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詩聰?
摘要:自后秦滅亡后,南安姚氏就逐漸沉寂,再無顯赫人物出現(xiàn),在正史中罕見記載。尤其是從唐代開始,默默無聞,無杰出后裔可尋。筆者翻檢唐代墓志,發(fā)現(xiàn)南安姚氏的相關(guān)墓志總計16方,對其世系、科舉仕宦、婚姻、舊貫、新貫進(jìn)行了考述,并對其與吳興姚氏進(jìn)行了甄別與區(qū)分。
關(guān)鍵詞:隋唐五代;南安姚氏;世系;婚宦;中央化;冒充郡望
中圖分類號:K241;K242;K24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
姚姓在長期的繁衍播遷過程中,形成了兩個主要郡望:吳興郡和南安郡,一南一北,當(dāng)今姚姓大多來自這兩支。吳興姚氏為姚姓正宗與主流,名聲最為顯赫,是漢唐之間頗具代表性的文化士族,為唐代江東四大士族之一。唐代為吳興姚氏的全盛期,其為唐代姚姓的重心所在。唐代之后姚姓世系綿長、規(guī)模較大的名門望族如古靈姚氏、桐城姚氏、歸安姚氏,均是出自吳興姚氏。南安姚氏的鼎盛期為兩晉時期,建立姚姓歷史上唯一政權(quán)的后秦姚氏即是出自南安姚氏,但自后秦滅亡后,南安姚氏就逐漸沉寂,再無顯赫人物出現(xiàn),在正史中罕見記載。尤其是從唐代開始,默默無聞,無杰出后裔可尋??梢哉f,自南北朝以來,顯赫在歷史舞臺上的姚姓人物可確定郡望所出者皆為吳興姚氏之后。南安姚氏在北朝、隋朝史籍中仍有記載,但在新舊唐書中已不見記載。學(xué)界對于后秦(南安)姚氏的研究見于后秦史的附帶研究中,僅限于后秦立國之前和后秦時期,而對于后秦滅亡后,南安姚氏的發(fā)展?fàn)顩r未曾涉及,應(yīng)是限于文獻(xiàn)記載有限。筆者翻檢唐代墓志,發(fā)現(xiàn)南安姚氏的相關(guān)墓志總計16方,對其進(jìn)行考述,可見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發(fā)展?fàn)顩r及其他有價值的史料。
一、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世系狀況
由16方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相關(guān)墓志可反映出其世系如下:
(1)姚孝寬支
姚孝寬支僅知姚孝寬(隋唐)一人。
(2)姚暢支
姚基(蜀)——姚恭(晉)——姚干(齊)——姚暢(隋唐)①
(3)姚思忠支
姚榮(隋)——姚騭(隋唐)——姚思忠(唐)
(4)姚處賢支
姚寶(隋)——姚能(隋唐)——姚處賢(唐)——嗣子(唐)
(5)姚如衡支
姚寬(隋)——姚感(唐)——姚良(唐)——姚如衡(唐)——一男(唐)
(6)姚希直支
姚霓(隋)——姚感(唐)——姚忠肅(唐)——姚希直(唐)——幼子(不止1人)(唐)
(7)姚貞諒支
姚道安——姚某——姚某——姚某——姚宏(隋唐或唐)——姚蓋(唐)——姚貞諒(次子)——四男(唐)
(8)姚子昂支
姚貞(唐)——姚子昂(四子)(唐)——三子(姚居德 姚居正 姚居安)(唐)
(9)姚元慶支
姚粲(隋)——姚崧(隋)——姚運(唐)——姚元慶(唐)——姚令將(唐)
(10)姚思玄支
姚思玄(唐)——五子(唐)
(11)姚辯支
姚泓——姚贊——姚某——姚某——姚寶②——姚辯(隋)
(12)姚靜通支
姚哲——姚通——姚靜通——三子
(13)姚弟支
姚相齊(大祖,此支應(yīng)系后秦王室后裔,或許相齊為該支后秦滅亡后出生的第一代,其與姚弟父姚元之間應(yīng)間隔三代左右)——?——姚元——姚弟(梁夫人)
(14)姚子支
姚乂——姚德——姚子(王氏妻)
(15)姚中璠支
姚中璠(唐)——四子(姚宣略 姚宣畛 姚宣畦 姚宣□)(唐)
(16)姚嗣駢支
姚暢——姚鎬——姚崇(共有六子)——姚嗣駢——七子
