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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遠(yuǎn)去的村莊

        2017-04-07 09:01:27陳茂慧
        前衛(wèi)文學(xué) 2017年1期
        關(guān)鍵詞:田埂老屋村莊

        陳茂慧

        1

        明月照千里,而我的眼光不足一里

        川東北的故鄉(xiāng)已是春風(fēng)浩蕩

        我卻在北方的寒風(fēng)中瑟縮

        一疊稿紙鋪開,我寫故鄉(xiāng)寫童年

        寫內(nèi)心的悵惘,高鐵從我的城市穿過

        它的翅膀飛速扇動,一下、兩下、三下

        在我的窗前形成一股溫暖的氣流

        我必須申明,離開南方的二十多年

        失眠夜夜相隨,一望無際的平原啊

        它并未抻平我思念的褶皺

        鄉(xiāng)愁隨市聲在空曠里綿延

        2

        村莊,遙遠(yuǎn)的村莊,我在意念里張望

        多么想坐在老屋前,靜靜地數(shù)水塘里的

        游魚,一些麻雀飛來飛去,在房前屋后

        覓食,天空陰晴不定

        雞鴨的叫聲時高時低,它們歸巢

        我搭涼席,懷抱貓咪,躺著數(shù)星星

        看月亮里的嫦娥和吳剛

        仔細(xì)辨認(rèn)那一棵桂樹。多少年來

        它們的姿勢似乎并未改變

        老屋的木板閣樓里曾裝滿了連環(huán)畫

        作業(yè)本,玩耍的棗核,毽子,彈弓

        那是我童年的宮殿

        桃李花開,燦爛一片

        屋后的竹林年年有新筍鉆出地面

        蔥蘢而挺拔,蛇、蛐蛐、螳螂出沒于

        草叢間,夏夜的蛙鳴在夜空中回蕩

        螢火蟲被我們捉來放在玻璃瓶中玩耍

        田埂地頭的桑樹,肥碩的葉片在風(fēng)中

        招展,紫紅的桑葚一嘟嚕一嘟嚕

        勤勞的農(nóng)人啊,笑臉純樸

        他們的身影在田野和丘陵問閃現(xiàn)

        誰的果實最后演繹為滿地紫紅的淚痕

        絲綢穿在城市的身上,月光照在

        異鄉(xiāng)。多少腳印隱沒在故鄉(xiāng)的小道

        最開始的遠(yuǎn)離

        是誰的一聲號令?

        3

        秋天的田野布滿了麥秸垛

        老人們在打谷場上翻曬著零星的糧食

        孩子們在田埂上奔跑,跌倒了的

        哭聲在季節(jié)深處嘹亮。莊稼拔節(jié)的聲音

        抽穗的聲音、成熟的聲音,蚯蚓拱土的

        聲音,蝴蝶振翅的聲音,白云飄走的聲音

        哦,它們在村莊上空回蕩

        這老去的村莊

        老去的時光,河流呈現(xiàn)寂寥

        丘陵收納孤單,山梁放眼空茫

        外面,遠(yuǎn)方,到底在哪一個支點?

        孩子們的呼喚能否縮短父母的歸期

        啊,有多少無法托付的深情

        有多少不能成型的夢境

        貓在叫狗在跳,月光是渾濁的

        星光是黯淡的,爺爺奶奶是絮叨的

        父母的身影是模糊的,不可望亦不可及

        路過的車啊卷起塵土

        汽笛聲是親切的,讀書聲是怯懦的

        屋前的小路是孤獨寂寞的

        誰去拯救那一片土地

        4

        再沒有雞鳴狗吠,沒有牛羊成群

        沒有燕雀筑巢,沒有綠樹成蔭

        再聽不到大人呼小兒叫,沒有蜜蜂蝴蝶

        沒有小橋流水潺潺,亦沒有高山仰止

        哦,這樣的地方已空無一人

        是誰最先遠(yuǎn)離故土

        是誰寧愿顛沛流離也不愿固守

        那些熱土,曾經(jīng)裸露著多么殷切的渴望

        多么無助的挽留啊——

        老屋矮小,炊煙一圈又一圈纏繞

        屋前的桉樹伸出了粗壯的臂膀

        水田里的水流露著清澈的目光

        低頭吃草的牛啊尾巴不停地?fù)u晃

        小徑上的蒼耳草黏著你的褲管

        胡豆正開花,麥子正結(jié)穗

        它們的力量多么微弱

        山巒選擇了沉默,老屋選擇了

        等待,你選擇了漂泊。是誰

        遺棄了土地,又是誰將村莊遺忘

        5

        我站在城市的柏油馬路上

        也許,多年前這里曾經(jīng)是一座村莊

        攤開今夜城市的月光

        它神秘朦朧,高遠(yuǎn)淡然,不是故鄉(xiāng)

        那輪明月。時光和灰塵一起沉落

        像樹上的葉片,它們掙扎、墜落

        一些過往,被存入歷史,另一些

        被刪除,清空。在日漸老去的青春中

        還有什么是可以被復(fù)制、被重置

        被追悔,還將剩下多少激情

        被演繹,被傳播,被虛擲

        啊,請留下一段與慢車速度等同的

        光陰,讓我從容寫從容回味

        請留下最后的村莊,在大地的記憶里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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