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 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0)
佛朗機入華的幾種途徑探究
朱永濤
(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黑龍江哈爾濱150000)
佛朗機是明代早期引進西方的先進火器。它傳入的途徑分為官/私兩種途徑。依據(jù)史料,佛朗機最早是通過民間貿(mào)易傳入中國,并在東南地區(qū)廣泛的使用。與此同時,佛朗機也開始進入官方視野。在認識到佛朗機威力之后,明廷開始積極仿制推廣佛朗機的進程,并最終使得佛朗機中國化。
佛朗機;民間貿(mào)易;官方視野
佛朗機“國名也,非銃名也”,①是明代時人對于葡萄牙的音譯。當時葡萄牙東來時軍艦上裝載的火器威力巨大,時人就將此種火器稱之為佛朗機銃或佛朗機。 佛朗機是明代早期引進西方的先進火器。它的使用和推廣促進了晚明的一系列軍政變革,因此佛朗機也一直備受學界的關(guān)注。
16世紀初,葡萄牙人為尋求財富先后占領(lǐng)了果阿和滿剌加(今天的馬六甲)等地。而在此之前,明朝就已經(jīng)和滿剌加有了悠久的交往歷史?!皾M剌加永樂三年,其酋長拜里謎蘇刺遣使,奉金葉表朝貢,詔封為國王,給印誥”②。明中葉以后民間貿(mào)易發(fā)達,許多中國商人紛紛前往南洋等地定居經(jīng)商。葡萄牙人到達滿剌加時,中國商人已經(jīng)在此活動。雙方在滿剌加等地就有了直接接觸,這也就為佛朗機東傳提供了契機。
就目前可見文本記載,明代最早使用佛朗機的是魏升。魏升,子大臨,喜學劍槊技擊,因得總兵沐有威賞識,習兵法。(同治)《福建通志》中《明外紀》記載魏升在正德元年(1522)和正德五年(1527)先后兩次使用佛朗機擊退了海盜,保全了仙游縣城的事跡。正德元年(1506)廣東海盜柳芳入犯福建仙游縣城,魏升“遣子瑞周,同鄉(xiāng)勇雷法英等十數(shù)人,埋佛郎機礮數(shù)百于樟村、東湖以待之。芳至,中礮死,余黨突走,煙火中俱為鄉(xiāng)兵所擒”。③正德五年(1511)海盜楊昆侖等人又犯縣城,魏升“同典史黃琯縱火焚其柵,以佛郎機礮百余攻之。風烈火熾,賊死者枕藉,擒賊黨陳四師等二十余人,昆侖遁去”。④但魏升使用的是否真為佛朗機卻值得商榷。
首先佛朗機是一種后膛火器,主要以發(fā)射彈丸殺傷敵人。但《福建通志》中,魏升“埋佛郎機礮數(shù)百于樟村、東湖以待之”,這顯然與佛朗機使用不符。其次數(shù)量上也存疑。依據(jù)明律,“凡火器,系內(nèi)府兵仗局掌管,在外不許成造。其銅鐵手把銃,碗口銃,邊關(guān)奏討及添造,必須鎮(zhèn)守巡撫等官,會同會議該用數(shù)目,明白奏議,鑄造給用”。⑤由此可見,明代不允許擅自鑄造火器,而且鑄造的數(shù)量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那么魏升“同典史黃琯縱火焚其柵,以佛郎機礮百余攻之”的記載就很值得懷疑。因為明廷不可能允許一個縣城鑄造百余只的佛朗機,而且一個縣城也不可能有能力鑄造如此多得佛朗機。
雖然魏升使用佛朗機的記載存疑,但至遲至正德十二年時,佛朗機已經(jīng)在廣東、福建和江西等地流傳。其中“寧王之亂”中就涉及雙方使用佛朗機的確切記載。
寧王朱宸濠為了積蓄反叛力量,曾經(jīng)在正德十二年(1518)三月時開始秘密仿制佛朗機?!睹魇芳o事本末》對此事記載道:“(寧王)遣人往廣東,收買皮帳,制作皮甲,及私制槍刀盔甲,并佛郎機銃兵器,日夜造作不息”。⑥當時寧王府的太監(jiān)劉吉的供詞也可證明朱宸濠的確曾經(jīng)秘密仿制佛朗機以備叛亂之用。劉吉(1468-?),江西撫州臨川縣人,自幼凈身進入寧王府,深的寧王重用。他參與了寧王叛亂的整個過程,所以他的供詞的可信度很高。他在供詞中承認,“(正德十二年)寧王差人廣東收買皮張,入府造作皮甲,藏四方匠作,打造搶刀、盔甲及佛朗機銃各樣兵器”。⑦