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16支家族世系中6支是出自后秦姚氏,整體上呈現(xiàn)出互相平行的線條狀,各支系之間彼此獨立,并無明顯交集,而非如唐代吳興姚氏尤其是唐代姚崇家族的世系呈現(xiàn)明顯的家族樹狀,足見其宗族力量之相對分散與薄弱。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相關(guān)墓志并不算少,雖少于唐代姚崇家族已知墓志數(shù)的20方,且僅約為唐代吳興姚氏已知墓志數(shù)的42%,但略多于吳興姚氏其他支系家族已知墓志數(shù)的13方,并遠(yuǎn)多于唐代姚思廉家族已知墓志數(shù)的5方。不過這16方墓志中提及的南安姚氏男性家族成員合計共有90人,時間跨度由兩晉至五代,而唐代吳興姚氏的入仕人數(shù)即有140人,約是其已知男性家族成員數(shù)的1.6倍,唐代姚崇家族已知男性家族成員數(shù)就有87人[1](筆者推測其實際男性家族成員至少應(yīng)多于100人),略少于其已知男性家族成員數(shù),由此足見南安姚氏的家族規(guī)模在隋唐五代時期與吳興姚氏之間的明顯差距。
二、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科舉仕宦狀況
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科舉·仕宦情況一覽表
人名 官職(或終官) 終官時代 級別 中央/地方官 入仕途徑 所據(jù)史料
姚孝寬 毗陵郡無錫縣令 隋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2]66
貞 觀
091《姚孝寬墓志》
姚榮 營州司倉參軍 隋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永徽079《姚思忠墓志》
姚寶 谷州澠池令 應(yīng)為唐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長安071《姚處賢墓志》
姚能 肅州酒泉令 唐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處賢 濮州司法參軍 周 低級 地方官 明經(jīng)(后制科高第) 同上
姚寬 冀州刺史 隋 中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開元487《姚如衡墓志》
姚感 陳州刺史 唐 中級 地方官 同上
姚良 普州刺史 唐 中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如衡 恒州真定縣丞 唐 低級 地方官 門蔭 同上
姚霓 左武衛(wèi)大將軍 隋 高級 中央官 《唐代墓志匯編》天寶230《姚希直墓志》
姚感 豫州刺史 唐 中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忠肅 申王府文學(xué) 唐 中級 中央官 同上
姚希直 汝陰郡司法參軍 唐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宏 回樂縣丞 唐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永泰005《姚貞諒墓志》
姚蓋 定安縣尉 唐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貞 行營錄事參軍 唐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建中005《姚子昂墓志》
姚子昂 棣州司馬 唐 中級 地方官 薦舉 同上
姚居德 殿中監(jiān) 唐 高級 中央官 同上
姚居正 試太子中允兼平州盧龍縣主簿 唐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居安 左威衛(wèi)翊府中郎將 唐 中級 中央官 同上
姚粲 高平郡贊持 隋 不詳 地方官 《姚元慶墓志》[3]
