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展

古董先生

◎蘇展

公公是一名普通工人，養(yǎng)育了四個兒女，家里的經(jīng)濟(jì)情況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然而他一輩子樂善好施。一直以來，親朋好友間只要有喜事、喪事需要隨禮，公公總是盡量包最大金額的紅包，并能找到充足的理由：比我們家窮的，他說要體恤人家；比我們家富的，他說人窮志不能短。婆婆說以前家里特別貧困，有時隨完禮后甚至得為下一頓飯發(fā)愁，可公公還是要打腫臉充胖子。

退休后，公公有些閑錢，便將“慷慨大方”發(fā)揚光大，坐車搶著買票、聚餐搶著買單成了家常便飯。有次吃早餐時，他搶著給小區(qū)的年輕保安買單，人家不好意思接受，他豪爽地扔了錢就走。

正因為這樣，公公的人緣相當(dāng)不錯，常常大老遠(yuǎn)的就有人“朱老，朱老”地跟他打招呼。逢年過節(jié)時，也有承蒙過他幫助的人給他送點吃的東西。

公公常常滿足又得意地說：“看看，我當(dāng)了一輩子的老百姓，還能得到別人這樣的尊重?！逼牌艆s毫不留情地打擊他：“就知道在外面逞能！你對這個家有多大貢獻(xiàn)？孩子們做任何事情都得靠自己?！边@些話多說幾次，便把公公說蔫了。

有段時間，我家買房急需用錢，東挪西借之后還不夠，我和老公煩得焦頭爛額。公公看在眼里，生出一些愧意，說：“都怪我沒本事！”

公公搬來我家新房住之后，越發(fā)覺得對不起我們，在家低眉順眼的，不再去遛彎兒，總是悶悶地躲在家里練書法或者看電視。

我擔(dān)心公公悶出病來，讓他還像過去一樣多出去玩玩，公公卻直搖頭，說：“我一生沒能給子孫一丁點兒福蔭，慚愧得很，能省就省著點吧！”

那天，公公突然神秘兮兮地把我和老公叫進(jìn)房間，興奮地說要給我們看明朝的古董。我們接過他從懷里掏出的“古董”一看，原來是一支竹簫，竹簫上刻了兩句繁體古詩，落款是“明成祖朱棣”。

竹簫的材質(zhì)并不好，是特意在地里埋了一段時間再挖出來的新竹，雕刻也很粗糙，一看就是贗品。我問公公這玩意從哪里來的，他告訴我們：“我在街上聽人聊起郊區(qū)的一個老鄉(xiāng)過去是大戶人家，現(xiàn)在家道中落，很多東西要變賣，于是趕過去花了2000元錢淘了這件寶貝……”

公公的話還沒說完，我們就明白他遇到的是江湖騙子。老公正要說出真相，被我用眼神制止了。

公公全然不知自己上當(dāng)受騙，還陶醉在“慧眼識珠”的成就感里，問：“這玩意兒年代久遠(yuǎn)不說，還是皇宮之物，應(yīng)該很值錢吧！”

“估計是挺貴的，這都是您老人家平時積善多，善有善報吧！”老公敷衍地說。公公的臉頓時明亮起來，他找來塊布，將那支竹簫包了一層又一層，說是將來要把竹簫傳給子孫。

有了這件“傳家寶”，公公終于覺得對得起子孫，腰板再次挺了起來，說話的嗓門也粗了許多。而那支竹簫，隔天便被他拿下來擦了又擦，然后珍藏起來。

關(guān)于“古董”的秘密，除了公公之外，我們整個家族后來都知道了，婆婆還笑他是“古董先生”。不過，那支竹簫確實成了朱家的“傳家寶”，因為它不僅讓我們學(xué)會了如何仗義疏財、關(guān)愛后代，也讓孩子們學(xué)會了怎樣孝敬老人。

（摘自《家庭百事通》2017年第1期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