雖然劉吉的供詞并沒有直接說明寧王佛朗機是通過走私貿(mào)易獲得的。但劉吉在供詞中卻透露出寧王籌集叛亂的費用而參與海外走私貿(mào)易的事實。劉吉等人“思宸濠舉事用費浩大各不合,多方設(shè)計,謀為聚財,招納奸人,投獻田產(chǎn),強占官湖,依勢販賣私鹽、胡椒、蘇木等貨”。⑧胡椒和蘇木都是海外貿(mào)易的大宗,寧王能夠販賣胡椒、蘇木就說明當時寧王已經(jīng)參與到海外貿(mào)易中,或者和當時的走私商人有密切往來??紤]到葡萄牙走私商人早在正德八年(1513)時就在廣東屯門一帶進行走私貿(mào)易活動,而劉吉的供詞又指明是佛朗機的來源地是廣東,所以寧王佛朗機就可能是他的黨羽在和葡萄牙商人接觸中獲得的。
佛朗機除了在廣東地區(qū)流傳之外,在福建地區(qū)也廣為流傳。正德十四年(1519)朱宸濠叛亂時,致仕在家的福建籍官員林俊就給王守仁送過佛朗機模型和火藥配方,助王守仁討平叛亂。
林俊(1545-1527)字待用,號見肅,福建莆田人,最終官至刑部尚書,謚號貞肅。正德十四年(1519),寧王朱宸濠發(fā)動叛亂,林俊當時致仕在家閑居,他聽聞叛亂后,“即夜使人范錫為佛郎機銃,并抄火藥方,遣兩仆自莆陽裹糧從間道,冒暑晝夜行三千里,手書勉予竭忠討賊”。⑨雖然佛朗機送至時,寧王叛亂已被平息。但王陽明還是為此事專門組織士人詩文唱和,他在《書佛朗機遺事》一詩中寫道:“佛朗機,誰所為?截取比干腸,裹以鴟夷皮。萇弘之血釁不足,睢陽之怒恨有遺。老臣忠憤寄所泄,震驚百里賊膽披。徒請尚方劍,空聞魯揚揮。段分笏板不在茲,佛朗機,誰所為”。⑩詩中的“截取比干腸”是指佛朗機子母銃分開,“裹以鴟夷皮”是指箍扎佛朗機銃管以防炸膛。顧應(yīng)祥也曾親見佛朗機,他描述佛朗機外形,“其外用木裹,以鐵箍三四道束之。詢之曰:‘恐彈發(fā)時,銃管裂故也’”。這與林俊贈送給王守仁的佛朗機外形一致,由此可見林俊對佛朗機的制造原理、火藥配方都極其了解。至于林俊獲得佛朗機知識的來源?有人認為是得知于正德十二年(1517)廣東按察僉事顧應(yīng)祥和與之相關(guān)的海防官員處。但考慮到福建地區(qū)在當時是民間貿(mào)易發(fā)達地區(qū),并且當時已有葡萄牙商人在福建地區(qū)從事走私貿(mào)易。所以他應(yīng)與朱宸濠獲知佛朗機途徑相同,都是來自于海外貿(mào)易的傳入。
綜上所述,對于佛郎機的流傳渠道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在官方?jīng)]有引進佛郎機之前,民間發(fā)達的海外貿(mào)易已經(jīng)為佛郎機的傳入搭建了隱蔽的平臺。佛郎機的東穿也展示了在局部開發(fā)下,晚明與世界的互動。
【注解】
①鄭若曾:《籌海圖編》卷十三《經(jīng)略三》,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
②申時行等撰:《大明會典》卷一百六《禮部六十四·朝貢二》,轉(zhuǎn)引自樊樹志:《晚明大變局》,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85頁。
③同治《福建通志》卷二六七《明外紀》,臺北,華文書局,1968年,第5061頁。
④同治《福建通志》卷二六七《明外紀》,臺北,華文書局,1968年,第5061頁。
⑤李東陽等撰:《大明會典》卷一五六《工部十·軍器軍裝》,東京,汲古書院,1989年,第342頁。
⑥谷應(yīng)泰:《明史紀事本末》卷四十七《宸濠之叛》,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693頁。
⑦鄭振鐸:《玄覽堂叢書》卷上,《刑部問寧夏王案》,臺北(影印本),正中書局,1981年,第110頁。
⑧鄭振鐸:《玄覽堂叢書》卷上,《刑部問寧夏王案》,臺北(影印本),正中書局,1981年,第107頁。
⑨謝延杰:《王陽明全集(中)》,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4年,第804頁。
⑩王守仁:《王陽明全集》卷二十四《書佛朗機遺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921-922.
朱永濤,男,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明代軍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