姚崧 揚州高郵縣令 唐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元慶 守文昌臺司門郎中、檢校房州刺史 周 中級 地方官 進(jìn)士 同上
姚思玄 上騎都尉 周 中級 中央官 《唐代墓志匯編》萬歲通天21《姚思玄墓志》
姚辯 左屯衛(wèi)大將軍 隋 中級 中央官 《姚辯墓志》[4]
姚元 汾州大寧縣令 隋 低級 地方官 《唐代墓志匯編》顯慶157《姚弟墓志》
姚中璠 飛龍洛苑判官 唐 中級 中央官 征辟 《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5]1003大中047《姚中璠墓志》
姚暢 殿中侍御史 唐 低級 中央官 《姚嗣駢墓志》[6]
姚鎬 行亳州長史 唐 中級 地方官 同上
姚崇 鎮(zhèn)海軍隨使、都押衙 吳 低級 地方官 同上
姚某(姚嗣駢之兄) 右軍兵馬使 吳 不詳 中央官 同上
姚嗣駢 右軍散押衙 南唐 低級 中央官 同上
姚鈐 福昌殿使 南唐 不詳 中央官 同上
姚某 不詳 南唐 不詳 不詳 同上
姚驥 殿前承旨院副使 南唐 不詳 中央官 同上
姚馴 壽王衙通引官 南唐 低級 中央官 同上
姚承禮 留守衙前虞侯 南唐 低級 中央官 同上
姚承□ 已居職序 南唐 不詳 不詳 同上
由上表可知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者(職官)總計38人,略多于唐代吳興姚氏其他支系家族(除姚崇、姚思廉家族之外)入仕人數(shù)的35人,僅約為唐代吳興姚氏入仕人數(shù)的25%,[1]其中入仕隋代者7人,入仕唐代者22人,入仕五代者9人。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率僅約為42%,遠(yuǎn)低于唐代姚思廉家族
入仕率的73.1%,更低于唐代姚崇家族入仕率的78%??纱_定官職中央或地方屬性的入仕者36人,其中地方官22人,即地方官比例約為61%,可見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者是以地方官為主??纱_定官職級別的入仕者為32人,其中高級官員僅2人,即中低級官員比例高達(dá)約94%,可見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者是以中低級官員為主??纱_定入仕途徑的入仕者僅為5人,其中以科舉入仕者2人(進(jìn)士、明經(jīng)各1人),門蔭入仕者1人,征辟入仕者1人,薦舉入仕者1人,即可確定入仕途徑的入仕者中,以科舉入仕者所占比例最多,為40%。但就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科舉表現(xiàn)來看,僅為進(jìn)士、明經(jīng)、制舉各1人,實在不佳,與唐代吳興姚氏的科舉表現(xiàn)(進(jìn)士9人、制科2人、明經(jīng)5人)相去甚遠(yuǎn),足見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家學(xué)之差。以后秦姚氏為代表的南安姚氏漢文化修養(yǎng)較高,這是其能迅速崛起、建國并卓有建樹的關(guān)鍵。[7]后秦滅亡,王室慘遭屠戮,南安姚氏宗族勢力迅速凋敝,對其文化修養(yǎng)的積淀與傳承極為不利。故南北朝時期南安姚氏青黃不接,文化傳承斷絕。至隋立國,后秦亡國已長達(dá)164年,至唐建立,更是已歷2個世紀(jì)之久,南安姚氏的宗族力量應(yīng)有所恢復(fù),但從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科舉表現(xiàn)看,可以說其家學(xué)積淀并未見有大的起色,可見后秦亡國對南安姚氏摧殘之巨,其文化傳承可謂一蹶不振。家學(xué)又是家風(fēng)的直接體現(xiàn),故可窺見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家風(fēng)之差。