“功名不值一杯水，人世寧須萬戶侯?！保ā堕c中秋》，《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一）[2]38 395，“人生短長屈伸肘，安用黃金印如斗”（《月下大醉星侄作墨索書迅筆題為醉矣行》，《秋崖先生小稿》卷三四）[2]38 471“不知天下人，面有三寸塵。政使書癡傳癖猶可憎，而況無風(fēng)無味之錢神?！保ā队趾椭T公作雪月歌》，《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二）[2]38 460他自稱已經(jīng)達(dá)到了這樣的境界：“近聞?wù)l直白玉堂，或傳某佩黃金斗。與君何干，于我奚有。不如雨話耕夫，煙呼釣叟。問竹活無，看梅開否。天下事自有夔龍人，山中居只堪麋鹿友。”（《醉歌》，《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二）[2]38 458（二）是無機(jī)謀心。他自認(rèn)為去除機(jī)謀之心是其獲得休閑的原因：“自知機(jī)事淺，或可共鷗波?！保ā兜乐羞B雨》三首其三，《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二）[2]38 333“溪居已息機(jī)心久，莫遣驚鷗去不還。”（《山行》三首其一，《四庫全書?秋崖集》卷八）[2]38 477無機(jī)謀心的一個表現(xiàn)是處世笨拙，方岳對此加以倡導(dǎo)：“蛙為公乎緣底怒，鳩寧拙耳了無營?！保ā缎а菅拧?，《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三）[2]38 463同時，他也反復(fù)自稱其迂腐疏拙：“燈火貧如故，山林拙未除?！保ā都牟茉婆_》二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三）[2]38 339“書生與世例迂闊，山意向人殊寂寥?！保ā渡骄印?，《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五）[2]38 348“凡事無心從我拙，獨(dú)詩有癖與君同。”（《次韻趙同年贈示進(jìn)退格》二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八）[2]38 368“吾徒例迂疏，與世自少可?！保ā赌洗芭紩啡灼湟?，《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五）[2]38 417“我輩寧迂闊，人皆斗小妍?！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9“笑人間、萬事竟如何，從吾拙。”（《滿江紅?乙巳生日》）[3]2 834

三是“無事”。在方岳看來，“好事”不如“無事”，減少世事方可得清閑：“人間書疏非吾事，菜縷春盤何處無?！保ā冻埂妨灼涠?，《秋崖先生小稿》卷七）[2]38300“一生坐與蛇添足，萬事不如龜縮頭?！保ā端颓偎爝€楚東》，《秋崖先生小稿》卷六）[2]38 293在做必要的事情之時，方岳主張以“慢”心態(tài)而為之，不要心急。他例舉治病的例子來說明太快的害處：“甚毒傷沖和，一快喪軀命。萬事有厥中，毋使血?dú)鈾M。子姑小徐徐，亦或見自性?！保ā秹舴斤嬎幓蚋嬷还シヌ^斯傷天和覺而識之》，《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五）[2]38 418因此他稱自己：“無能涉世何妨睡，有道登山只是徐?！保ā洞雾嵿崈L判》八首其六，《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七）[2]38 363“與世無緣空落落，登山有道但徐徐?！保ā渡街杏梅盼添崱范灼湟?，《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八）[2]38 373“對山徐自遣，與世久無緣?！保ā妒劫t和杜夔府百韻過余秋崖下大篇舂容筆力乃于其歸也聊復(fù)效顰》，宋?吳龍翰《古梅遺稿》卷六）[2]38 488

（二）休閑工夫之境域取舍

心志方面的休閑工夫在落實(shí)到具體生活之中時，有一個空間境域的選擇問題。即是說，應(yīng)如何選擇生活環(huán)境，以保障休閑的獲得？方岳對此有所言說。在他看來，境域取舍首先要離開官場。這是因?yàn)楣賵龀錆M了不舒服，使人不得自由：“書冊依官屋，何如自在身?！保ā都臏洹?，《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一）[2]38 326“野人久有煙霞癖，官屋何如天地寬。”（《郡宅舊有飛泉湮廢不治予接竹重理之》，《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八）[2]38369“一官落世網(wǎng)，耳目皆非吾。以此裁量之，回也終不愚?！保ā多崈L判取蘇黃門圖史園囿文章鼓吹之語為韻見貽輒復(fù)賡載》八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431因此，他認(rèn)為“能官不如歸”（《五用韻》，《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 425。

