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珂
1
天邊浮云聚了又散,抬頭凝望兩瞬間,我剛敬的香火已被重重遮擋。那香燃的極慢,一點點火星簇擁,亮了又暗下。煙霧裊裊浮在云端,我才想起敬香的時候匆忙,還是少許一個愿。
晨鐘聲入耳,我朝大殿再拜,轉(zhuǎn)身下山。
我未到南城以前,便聽人說山中陰晴不定,時常下雨。因此我上山這一路東西減了再減,唯獨不忘拿把雨傘??涩F(xiàn)在曰光滿山城,蟬蟲聲聒噪,周圍的人對我再三側(cè)目,我也只得裝作不在乎的握緊了那把傘,心里發(fā)笑,沈組何止騙過我一次,偏我次次都信他。
山腳下偶有樹木,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灑在人臉上,明晃晃像是要刺中誰的心思。我站在臺階上,握緊的手松了又握,終于將雨傘扔進路旁垃圾桶,干凈利落。
我長舒一口氣,輕松許多。轉(zhuǎn)頭望向山路,驚嘆自己竟能一天內(nèi)來回。
我一向是不喜歡爬山的,沒認識沈組之前,太多我不喜歡做的事了?;橐鰧W家常說戀人要互補,我得意忘形覺得自己就是沈組命里缺少的那一半,沈組也只是笑笑不說話。幾分鐘后才慢悠悠和我說他原以為的女友是幾分長發(fā),何等模樣,沒想到遇見我,愛隋果真妙不可言。我更加得意,拼命補上沈組缺失的那一半,他理想中長發(fā)幾分,我就剪成幾分。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有的人說了半生的情話,張嘴就來。有的人惜字如金,不肯虧欠。最怕聽的人鄭重其事如我,一句話當成一輩子。
我誠心信這世上一切神靈,只求再也不要和沈組相遇。
夜晚山間涼風颯颯,透過開了一半的窗隱約可見點點星光,越往南山上的方向星星越多。我隨手拆了一袋牛軋?zhí)?,搬個椅子坐在窗邊向屋外望。彎月鑲嵌在墨一樣濃稠的黑暗里,繁星四下散落。
未見過的風景總最吸引人。南城如此,南城的沈組也如此。
難得清凈,大概是我把網(wǎng)絡關了的緣故。許多人想詢問我和沈組究竟是怎么回事,這其中幾人關切幾人看熱鬧,我已無暇再問。
手機突然響鈴,我將糖放進嘴里,含糊不清的接通。
“你什么時候回來?他要回去了。”
夜晚凝結(jié)的冷空氣使牛軋?zhí)亲兊男┰S堅硬,遲墨說這話的一瞬間我一口咬下糖,沒有預料的柔軟倒是咯噔一聲,也不知道是嘴里發(fā)出的還是心里。
今天糖買的不好,是苦的。
我點點頭,想想遲墨在電話那頭看不見,趕忙補上一句知道了。他還未答話,我就聽見楚苓著急的聲音:“手機快給我,我來說?!?/p>
我聽見楚苓的聲音暗叫糟糕,慌忙要掛電話。手機脫離耳朵的時候,我聽見遲墨在那頭嘆了口氣。
我想比我可憐的大概就是遲墨,他傾心楚苓,知道想追她要先討好我這個身邊人的道理。他送楚苓的早餐多半進了我肚子,半年后他和楚苓毫無進展,我倒是和他的好朋友沈組在一起了。
那時遲墨看著我們,眼里滿是羨慕。
一年后我們終于成雙成對,四人游的場景,別人還未說羨慕,我們自己眼里反倒熠熠生輝。不過那時我身在局中,遲墨和楚苓互望甜蜜,我望著沈組滿心歡喜,從未想過沈組望向我,是看著誰。
現(xiàn)在想想,細水長流總好過轟轟烈烈。
我想沈組的事,遲墨從頭到尾都是知情的。不過他大概愛屋及烏,以為我和楚苓一樣,能引得對方死心塌地,全然忘記過去。因此遲墨未提及過去,沈組刻意回避過去,這場愛情里只有我茫然不知。