從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人數(shù)、入仕率與唐代吳興姚氏相比巨大的差距,以及其可圈可點、值得一提、對歷史做出過較大貢獻(xiàn)的杰出官員勉強(qiáng)僅有姚辯一人,足見其在仕宦方面的表現(xiàn)遠(yuǎn)不及唐代吳興姚氏。家風(fēng)對于門閥士族③門第的成立及維持具有根本性作用,[8]而其之所以如此,亦應(yīng)是家風(fēng)較差所致。已知的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入仕(職官)38人中,有10人均是出自姚嗣駢家族,其中7人為中央官員,可見其為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政治地位最高、政治影響力最大、顯赫度最強(qiáng)的仕宦家族。論政治事功貢獻(xiàn)度,則為姚辯家族最高。論科舉顯赫度,當(dāng)屬姚處賢家族為最。
三、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婚姻狀況
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婚姻情況一覽表
姓名/名號 通婚對象 身份④ 所據(jù)史料
姚暢 潁川陳氏 大族 《唐代墓志匯編》貞觀101《姚暢墓志》
姚弟 梁氏(因姚弟籍貫為安定,故疑其郡望為安定)妻 不詳 《唐代墓志匯編》顯慶157《姚弟墓志》
姚如衡 河南源氏 大族 《唐代墓志匯編》開元487《姚如衡墓志》
姚貞諒 潁川陳氏 大族 《唐代墓志匯編》永泰005《姚貞諒墓志》
姚子昂 康氏 次族 《唐代墓志匯編》建中005《姚子昂墓志》
姚中璠 范氏 不詳 《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大中047《姚中璠墓志》
姚子 王氏妻 不詳 《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麟德007《姚子墓志》
姚崇 太原王氏 七姓 《姚嗣駢墓志》
姚嗣駢 河?xùn)|衛(wèi)氏
次族 同上
姚嗣駢 河?xùn)|衛(wèi)氏
次族 同上
姚嗣駢 太原王氏
七姓 同上
姚氏(姚嗣駢姊) 太原王氏
七姓 同上
姚氏(應(yīng)為姚嗣駢妹) 隴西李氏 七姓 同上
姚氏(姚嗣駢女) 孫峴 不詳 同上
姚希直 不詳 不詳 《唐代墓志匯編》天寶230《姚希直墓志》
由上表中所列出的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婚姻關(guān)系可知,15例中可確定通婚對象身份的有10例,占67%,而其中可確定為士族身份的有7例,占婚姻關(guān)系總數(shù)的47%。通婚對象可確定為士族身份的7例婚姻關(guān)系中,出自七姓的有4例,占婚姻關(guān)系總數(shù)的27%,且均是出自姚嗣駢家族,可見從婚姻角度來看,姚嗣駢家族亦為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最顯赫的家族,這與其在仕宦方面的顯赫是對應(yīng)的。但其與七姓通婚數(shù)占婚姻關(guān)系總數(shù)的比例低于唐代吳興姚氏的35%,更低于唐代姚崇家族的40%。[9]就與七姓通婚數(shù)占婚姻關(guān)系總數(shù)的比例來看,表面上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在婚姻方面與唐代吳興姚氏的差距較仕宦方面要小許多,可實際上這樣比較是不太合理的。因為唐代南安姚氏與七姓通婚僅有1例,只占婚姻關(guān)系總數(shù)的7%,其他3例均在門閥士族已土崩瓦解的五代時期,故與七姓聯(lián)姻的意義已明顯遠(yuǎn)遠(yuǎn)不及唐代。已知的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15例婚姻關(guān)系中,通婚物件身份不明者有5例,所占比例高達(dá)33%。其中4例的通婚對象只知其姓氏而不知郡望,足見其門第之低,更有1例甚至連通婚對象的姓氏都不明,更見其門第之卑微,南安姚氏能與其通婚,可見其門第亦不高。