那么，歸向何處？方岳所倡導(dǎo)的是走向山水之境，以獲得休閑之樂：“掛冠與結(jié)綬，孰者為良圖。忍貧殊亦難，乃有山水娛?！保ā多崈L判取蘇黃門圖史園囿文章鼓吹之語為韻見貽輒復(fù)賡載》八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 431他自言“平生愛山心，安得兩黃鵠?！保ā渡叫小范灼湟唬肚镅孪壬「濉肪矶澹2]38 419他詩題中《山行》《山居》頗多，亦是一種證明。

（三）休閑工夫之載體依傍

在休閑的境域中，還需從事一定的活動，以高雅之物來作為載體，獲得高層次的休閑。方岳所倡導(dǎo)的“幽事”，乃是是飲酒、誦詩、寫詩、讀書、著書等等。

方岳對飲酒情有獨(dú)鐘。這是因?yàn)榫瓶梢月楸陨窠?jīng)，使人消除憂愁，而且所費(fèi)不多：“杜曲無邊風(fēng)露秋，甕頭酒熟了無憂。”（《次韻杜監(jiān)簿》，《秋崖先生小稿》卷二）[2]38 270，“何以消憂惟酒可，無能為役以詩鳴?！保ā队曛杏懈小?，《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九）[2]38 377“靜處亦忙詩意思，貧中之樂酒因緣。”《山中》二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一六）[2]38 357故而他自稱“時以酒澆胸磊磊”（《又次韻》二首其一，《四庫全書?秋崖集》卷一一）[2]38 480。此外，酒使人醉，醉中可以使人開闊心胸，獲得某種精神超越：“醉中眇萬物，拄頰歌滄浪”（《南窗偶書》三首其二，《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五）[2]38 417，“旋篘薄薄酒，美如步兵廚。醉中天地寬，渺視騶侏儒?！保ā多崈L判取蘇黃門圖史園囿文章鼓吹之語為韻見貽輒復(fù)賡載》八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七）[2]38431他自稱“百年聊與醉為徒”（《水月園送王侍郎》，《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9，“見說醉鄉(xiāng)天地闊，此生聊向此中逃”（《次韻汪宰見寄》二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三）[2]38 345。

方岳又喜誦詩、寫詩。他認(rèn)為，詩是山居休閑生活中的最佳載體：“老石山苔手自冶，愛閑詩最與山宜?！保ā洞雾嵥紊袝骄影耸?日涉園》，《秋崖先生小稿》卷九）[2]38 311故而自稱其生活重心轉(zhuǎn)向了此中：“向來多說劍，老去只耽詩?！保ā逗喍抛雨抗?jié)邠》，《秋崖先生小稿》卷十二）[2]38 331在他眼中，學(xué)詩正是他有別于俗人之處，吟詩是他的人生樂趣所在：“閉戶聊課詩，政與俗士疏?！保ā队煤嘄S建除體韻》，《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八）[2]38 438“乾坤蕩蕩呼不聞，今古茫茫骨俱朽……只可茅柴火酒醉幾觴，村田樂詩吟數(shù)首。”（《醉歌》，《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二）[2]38 458他還有同好之人與之一起吟誦詩篇：“與君共有吟詩癖，月下柴門不厭敲?！保ā哆^陳湯卿溪堂》，《秋崖先生小稿》卷七）[2]38 297“喜有吟詩癖，吾儕得往還?！保ā端屯跷練w覲》二首其一，《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三）[2]38 337學(xué)詩、誦詩之外，方岳還倡導(dǎo)寫詩。他自稱“無月可吾子，有詩頃老懷”（《次韻羅制干投贈》，《四庫全書?秋崖集》卷五）[2]38 479，可見是將寫詩作為抒發(fā)情懷的載體。從“性野回書懶，詩癡易稿頻”（《寄湯卿》，《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一）[2]38 326來看，他的創(chuàng)作是非常頻繁的。他將寫出好詩、編定詩集作為人生的一種成就：“書生得句如得官，無以藉之眉為蹙?！保ā对俅雾嵰蛩骷埞P》，《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三）[2]38 466，“何如遺編詩，自足寄幽獨(dú)?！保ā队庙嵾€學(xué)者詩卷》，《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五）[2]38 418