婚禮前夕沈組一聲不響離開。我還沒找遲墨問個清楚,楚苓已將他們愛巢砸個粉碎,以分手相威脅質(zhì)問遲墨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在旁邊看著他們,羨慕楚苓能肆無忌憚和對方問個明白,羨慕他們根本不怕失去對方才敢以分手相威脅。
遲墨想說話被我阻止了,楚苓抱著我痛哭,我競一滴眼淚都沒有,好似從頭到尾身處云端看別人的游戲。
我還未敢相信,眼下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遲墨斷斷續(xù)續(xù)辯解,一字一句小心翼翼,生怕楚苓真的因我和他分手。我望著被楚苓砸的面目全非的家,過不了幾曰這里就恢復如常說不定比之前還要溫馨。我被楚苓擁在懷,麻木的心一點點被撕裂,我羨慕他們,沈組在我心上割的這道傷口終于開始滴血。我掙扎著笑說楚苓你可不能和遲墨分手,我上哪再賠他一個媳婦。
我知道遲墨為難,他大概以為我們和他們一樣,恩愛都是真的,吵架也是真的,愛如蘆葦恨如浮萍。他們有愛情在身,以為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再怎么樣也不會改變了。
和我一樣天真。
2
南城多山。和我從小居住的水鄉(xiāng)大有不同。
沈組剛見到我時說我性格爽朗,倒像是他們那里的人。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我,忽而低頭不好意思的笑了:“越看越像?!?/p>
我甚是歡喜。我雖住在水鄉(xiāng),大抵是從小和哥哥姐姐在一起打鬧慣了的緣故,個性多些灑脫,常被人說沒有女孩子的溫柔,只有沈組說我眉眼間的英氣很好看。
女人真是好哄。有一個人贊同你的觀點,便覺得他似是站在身邊和全世界對立。其實他只是無心一句,他從未站在你身邊,更何況與世界為敵。
那時我忘了問沈縕:“你曾經(jīng)遇過這樣的人嗎?我像你哪位故人?!?/p>
我沒問過,他便一直自欺欺人。
屋內(nèi)漆黑一片,有雨水打落窗臺聲。我摸黑下床拉開窗簾。天色陰暗,灰色的云蜷縮在天邊一角,越來越密的雨水順著窗戶流下。
我丟棄雨傘的第一天,南城便下雨了。
我站在窗邊瞬間慌了神,像是沈組就在旁邊觀察我的一舉一動,只要我一哭出來,他就帶著新女友跳出問我過的如何。
窗外雨潺潺,我深吸一口氣,也不知是要做給誰看還是為了騙自己,若無其事將窗戶打開一點縫隙,任由冷風侵入,清醒了些頭腦。
雨下的大,今天是回不去了。
南城是沈組的家鄉(xiāng),他離開一個月后我終于來到這里。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是要質(zhì)問他,還是想看看他新女友究竟是何模樣。
遲墨昨天打給我,是想讓我今天回去不要再與他們碰面。如果我明天還未到家,楚苓大概會帶著遲墨直接殺過來。想到這,我突然覺得好笑,我和楚苓不止一次討論過如果自己男朋友出軌,對方看見了是說還是不說。沒想到一語成讖,當時叫囂著“不僅要說,還要甩幾個巴掌給渣男”的楚苓終于可以如愿。
而我愿一輩子都沒有這個機會去甩巴掌給遲墨。
雨聲越來越大。
是老天攔著我,不讓我走。
我穿上拖鞋。下樓去辦續(xù)住。
忽然下雨天氣驟降,酒店多了不少臨時住宿的客人。自動門不斷打開又關上,冷風將大廳內(nèi)的濁氣替換的一干二凈。我雙手摩擦冰冷的肩膀,腳踩著酒店拖鞋。想這段時間過的太落魄,如果沒有這場意外,我現(xiàn)在應在溫暖的地方度蜜月而非瑟瑟發(fā)抖排隊等續(xù)住。
我向手心哈口熱氣,朝前張望。長長的的隊伍里大家都是百無聊賴的玩手機,有女生親昵靠在男朋友肩膀撒嬌。