四、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舊貫·卒地·葬地·新貫
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舊貫·卒地·葬地·新貫情況一覽表
姓名 舊貫(或為郡望) 卒地 葬地 新貫 所據(jù)史料
姚孝寬 南安 洛陽敦厚之里第 邙山之阜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貞觀091《姚孝寬墓志》
姚暢 隴西南安 不詳 邙山之陽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貞觀101《姚暢墓志》
姚思忠 南安 立行坊私第 邙山之陽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永徽079《姚思忠墓志》
姚處賢 河?xùn)| 道化里 洛陽之北原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長安071《姚處賢墓志》
姚如衡 隴西 寶苻里(應(yīng)在恒州真定縣) 邙山北崗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開元487《姚如衡墓志》
姚希直 隴西 酸棗縣之旅舍 河南縣北原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天寶230《姚希直墓志》
姚貞諒 西周天興縣(鳳翔) 敷化里之私第(鳳翔) 五陵鄉(xiāng)原舊塋 長安 《唐代墓志匯編》永泰005《姚貞諒墓志》
姚子昂 陳留郡 棣州司馬官舍 幽州城東南一里燕臺鄉(xiāng)之原 幽州 《唐代墓志匯編》建中005《姚子昂墓志》
姚中璠 京兆 洛牧公田之私第
邙山之陽先塋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大中047《姚中璠墓志》
姚元慶 未知 履順?biāo)降?芮城縣方山鄉(xiāng)之塋 河?xùn)|芮城 《姚元慶墓志》
姚思玄 河?xùn)|蒲阪 洛城思順里之私第 某原(應(yīng)為洛陽) 不詳(應(yīng)為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萬歲通天21《姚思玄墓志》
姚辯 武威 京兆郡 不詳(應(yīng)為長安) 不詳(應(yīng)為長安) 《姚辯墓志》
姚弟 安定 私第 平樂鄉(xiāng)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顯慶157《姚弟墓志》
姚子 南安 私第 平樂鄉(xiāng)之原 洛陽 《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麟德007《姚子墓志》
姚嗣駢 晉陵 東都(揚州)
懷德坊之私第 江都府江都縣興寧鄉(xiāng)贊□坊先塋 江都 《姚嗣駢墓志》
姚靜通 隴西 《姚靜通墓志》
上表所列出的16方墓志為目前已知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全部墓志,筆者之所以會認(rèn)為這16方墓志與隋唐五代時期的南安姚氏相關(guān),原因如下:
(1)墓主舊貫所在如南安(姚孝寬、姚思忠、姚子)、隴西南安(姚暢),《姚嗣駢墓志》中有“其先南安人”,皆直接出現(xiàn)南安地名,故筆者認(rèn)為墓主所屬的家族出自隋唐五代時期的南安姚氏,但墓志舊貫所在或為郡望,而非實際籍貫,此為唐人墓志書寫習(xí)慣,與當(dāng)時門第觀念依然盛行、好標(biāo)榜郡望出身甚至不惜冒姓和冒充郡望的社會風(fēng)氣緊密相關(guān)。
(2)墓主舊貫所在如隴西(姚如衡、姚希直、姚靜通),雖未直接出現(xiàn)南安地名,但由上一分類可知隴西與南安相距不遠(yuǎn),故筆者認(rèn)為墓主所屬的家族應(yīng)亦是出自隋唐五代時期的南安姚氏,而其之所以會以隴西為郡望或舊貫,應(yīng)與隴西為李唐皇室郡望因而在唐代政治地位較高有關(guān)。
