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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無處安放的食物

        2017-04-10 08:57:54魏新
        時代青年(上半月) 2016年12期
        關(guān)鍵詞:時蔬汽車站大盤

        魏新

        想當(dāng)年,世界很大我很小,兜里錢少胃里盛得多,聽說縣城出現(xiàn)了一種叫自助餐的吃法,我驚奇得合不上嘴。

        那家吃自助餐的酒店就在縣城汽車站旁邊。當(dāng)時,汽車站沒有擴(kuò)建,路很窄,少有綠化,風(fēng)一刮,漫天塵灰。酒店的招牌也被灰塵模糊了,這讓每一名食客看上去都風(fēng)塵仆仆。

        進(jìn)去后,一樓辟出了兩間屋大的自助餐區(qū)域,餐品除了少量涼菜,就是羊肉卷和幾種時蔬,四五個人圍著一個落滿灰塵的大銅鍋,每人18元錢,就可以暢所欲“吃”。

        那次雖未滿足我對自助餐的想象,但讓我深感到這種吃法的刺激——想吃什么拿什么,能吃多少吃多少。少年的胃口像一個無底洞,被難以滿足的欲望所充斥。不管羊肉老不老,時蔬蔫不蔫,能塞到嘴里就一定不會留在盤子中。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如同末日來臨前的饕餮。

        這種貪婪,隨自助餐陪伴了我好多年。來濟(jì)南,剛工作時,去魯能燒鵝仔,38元一位,大盤大盤的羊肉片,大盤大盤的扇貝,大盤大盤的牡蠣,都大口大口地塞進(jìn)了肚子里。似乎只有吃下去,才能證明自己沒有虛來一遭。每次吃完,都有撐得站不起來的感覺,吃得竭盡全力,吃得口吐白沫,吃得九死一生。

        唯一的一次,我沒有吃那么多。那次是我要離開這座城市,朋友們?yōu)槲宜托?。正趕上店里有個喝啤酒的活動,我年輕氣盛,一口氣喝了兩瓶,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只好眼睜睜看著他們吃得熱火朝天的樣子,滿腹冰涼,無限傷感。

        后來幾經(jīng)輾轉(zhuǎn),又回泉城,經(jīng)十路擴(kuò)建,高架起,自助餐亦升級換代,品種豐富,吃法多樣。當(dāng)時青春好年華,自助餐上論英雄,但如今想起來,其味道幾乎沒有留下一點(diǎn)兒印象??九I??烤鹿肉?烤翅中?有斜馬路的小白腰好吃嗎?有緯九路的小串味兒正宗嗎?有機(jī)床二廠的烤魷魚鮮香嗎?

        當(dāng)然沒有。

        為什么每次都會在那里吃得滿頭大汗、滿嘴流油?

        限量供應(yīng)的三文魚真的好吃嗎?為什么明知味同嚼蠟還要搶上一盤?平常堅(jiān)決不吃芥末的我,為什么要學(xué)著別人蘸得像模像樣?

        為什么西方僅是冷餐會的一種簡易用餐形式,會在這片土地上無限升級?

        一個人的成長史何嘗不是如此?

        在突然到來的、可以肆意選擇的豐富選項(xiàng)面前,想要學(xué)會克制,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再后來,這座城市的自助餐又有了新的升級,許多星級酒店紛紛推出了誘人的自助餐。從讓人眼花繚亂的菜品之間穿過,我總覺得自己并無食欲,又不知道食欲到底去了哪里。

        我曾在一個超五星的酒店里連住數(shù)日,每頓自助餐,我都只取一碗蘭州牛肉面,配上一份青菜,足矣。

        我厭惡了選擇,我學(xué)會了克制,或許是因?yàn)椴辉倌贻p。

        真要再回到曾經(jīng),胃酶和荷爾蒙都過剩的青春,我是否還會和那時的我一模一樣?

        難說。

        自助餐不會太難吃,也不會太難忘。

        難忘的是,在許許多多的城市,在許許多多的夜晚,和不同的朋友,在不同的地?cái)偳埃聛?,喝杯閑酒,聊些有意思無意義的事。不同風(fēng)向的風(fēng)夾雜著不同的氣息吹來,讓我在不同的時刻常常懷念。

        人生短暫,或許就一頓自助餐的工夫,胃里和心里能盛下的有限,硬要吃的話,即便不肝腸寸斷,至少,也讓人輾轉(zhuǎn)難眠吧。

        那些紛紛亂亂的食物啊,其實(shí)也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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