看到她男朋友側(cè)臉的一瞬間,我想我運氣果然太差,忘記許愿和沈組老死不相往來。
沈組胖了。
眉眼盡是溫柔。
新女友靠在他身側(cè),沈組左手輕搭對方肩膀?qū)⑺龘砣霊?。我站在他們身后,一動不動注視沈組動作。腦海里有聲音和自己說:“快點離開。”可人卻像是被施了咒,定在他們的愛情圈套外動彈不得。
時間像是瞬間卡殼,空氣緩慢的像是老電影里的長焦鏡頭。我愣在那里,一張臉青黃不接。
我怎么忘了,婚禮前夕沈組臨陣脫逃,連他父母都打不通他電話,他母親不停向我道歉,和我媽聚在一起抹眼淚。我看著她們哭泣咒罵,像是事不關己,只滿心想著,沈組走之前,穿的是婚禮定制的西裝還是別的。
遠隔一月我終于見到沈組。他穿的果然是和婚禮無關的衣服。
他們應當察覺到我的注視,如此赤裸裸的嫉妒甚至羨慕。但沈組低著頭只靜靜看著懷里那個人,戀愛中的人眼里濃情蜜意都是對方,哪里還愿意為不相干的人分心。
我應該做點什么。沖上去甩沈組一巴掌,或是趾高氣昂的走到他小女友面前不屑挑挑眉:“就為這么一個人啊?!?/p>
我應該做點什么。而不是站在這里,眼看著他們上演一出又一出龍鳳配。
終于沈縕回頭的那一刻,我倉皇而逃。
飛速奔跑到走廊拐角,拼命按下電梯按鈕。門剛打開里面人還沒出來我便費力擠進去。周圍人不高興的耳語,我捂著臉始終背對大廳,生怕鏡子里照出自己的模樣,眼淚順著手指縫隙向手心聚集,電梯門關上那一刻,我終于轉(zhuǎn)過身無力靠著冰冷的廣告牌放聲哭泣。
我無法面對沈組。我沒有做錯任何事,但我不能面對他。
沈組離開后我惶惶不可終日,連天氣如何,該穿什么都不知道。而他身形見胖笑的滿足。
此刻我趿拉著拖鞋,穿著走時從柜子里隨便翻出的壓箱底的衣服,和沈組在一起這三年,我精心打扮,臨近婚禮每一件衣服都端莊大方。而沈組走了,留給我滿屋荒唐。我隨手翻出來的衣服帶著積壓許久的發(fā)霉味道,像我們的愛情一樣。
我們的第一場相遇,以我的完全失敗告終了。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我們相遇了。
3
南城并沒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
很久以前,我問沈組家鄉(xiāng)如何,有何風景,我們?nèi)ツ睦镒詈谩I蚪M也只是淡淡說:“并沒有值得去的地方。”然后極為輕巧的將話題岔開。
現(xiàn)在想想,恐怕只是有趣的地方不想和我一同經(jīng)歷,念念不忘的故里不想同我分享罷了。
也難為沈組,愿意盡心盡力陪我演這三年。
他在南城的時候,有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小他四歲。他上大學對方還在初三奮斗。大二我和沈組相遇,一見如故。那時我年輕,以為這個人說好像和我在哪見過,就是真的傾心于我。
未曾想他心里都是別人的輪廓,只借我手刻意涂抹。
遲墨說,我眉眼間和那女孩極為相似。
我終是明白,沈組盯著我許久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望向的人不是我。
我們大二在一起,整整三年。要結(jié)婚了,他回家通知親朋好友終于遇上那個姑娘,發(fā)現(xiàn)故人最登對。
若我不是當事主人公,兩個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能在一起我大抵除了罵男方一句“負心漢”也就過去了,可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我眼見他們喜相逢,難道還要再見他們宴賓客?