(3)墓志中關(guān)于墓主先祖的敘述中出現(xiàn)與后秦史實相關(guān)的記載,即墓主所屬家族是后秦姚氏之后,此類情況可信度最高。如《姚處賢墓志》中有“□□西臨,建諸侯之甸□”句,與后秦姚氏為取得建立政權(quán)的合法性,便攀附圣賢,冒認(rèn)祖先,自稱虞舜后裔的史實相合,故姚處賢出自后秦姚氏?!兑ψ影耗怪尽分杏小皾h魏時有姚萇焉”句,可知姚子昂為姚萇之后,但其稱姚萇是漢魏時人,明顯與史實不符,故應(yīng)是記載出錯?!兑Φ苣怪尽分杏小爸跞髦 本洌c后秦王朝歷三主而終的史實吻合,故該支應(yīng)系后秦王室后裔?!兑υ獞c墓志》中有“西晉版蕩,中州喪亂,景元以英豪龍躍,氣冠三軍;武昭以智略鵬飛,聲雄四?!本洌霸?、武昭分別是姚弋仲、姚萇的謚號,故姚元慶是后秦王室之后?!兑q墓志》中更是直接記述先祖為“五世祖泓,為晉所滅”,可見姚辯亦為后秦王室后裔?!兑λ夹怪尽分杏小捌浜蠊诿嵯酄T,簪裙交映,列據(jù)晉庭,則與三秦比杰”與后秦相關(guān)的記載,《姚貞諒墓志》中有“后秦王胄之裔”,《姚中璠墓志》中亦是記述有“季晉宋武之際,秦王諱萇,即公之近祖也”,故姚思玄、姚貞諒、姚中璠皆為后秦王室后裔。姚弟應(yīng)是后秦王室后裔,其為“安定人”;姚辯亦為后秦王室后裔,其墓志中有“五世祖泓,為晉所滅。子孫播越,居于武威”句,這些信息與后秦滅亡后,南安赤亭羌族為了避禍逃往今青海、川西北等地的史實相符。[10]24但其他后秦王室后裔——姚處賢、姚子昂、姚元慶、姚思玄、姚貞諒、姚中璠的籍貫已不為南安附近地區(qū)或南安西部地區(qū),而皆即在長安及附近或以東地區(qū)?;驗楹笄販缤龊笕砸蚤L安及附近為舊貫,或亦是為避禍而先逃往今青海、川西北等地后又遷徙到舊貫,但可確定為后秦王室后裔者皆不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而上述分類中一二類的墓主雖應(yīng)是出自南安姚氏,但其墓志中并無其先祖與后秦王室相關(guān)的敘述,故其應(yīng)非后秦王室之后。其舊貫或為南安或為隴西南安或為隴西,或是門閥背景下的沿襲舊望,或與后秦滅亡后,南安赤亭羌族為了避禍逃往今青海、川西北等地的史實相關(guān)。
相對于南安姚氏的傳統(tǒng)郡望南安而言,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籍貫如河?xùn)|、西周天興縣(鳳翔)、陳留、京兆、武威、安定、晉陵皆為新貫。本文涉及到的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的16方墓志中,直言墓主郡望或舊貫為南安的只有4方墓志,就算算上與南安相近的隴西也不過才7方墓志,而不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的墓志有9方,多于前者,且以南安為郡望或舊貫的墓志皆在初唐時期,不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的墓志最早見于隋代,可見從隋代開始南安姚氏的門閥意識便逐漸淡化,不皆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亦可理解這是其漢化文明程度不斷加深的必然結(jié)果,而其始以南安為郡望本身即是漢化之體現(xiàn)。除去籍貫西周天興縣(鳳翔)、武威的遷徙時間不在隋唐時期,安定的遷徙時間不明外,其他新貫的遷徙時間均在隋唐時期,且新貫中除晉陵外均在隋唐兩京地區(qū),故南安姚氏隋唐時期的遷徙規(guī)律基本符合隋唐士族之中央化進(jìn)程。而相對于這些籍貫而言,洛陽、長安、幽州、河?xùn)|芮城、江都為新貫,且遷徙時間皆在隋唐時期。籍貫江都的遷徙時間應(yīng)距唐朝滅亡較近,參考意義不大。