方岳復(fù)喜讀書。以下是他休閑閱讀的寫照：“秋云七尺藤，夜雨一卷書?！保ā兑允染茞埏L(fēng)竹卜居此林泉為韻作十小詩》其七，《秋崖先生小稿》卷一）[2]38 265“只有愛書余習(xí)在，待攜殘稿過溪來?！保ā洞雾嵎浇滩汕弁ぁ肥灼淞?，《秋崖先生小稿》卷九）[2]38 311“書不厭頻讀，詩須放淡吟。”（《次韻別元可》，《秋崖先生小稿》卷十三）[2]38 335“滄浪供硯心猶在，博雅藏書手自翻?！保ā洞雾嶋褪逋顿洝范灼涠肚镅孪壬「濉肪硪蝗2]38 345方岳讀書時，還伴以焚香，更可見閱讀是一種休閑活動：“自脫唐衫尋輦路，只將周易對爐薰。”（《次韻黎倅》，《秋崖先生小稿》卷二四）[2]38 413“誰向唐詩參句律，只將周易對爐熏?！保ā洞雾嵸M(fèi)司法》三首其三，《秋崖先生小稿》卷一三）[2]38 345方岳之于書，已經(jīng)到了相當(dāng)癡迷的地步：“山居雖窄可無竹，家計(jì)甚貧猶有書。”（《除夜》，《秋崖先生小稿》卷二二）[2]38 403“半生書癡蟲蠹木，不管瓶無舊儲粟?！保ā度雾嵈鸹萏m亭紙翠毫筆》，《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三）[2]38 467他不但閱書，而且抄書：“有人問字時相過，無事觀書手自抄?！保ā都闹聊堋?，《秋崖先生小稿》卷二〇）[2]38 386不但抄書，而且著書：“夜窗賡載有余暇，箋注離騷到蘭菊?！保ā对俅雾嵰蛩骷埞P》，《秋崖先生小稿》卷三三）[2]38 466為古書作箋注，成為他余暇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

總之，南宋徽籍名士方岳詩詞中的休閑哲學(xué)，見解獨(dú)特深刻，方式豐富多樣，境界高雅不俗，可為當(dāng)代人的健康休閑生活提供積極的思路。

[1]吳功正.宋代美學(xué)史[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7.

[2]傅璇琮，全宋詩：第61冊[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

[3]唐圭璋.全宋詞：第四冊）[M].北京：中華書局，1965.

[4]汪輝勇.價值學(xué)研究[M].長沙：中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1.

Leisure Philosophy in Fang Yue’s Poems

ZHANG Hui

(School of Humanities, Yuxi Normal University, Yuxi 653100, Yunnan)

Fang Yue, the Anhui Celebrity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shows a distinctive and unique philosophy of leisure in his poem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is mentality, he rethinks on the utilitarian type of life, sympathizes leisure style, realizes the turn from officialdom to mountains and directly expresses his mood of cherishing leisure and being proud of having leis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values, he compares the value of leisure with other things, and directly analyzes the value of leisure itself.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thodology, he tells us how to realize leisure of high level from three aspects: adjustment of mind, selection of environment and carriers which are needed.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Fangyue;leisure; value; method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2.12

I207

A

1004-4310（2017）02-0058-06

2016-12-28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青年項(xiàng)目“自然與超越:宋代休閑美學(xué)思想研究”（12CZX073）。

章輝（1975- ），男，江蘇南京人，哲學(xué)博士，云南省美學(xué)學(xué)會理事，浙江省休閑學(xué)會會員，玉溪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傳統(tǒng)美學(xué)、休閑美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