但我倉皇逃離,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房間回憶我和沈組這三年,他果真演的滴水不漏。我想問他,這三年愛過我沒有。但想來愛過更凄慘,我不僅不是白月光,更代替不了他心口那顆朱砂痣。
我不知道自己坐在這里還想要什么?;蛟S是期待沈組輕敲我門,和我說一切都是誤會,那女孩看著我甜甜叫一聲“嫂子”。接著遲墨和楚苓跳出來和我說一切都是假的,婚禮前夕上演的精彩戲碼,目的就是為了使我們感情更加深厚。
可惜我愿意這樣想,沈組不愿意這樣演。
我本該聽遲墨的話,一早就離開,但我心有不甘,聽見沈組回來還抱著一絲希望,下雨了便覺得連老天都要挽留我。
我自欺欺人的本領,倒頗得沈組真?zhèn)鳌?/p>
電話突然響了,叮鈴聲聽的我從床上跳起,第一反應是沈組看見了我,手忙腳亂接起電話屏住呼吸只聽見機械女聲,酒店前臺打給我問我續(xù)不續(xù)住。
我握著電話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道該留還是該走,更不知道剛才的慌亂心里是想祈求什么。
終于我掛斷電話。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深夜里沉沉閉上眼。
4
南城菜系和我家鄉(xiāng)大有不同。沈組愛吃辣,這幾年我為了遷就他,竟也變成無辣不歡的口味。
可見愛情讓人盲目,連真實自己都能丟棄。
侍者輕聲為我引路。我看著角落里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
是沈組,繼前天落魄的相遇后我又遇見他了。
此刻沈組穿著休閑,和同我在一起的沉穩(wěn)相比,陽光許多。大抵新女友使他年輕。他滿目溫柔頭側(cè)偏看著身邊的人。沈組沒有看見我,就像是從前我和他在一起的那樣,他眼里只有面前的人。
但那個人現(xiàn)在不是我。
我們還算有點默契,挑了同一家餐廳。雖然沈組沒看見我,但我總不能再次逃跑。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越過他們走到后面一張桌子坐下,手心被指甲掐的快要冒血。我走到沈組旁邊的時候聽見他親切的喊旁邊的人寶貝,那一瞬間我竟然有些作嘔,我想到他從前就是一邊這樣喊我,一邊想著面前這個人。
我想如果更狗血一點,我想讓他更刻骨銘心一點,我只有沖上去朝他們吐口水了。
我捏著桌角,眼神不斷向前方掃視,接過菜單時不小心帶倒桌上水杯,水流一地我慌慌張張收拾,臉色煞白。
我不知道沈組在不在看我,思及此我更加慌亂,仿佛被扔進了動物園,周圍人都對我指指點點。
侍者拿過紙巾輕輕擦拭詢問我需不要幫助。他聲音落下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并沒有做錯什么,出軌的人是沈組我應該心安理得才對。
我搖頭重新落座。目視前方,挺起僵硬的背。
沈組突然回頭看向我的瞬間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他大概沒想到,我一個棄婦還會追到這。但他掩飾的極好,又快速回頭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我注視著他,不肯離開。
有報必有還。你打亂了我的計劃,就必須要陪我演一場。
至少,我不能再這么狼狽。我不能允許我一個人坐在這里,眼睜睜看著沈組同他女朋友濃情蜜意,更不能丟棄盔甲倉皇逃離。