姚子昂舊貫為陳留,卒地為棣州司馬官舍,卻葬于距離棣州并不近的幽州,頗為費解,除去此二新貫外,其他三新貫均在隋唐兩京地區(qū),又可反映南安姚氏隋唐時期的遷徙規(guī)律基本符合隋唐士族之中央化進(jìn)程。[11]12216方墓志中,墓主家族以洛陽為新貫者有10例,占62.5%,以長安為新貫者應(yīng)有2例,河?xùn)|1例,幽州1例,江都1例,可見隋唐時期南安姚氏的中央化進(jìn)程是以東都洛陽為主要目的地,與大士族著支之中央化是以遷居河南府為主情況一致。若從南安姚氏的傳統(tǒng)郡望及以洛陽為新貫的南安姚氏支系家族的舊貫所在區(qū)位考慮,無疑是該以長安作為其中央化的主要目的地。但甚至姚中璠的舊貫本為京兆,卻也以洛陽為新貫,足以說明東都洛陽亦為人文薈萃之所,是另一個重要的社會文化中心。[12]333另有,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且可確定新貫者,其新貫皆為洛陽。另外姚貞諒的舊貫和卒地均為鳳翔,但葬地即新貫是在長安,難以理解。
姚貞諒是后秦王室后裔,但在墓志中又稱“其先吳興郡人也”。后秦王室是出自羌族的南安姚氏,而非漢族的吳興姚氏,這是確切無疑的史實,時人不可能不知。然而其墓志中依然存在如此明顯錯誤,體現(xiàn)的正是唐代門第觀念依然盛行、好標(biāo)榜郡望出身甚至不惜冒姓和冒充郡望的社會風(fēng)氣?!兑ω懻從怪尽分袑⒚髅魇悄习惨κ虾笠岬囊ω懻徲洖椤捌湎葏桥d郡人”正是冒充郡望的作法。由此可看出唐代吳興姚氏的社會影響力之大,與唐代吳興姚氏的顯赫度以及是唐代姚姓重心所在的地位相符,以及唐代南安姚氏影響力、顯赫度及門第與吳興姚氏相比的巨大差距。也可體現(xiàn)出南安姚氏雖自兩晉開始便與漢族民族融合,至唐代已歷二百多年,就是距后秦滅亡,也已長達(dá)200年之久。姚貞諒家族在后秦滅亡后久居長安及附近,至少可從其高祖算起,至姚貞諒已是第五代,可以說其家族已基本融入當(dāng)?shù)貪h族族群,但無法改變的是其為羌族之后的歷史事實。姚貞諒卒年已是中唐時期的寶應(yīng)元年(762),但從其墓志中冒充郡望的敘述依然可看出其對于自身先祖族群身份的自卑心理,以及唐代吳興姚氏所代表的漢族先進(jìn)文化對其吸附力之巨大。姚貞諒墓志中冒充郡望的敘述之舉與其先祖姚弋仲為取得建立政權(quán)的合法性,便攀附圣賢,冒認(rèn)祖先,自稱虞舜后裔的漢化做法(與隋唐五代時期的南安姚氏相關(guān)的這16方墓志中絕大多數(shù)都存在墓主乃舜帝之后的記載)所包含的心理如出一轍。無論姚弋仲以姚為姓與姚貞諒墓志中冒充郡望的做法的主觀動機(jī)中是否包含,但客觀上都可認(rèn)為是起到了促進(jìn)南安姚氏乃至羌族的漢化以及與漢族民族融合的積極作用。冒充郡望的敘述不僅出現(xiàn)在《姚貞諒墓志》中,《姚中璠墓志》 亦存在。其墓志首題為《大唐故飛龍洛苑判官登侍郎試左金吾衛(wèi)兵曹參軍上柱國吳興姚府君墓志銘并序》,及其首句為“吳興姚公諱中璠”,比《姚貞諒墓志》更為明顯直接。
《姚貞諒墓志》、《姚中璠墓志》中關(guān)于墓主郡望皆記為吳興,而在敘述其先祖世系時卻又要點明其為后秦王室后裔,這一明顯矛盾的記述背后體現(xiàn)的是其進(jìn)退兩難的種族、文化身份認(rèn)同。南安姚氏雖自兩晉開始便與漢族民族融合,至唐代已歷二百多年,至姚貞諒、姚中璠之時更久,可以說他們已經(jīng)融入了漢族族群之中,與漢人別無二致,但無法改變的是其為羌族之后的歷史事實。在唐代門閥、華夷觀念依然極度盛行的歷史現(xiàn)實的深刻影響下,出于對自身先祖族群身份的自卑心理,因而選擇與之相比在唐代社會影響力巨大的漢族士族——吳興姚氏之郡望作為本族之郡望,以抬高身價,提升本族的文化、社會地位和社會影響力,實現(xiàn)其自身的文化身份認(rèn)同,客觀上為促進(jìn)南安姚氏乃至羌族與漢族的民族融合起到了積極作用。從南安姚氏模仿漢族士族以南安為郡望或舊貫,繼而逐漸淡化,不皆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再到以漢族姚姓士族高門——吳興姚氏之郡望為郡望,可清晰地看出其漢化文明程度不斷加深的歷史演變進(jìn)程。