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魚
01
八月陣雨停歇之后的傍晚,天邊堆著淡淡的晚霞,車開到云頂路的路口時,余喬又決定掉頭去南山一趟。
從六月開始,余喬無意中去了一家郊外的咖啡店,點了一份牛排,牛排和濃湯都不好吃,卻意外被配送的烤面包驚艷了。面包烤得軟硬適中,焦黃的切面上撒了細細的干香芹粉,吃起來很酥脆。
整份牛排都剩下,她跟服務(wù)生再要一份烤面包卻被拒絕了,說是老板定的規(guī)矩,單點也不行。余喬愣住,竟然還有這樣的老板,有錢都不賺。
“你們老板在嗎?我跟他談?wù)劇!彼凰佬摹?/p>
服務(wù)生搖頭,“他很少來店里?!?/p>
余喬離開的時候,特地瞥了一眼店名,簡單的兩個字:南山。
雖然在心里吐槽,這個老板真是夠死板啊,商人就應(yīng)該靈活應(yīng)對顧客的需求,像他這樣做下去,咖啡店遲早要倒閉。她一向?qū)κ澄锾籼?,但是那個烤面包實在深得她心。因為在自家公司上班,余喬的時間很自由,幾乎每周都會開車來一趟,僅僅是為了那一片烤面包。
今天余喬本該去公司處理一些小事的,走到半路突然想吃烤面包,就掉頭來了南山。店里和平常一樣,冷冷清清的,服務(wù)生在柜臺里打盹,見她走進來,才起身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老樣子?!彼f。
“好的。”他答。
因為來的次數(shù)太多,跟服務(wù)生已經(jīng)很熟了,她環(huán)顧店內(nèi),問道:“你們老板還是不在?”
服務(wù)生搖頭,余喬有些失望地坐下,“你們老板可真神秘?!?/p>
其實她想說的是真沒腦子。她每次來,店里都沒人,竟然還能一直開著,要是她早就選擇關(guān)門大吉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商家都必須有利可圖,以她專業(yè)的眼光來看,這家店虧本也不止一兩天了。
不過也慶幸一直開著,她才能吃到這么好吃的烤面包。
吃完烤面包,余喬起身結(jié)賬時,服務(wù)生突然說:“你不嘗嘗牛排嗎?”
“你們家牛排味道真的很一般。”余喬老實說。
“換了新廚師,你試試嘛。”
看他充滿期待的眼神,余喬不得不坐下來嘗了一口,沒想到真比之前好吃很多。余喬吃完轉(zhuǎn)身離開,剛走出去服務(wù)生卻追出來跟她要電話。
“干嘛?”
“免費辦會員卡?!彼f。
余喬沒多想,看了他一眼,報了自己的電話。
其實第一天來的時候,她就注意到這個服務(wù)生了,眉清目秀的,有點像年輕時候的張震,說話聲音也好聽,長這樣做服務(wù)生有點屈“才”。
“如果你們店要轉(zhuǎn)讓了,也告訴我一聲啊?!彼f。
她早就看過了,這家店的位置雖然有點偏,但是四周環(huán)境很好,如果她能租下來,可以開一間很棒的法國餐廳,正好烤面包的廚師她也可以一起聘走,這樣她就可以隨時吃到烤面包了。
但是服務(wù)生十分肯定地告訴她:“不會轉(zhuǎn)讓的。”
02
立秋那天,余喬正在辦公室焦頭爛額地寫合同,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一接通她就聽出是服務(wù)生的聲音。
“你們老板來了嗎?”她問。
“沒有?!睂Ψ秸f。
“那你打電話干嘛?”
“你,你怎么這周沒來?”
余喬看著寫到一半的合同,嘆了口氣說:“最近太忙了……”
那天下午,余喬坐在辦公室里看著百葉窗透進來的光,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跟服務(wù)生聊了起來,從最近太忙聊到秋天郊外的楓葉,她完全忘了工作上的煩惱,掛完電話,嘴角還掛著放松的笑。
這是她畢業(yè)兩年來,最最輕松的時光了。
她想把服務(wù)生的電話存起來,卻不知道他的名字,又不好意思再打回去問,最好只好存了“南山”兩個字。
進入秋天之后,余喬一直忙得要命,有一陣子沒去咖啡店了,但卻偶爾會忙里偷閑跟南山通個電話,大多數(shù)是他打過來,有時候她會借著“你們老板來了沒”的幌子打給他,有時候閑聊兩句,有時候聊到手機沒電。
余喬一畢業(yè)就被迫在自家工作,公司里沒人能交心,大學同學聊不到一塊兒也漸漸失去聯(lián)系,在這座城市,她連個說得上話的人都沒有。
南山對她來說,忽然就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那天,總算忙完一個案子,她決定去咖啡店坐坐,出發(fā)前特意沒告訴南山。
她也不知是懷著什么心情去的,只是一路上看云也笑,看花也笑,不知道等下南山見到她會是什么表情。她特意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可是南山竟然沒在,吧臺里是個陌生女孩。
“你是新來的嗎?”她問。
“我一直都在啊,只是前段時間家里有事請假了?!迸⑿χf。
“那個服務(wù)生呢?”余喬不解。
女孩搖頭,但很快又恍然大悟似的說:“你說的是我們老板嗎?”