5
我忽然回憶起了過去那三年。我的記憶從沒消失過,我只不過將它們封存。我不敢動,也不敢想。任由那個回憶的盒子在我心里占領一席之地然后落滿灰塵。
我以為那樣,遲早有一天它會自行腐朽,變爛,直至消失。而此刻我走到我的內(nèi)心深處,發(fā)現(xiàn)那個盒子一點灰塵也沒有,它是那么安靜的放在那里,仿佛一直等著我去打開它。
我看到了我的過去。
“清文,女孩子還是要多運動,我們明天去爬山?!?/p>
“清文,你穿白色衣服特別漂亮。衣櫥里深色系的都扔了吧。”
“清文,婚禮就定在草坪?!?/p>
好。
沈組想如何,我便如何。
三年里我照著他的喜好一點點修改,誰知原來是為她人作嫁紗。
回憶是壞了的水龍頭,一直源源不斷涌向我記憶深處。
直到我回過神,桌上的菜早已涼了。
沈組和他女朋友站起來,我眼神慌亂的跟過去。幾步后沈組低頭對小女友說了句話。然后走向我。
我直愣愣的坐在那,沈組越發(fā)靠近,終于他走到我桌旁,極力偽裝尷尬清咳一聲居高臨下看著我:“清文?!?/p>
我捏著酒杯,骨節(jié)發(fā)白,冷著聲音:“加個姓吧,咱倆不熟?!?/p>
他愣愣:“方清文,你怎么來了?!?/p>
說的倒像是我破壞了他們婚禮。
我背靠在椅子上偏頭掃他一眼:“別弄得像他鄉(xiāng)遇故知一樣。”
沈組尷尬的看著我,一時沒弄明白我怎么不像從前那么溫柔了:“我不是和你吵架的。我只是想和你打個招呼?!?/p>
“立場呢?!蔽液鋈恍α?。我這三年是如何對沈組,才能讓他覺得那么大的事,我們互相打個招呼就過去了。
我站起身盯著沈組不耐煩道:“是看我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如果我是一個人,就帶著你的小女友一起來看我?!蔽依湫陕暎骸吧蚪M,打招呼這種事和我就沒有必要了。”
沈組皺皺眉還是強壓低聲音:“別說的這么難聽。我半年前就想同你分手,你自己不愿意?!?/p>
那時我以為我們只是情侶間爭吵,剛訂婚沈組還未適應。
我想笑。原來沈組早就做好了鋪墊,偏我傻渾然不覺。他安撫的回頭望兩眼女友,等著我回話。
我望著沈組,忽然笑了。他驚訝的看著我,我瞬間冷了臉帶著過去從不曾在他面前表現(xiàn)的嘲諷:“滾吧,別打擾我吃飯了。”
我坐在椅子上,像是瞬間被抽光了所有力氣。沈組臨走時丟給了我一個憤怒的眼神,而我勇敢的接了上去。我目送著他離開,冷笑的將自己的不耐煩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而現(xiàn)在我累了。
踏出熱鬧的餐廳那一刻,我終于忍不住哭了。
我幻想了許久的重逢情景,我撒潑、我嘲諷、我居高臨下、我神色平淡,每一種都要告訴沈組我過的很好,他走了之后我的日子更加好。我像是賭了一口氣,全憑那口氣撐到現(xiàn)在。而現(xiàn)在我終于看見沈組,我們狹路相逢他卻連比試的資格都沒有給我。
此刻我終于明白,我一點也不好,我強撐的這段時間無一不在剛才甩了我一個巴掌,現(xiàn)實又再次告訴我,只有我還記著過去。只有我拼命想搬回一成。
這世間所有的相遇從來都不是久別重逢。有的人出現(xiàn)只是為了提醒你不堪回事的往事和自以為是的一腔熱血。
而我也終于明白,相見不如懷念。
6
雨停了。
我拎著行李辦理退房。轉(zhuǎn)身離開看見沈組坐在大廳等我,他站起身,離我?guī)酌走h。