也正是由于唐代華夷觀念依然極度盛行的歷史現(xiàn)實的深刻影響,后秦王室后裔是昔日后秦王朝的代言人和象征,且其漢化文明程度在羌族族群中最高,故其才會皆不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甚至是以吳興作為郡望,即是其漢化文明程度較高的體現(xiàn),是其漢化文明程度不斷加深的必然結(jié)果,而非后秦王室之后的南安姚氏卻仍以南安或隴西為郡望或舊貫則是漢化文明程度較低的表現(xiàn)。但后秦王室后裔如姚貞諒、姚中璠畢竟是有著王族的高貴血統(tǒng),此點又決定了他們會有意識地捍衛(wèi)其種族身份,故而在關(guān)于先祖世系的敘述時要點明其為后秦王室后裔。于是才會在其墓志中出現(xiàn)明顯矛盾的記述,該情況與入唐高句麗王族后裔移民的墓志記載驚人地相似,但其亡國的歷史記憶要久遠(yuǎn)得多,且與唐朝無關(guān)。后秦亡國后的南安姚氏仍以南安為郡望或舊貫的時間要比后者直接以遼東及朝鮮半島為籍貫的時間長久許多,這當(dāng)然是與其和入唐高句麗王族后裔移民的現(xiàn)實處境截然不同密切相關(guān)。[13]由《姚貞諒墓志》、《姚中璠墓志》冒充郡望的記載,亦可看出姚姓在唐代中后期也存在由郡望向姓望轉(zhuǎn)化之趨向。[14]
五、其他
姚暢支的代際時間跨度過大,其家族由三世紀(jì)至七世紀(jì)僅傳承四代,明顯不合常理,世系疑有偽造,但又未免過于拙劣,故應(yīng)是輩分記載有誤,即姚基應(yīng)不為其高祖,而是更遠(yuǎn)的先祖。南安姚氏是燒當(dāng)羌之后,西晉末年,中原混亂,這支羌人東遷,為了贏得內(nèi)地漢族的支持,遂以姚為姓。在當(dāng)時少數(shù)民族部落中,首領(lǐng)受姓,舉族同之。這支羌人就整體姓姚,即為南安姚氏。姚弋仲自稱舜帝之后,“禹封舜少子于西戎,世為羌酋”。在禹的打壓下,舜的子孫逐漸脫離大禹統(tǒng)治的中心地帶,分東、西、南三條路線外遷。西遷的這支與羌人結(jié)合,在夏時世代為羌人首領(lǐng),后來燒當(dāng)羌雄于洮罕之間。東漢光武帝建武中元末年,舜七世孫填虞(代際時間跨度過大,不合常理,世系明顯系偽)率部襲擾西部郡縣,被楊虛侯馬武打敗,逃亡塞外。東漢中葉,燒當(dāng)羌在其首領(lǐng)、舜九世孫遷那率領(lǐng)下歸順漢朝,朝廷授予遷那冠軍將軍、西羌校尉、歸順王,被安置在南安郡赤亭縣。三國時蜀將姜維伐魏,遷那之玄孫柯回曾協(xié)助魏軍牽制姜維,因功任魏鎮(zhèn)西將軍、綏戎校尉、西羌都督。姚弋仲即柯回之子。[10]14據(jù)墓志記載,姚暢先祖姚基為三國時蜀國太常卿??梢姶酥М?dāng)時便已以姚為姓,明顯是異于燒當(dāng)羌的另一支南安姚氏。此支情況類似于吳興姚氏的永嘉支和長城支,應(yīng)是漢人姚氏。
注 釋:
①姚暢支的代際時間跨度過大,其家族由三世紀(jì)至七世紀(jì)僅傳承四代,明顯不合
常理,世系疑有偽造之嫌,但又未免過于拙劣,故應(yīng)是輩分記載有誤。
②姚寶的終官年代無法確認(rèn),故不計入統(tǒng)計。
③南安姚氏的情況與代北胡姓士族之河南元氏頗為相似,筆者認(rèn)為其在隋唐時期
亦為士族。
④本文中關(guān)于隋唐五代時期南安姚氏通婚對象身份的劃分,參見范兆飛:《中古
太原士族群體研究》,第1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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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姚詩聰,陜西西安人,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青年文學(xué)協(xié)會會員,主要研究方向為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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