余喬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女孩接著說:“我請假之后,一直沒招到人,都是我們老板在店里?!?/p>
余喬徹底怔住,原來那家伙就是老板。她靈機一動問女孩老板的名字,女孩指了指咖啡店的招牌說:“南山,蔣南山?!?/p>
余喬默念這個名字,心想這家伙真自戀,竟然用自己的名字給咖啡店命名,但心里還是冒出一絲歡喜來。原來他就是老板啊,那他還每天打著幌子給她打電話,難道他對自己有意思?
余喬越想越覺得激動,那個下午,她跟女孩打聽了許多關(guān)于蔣南山的小道消息,比如他今年26歲,家境很不錯的樣子,本職是室內(nèi)設(shè)計師,開咖啡店是個人喜好,但是經(jīng)營不善,咖啡店生意一直不太好,本來到七月的時候房租到期準備關(guān)門的,不知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還跟房東續(xù)簽了。
還把廚師都換掉了,只留了一個烤面包的師傅。
女孩越說越激動,一副老板瘋了的表情,余喬卻越聽越開心。
03
余喬不僅沒有戳破蔣南山的謊言,還決定好好耍他一下當做報復。那天,她一大早跑完步就給蔣南山打電話,說要去他店里吃東西。
“啊,你不是一直都是傍晚來嗎?”他顯得有些局促。
“對啊,可是我今天放假,有空?!彼首鲊烂C地問,“你在店里嗎?”
“在在在?!彼?。
半個小時后,余喬開車到了咖啡店外,蔣南山已經(jīng)換好服務(wù)生的衣服,站在柜臺里,笑著對她說:“歡迎光臨。”
余喬朝他揮揮手,別有用心地問:“你們老板到底是誰啊,怎么從來不來店里?”
蔣南山微愣,顯然沒想到她還在糾結(jié)老板的問題,敷衍地回答:“我們老板他很忙?!?/p>
“你們老板是不是謝頂了,還挺著啤酒肚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她問。
“不是,我們老板很年輕很帥?!笔Y南山認真地說。
“是嗎?那介紹我認識一下??!”余喬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蔣南山驀地沉下臉,支支吾吾地說:“你干嘛對他那么有興趣,他人品很不好的,而且他不喜歡女的?!?/p>
余喬看蔣南山的表情,撲哧笑出聲來,她原本還想繼續(xù)耍他,可是見他這么窘迫,決定攤牌。
“我說蔣南山,有你這么黑自己的嗎?”
蔣南山一臉懵逼,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拆穿了,頓了頓才問:“什么時候知道的?”
余喬把上周來店里的事告訴他之后,他嘆了口氣,“不早說,害我從公司飛奔過來,還給小妹放了一天假,她還哭喪著臉問我是不是要倒閉了?!?/p>
余喬看著一臉認真的蔣南山,恍惚間有些心動,心里仿佛海潮過境。
再后知后覺,也能看出彼此呼之欲出的心意。余喬垂下臉,害羞地看著自己的鞋面,蔣南山一副反正你已經(jīng)知道了那我就不裝了的樣子。蔣南山從廚房里端來一大份烤面包,放在余喬面前,一臉得意地說:“我們帥氣的老板決定,以后烤面包可以單點了?!?/p>
余喬笑得前俯后仰,紅著臉問:“那你們老板有沒有說,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蔣南山眼睛直直地看著她,然后一臉嚴肅地說:“他喜歡長發(fā)的,笑起來有單邊酒窩,最重要的是,愛吃我店里的烤面包?!?/p>
余喬看著柜臺里的蔣南山,笑得花枝亂顫。
04
余喬跟蔣南山的戀愛,算是水到渠成。
蔣南山后來說,他以為余喬知道他是老板之后,會生氣會怪他撒謊,網(wǎng)上有很多這樣的帖子,所以他已經(jīng)想好,要想一個狗血的故事來圓他的謊了,比如老板突然去世,他接手了這家店,再或者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是老板的私生子等等。
余喬聽到這里,愣了兩秒,突然笑出聲來,爾后不以為然地說:“不管什么身份,只要是你就行,當然,別有一天突然告訴我你是外星人就好了?!?/p>
蔣南山哈哈大笑起來,余喬也跟著笑。
之后,余喬勸蔣南山關(guān)掉咖啡店,這樣開下去要虧死了,但蔣南山堅持繼續(xù)營業(yè),因為這里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他會努力經(jīng)營,把這家店做起來,這樣她才能不限量地吃烤面包。
余喬感動地看著蔣南山,她決定幫他一起經(jīng)營這家店,于是,她回去寫了品牌推廣策劃,還做了全年的活動計劃書。
余喬還把他們的故事印在咖啡館的宣傳冊上,這世上艱難復雜的愛情很多,但像他們這樣簡單溫暖的愛情也很多。宣傳冊發(fā)出去沒幾天,店里生意就開始走上坡路了,還有客人專程從很遠的地方趕來吃他們家的烤面包,因為烤面包只能隨牛排贈送,所以提高了店里的營業(yè)額。
后來,這間咖啡館的故事不知被誰放在了網(wǎng)上,店里生意頓時火爆起來,有人特地開很遠的車跑來吃故事里寫的烤面包,還有人來看故事里的“服務(wù)生”,營業(yè)額翻了好幾倍。余喬一下班就去店里幫忙,兩人累得筋疲力盡,互相看一眼,卻撲哧笑出聲來。
那一刻,余喬忽然明白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不過是,我在看你,你在笑。
責編/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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