我們相對的三年間從未面對面有過這么遠的距離,我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抱著他,從前甜蜜的歲月在我眼前似幻燈片一幕幕重演。過去和現(xiàn)實重疊,沈組冷峻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清晰。
我們早就爭吵,但我信任沈組,從未想過這是他要同我分手的前奏。
沈組眼神沉沉,我們之間距離遙遠的就像初次見面。不過那時他低著頭,極為不好意思的:“我好像見過你?!?/p>
我心里酸楚,鼻頭發(fā)紅。不過看沈組半分懷念也沒有,我指甲嵌進肉里,拼命和自己說千萬不能哭。
沈組走近我,極為刻意的和我隔了半個沙發(fā)的距離,他站在沙發(fā)后像是隨時準備說完話,氣定神閑的坐下等著他的新女友下樓。
我看著他,滿懷戒備。
沈組望向我終于開口:“怎么沒拿傘。我說過這里常下雨?!?/p>
這一句話恍惚的讓我以為我們還在一起,只不過鬧了脾氣,他來找我和好。
可惜我們昨天鬧到那種程度。我不再信任他,這三年他唯一的真話也被我當成了假話。
“丟了。”費盡全部力氣,我也只是吐出這兩個字。我手腳僵硬,冷汗接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會惡狠狠的看著沈組,和他不露痕跡的尷尬相比,外人看來恐怕以為是我對不起他。
昨晚我們彼此難堪,我想不通他為何還在這里等我。
我站在沈組對面,時間仿佛靜止。從前眼神交匯的愛慕現(xiàn)如今全變成了刀光劍影。
沈組像是怕我開口與他過多糾纏,趕緊說:“清文,房子我已請律師全部過到你名下了?!?/p>
原來等我,只是為了撇清最后一點關系。
沈組嘆口氣:“清文,我們半年前就沒有感情了?;槎Y不過是彼此覺得到了該結(jié)婚的時候?!?/p>
想來我們之間連最后一絲情誼也不剩,沈組一再重復的還是昨晚說過的話。我來到這為了聽的抱歉挽留全部沒有。只有痛快的分手。
我冷笑:“這話你不妨也寫在卡上,連同我們?nèi)∠槎Y的消息一同寄給親朋?!?/p>
沈組瞬間變了臉色。
“我們不必鬧成這樣。”沈組還想挽回,恐怕也只是擔心他父母失望,新女友不好進門罷了。
我還未開口,便見沈組突然慌張。眼神往電梯方向飄忽。我全身僵硬,不想再回頭看我曾經(jīng)扮演了三年的那個人。
“房子給你們?!蔽医K于開口。
沈組愣愣的。
我看著他,想用盡最惡毒的話在他小女友到來時全盤清算。但我看著他瞬間的慌張,突然累了。我何曾惡毒過,只是沈組愿意這樣看我。我想就算我什么也不說,恐怕他也會以為我欺負他小女友。
一個人倘若不愛你,說什么都是錯。
“房子我不要。沈組,你永遠虧欠我?!?/p>
我不要沈組半分同情。更不想他站在這同我細數(shù)我們過去種種過錯。
我戴上墨鏡,沈組張張嘴無話可說,我瀟灑轉(zhuǎn)身,三步后聽見沈組輕聲道:“清文,對不起?!?/p>
三年,三步。我與沈組這三年,如今終于斷的一干二凈。我偏頭想看看他,終于硬生生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徑直離開。
從此一別,咫尺天涯。
還好戴了墨鏡,不至于讓沈組看出來我在哭。
三天前我和家人說去散心,還是拎著行李來到南城,我不知道我是要等沈組,還是只想看看這地方,這地方的人有什么好,讓他如此念念不忘。
我爬高山,大殿前許愿。只求平安順心,未提及沈組半個字。我說是敬香匆忙少許一個愿,可只有我知道,我還是想再看一眼沈組。
我要他給我一個答案。
而沈組無話可說。這就是全部的結(jié)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