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
2016藝術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在12月初熱辣擁擠的美國邁阿密海灘落下帷幕。多家媒體和多位藝評人紛紛逐筆發(fā)言。已經(jīng)舉辦了十幾屆的Art Basel in Miami Beach,在近幾年間遭遇的質疑聲不絕于耳,這讓人不禁感慨:曾經(jīng)為全球藝術界頂領膜拜的邁阿密展會,如今難道大勢已去?知名藝評人 Christian Viveros-Faune從藝術家、藝術界等各個方面,對邁阿密藝博會進行了深入的批評,而另一位評論人Anna Somers Cocks也從藝術觀眾的視角對該藝博會進行了頗為嚴厲的剖析。
Christian Viveros- Faune評論說:
在一幅作于1854年的畫《會面》中,年輕的Gustave Courbet(畫家本人)在畫面中描述了他遇見一位富有的藝術贊助人和他的仆人。在畫里,他打量著身材矮小的收藏者,好像考察打量著一個面試者,傳說中的當代藝術家的自信自負由此可見一斑。在巴黎人的藝術圈里,這幅畫被很諷刺地稱之為“有錢人遇見了天才”。然而,在今天,畫中明星和乞求者的身份和角色卻被顛倒了。曾經(jīng),收藏家對于高傲無禮的藝術家趨之若鶩,但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們今天已經(jīng)離開那個時代有多么遙遠,只需要去2016年的藝術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看看就明白了。
當藝術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VVIP預覽場的大門搖搖擺擺地敞開的時候,這場大秀上演了,在一群老套古舊的媒體、私人顧問、食客和隨從,還有土豪(對不起了,舊時代的收藏家們)當中,這場大秀真正的主角和弄潮者,則是那些超級資本家和大富豪們(像是藝術圈里的Ken Griffins, Richard Changs 和Steve Cohen)。他們像變魔術般地將那些一流的藝術品,變成如APPLE股票一樣具有投資等級的資產(chǎn)項目。在藝術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上,這就是這些超級富豪們的規(guī)則和玩法,不會有令人驚訝的事情發(fā)生,但是,說實話,世界上沒有另外一個地方是像他們這樣玩,這樣做的。
就往屆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來說,這一屆的博覽會也是史無前例地和如Courbet一般驕傲易怒的藝術家們處處作對。根據(jù)經(jīng)濟學家Benjamin Mande講,支撐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的市場并不是廣義上的全民經(jīng)濟,而是小眾化的精英市場,也就是由一小部分全球超高凈值人群撐起的。這些世界一流的大師們,這回輪到他們來重塑邁阿密會議中心,將它轉變成一個巨大的Netjets 會員俱樂部。這里不歡迎差異和創(chuàng)新,唯獨他們自己的霸權和暴行可以暢通無阻。
藝術和金錢之間的“浪漫關系”有很長一段的歷史可以追溯,在這個故事中,高潮卻出現(xiàn)在,當傳統(tǒng)的藏家離場而投機主義的金融人士入場的時候,他們占領了藝術市場,我們稱之為“當有錢人遇見天才第二部”。故事的主角和情節(jié)都不變,只是在這第二部里,這些超級富豪開始要求藝術家們創(chuàng)作并展出高度傳統(tǒng)的藝術形式,關鍵就是要符合膽小又保守的大眾審美,因為這樣才不會有任何投資的風險。
另一個經(jīng)濟學家們的重要發(fā)現(xiàn)是,社會上越來越明顯的收入差距和財富不均等,對于藝術市場的影響在于—在財富分布范疇內(nèi)的最頂端,固有的分布模式一直在重復出現(xiàn)和進行,從收入排名前10%的牙醫(yī),到收入排名前0.1%的企業(yè)CEO,和同樣是前0.1%的對沖基金經(jīng)理。而這些會導致什么樣的結果?根據(jù)紐約時報的Neil Irwin,正是這樣的分布模式才使得很多畫作(符合財富分布頂端的精英意識的作品)的價格和利潤率扶搖直上(包括從3萬美元的Mel Bochner 的作品到畢加索1.79億美元的作品 Les Femmes dAlger)。在這些畫作中,有一點是共同的,而且始終不變,那就是對于被大眾認為標準的審美品位的偏愛。換句話說,藝術巴塞爾邁阿密的流行趨勢已經(jīng)從前兩年的市場追捧的僵尸形式主義,到現(xiàn)在的,將那些拍賣行認可的作品奉為至上。用這樣一段很長的路來詮釋了,文化中的保守主義是如何建構在全球化的財富分布不均等的模式之上的。
需要更多的證據(jù)來證明邁阿密展會上的藏家品位是保守到骨子里?盡管在一小部分的展位里有一些有些不那么循規(guī)蹈矩的“惹麻煩”的作品,例如,Kerry James Marshall由Jack Shainman代理的作品,芝加哥黑人警察肖像畫, Ian Hamilton Finlay在David Nolan展出的一件極具煽動性的雕塑等等,但是,如果不考慮作品質量的話,在展會上展覽的大部分作品都在集中表達著那一小撮衣冠楚楚、富有的中產(chǎn)階級的藝術審美品位。曾經(jīng)的邁阿密展會,是那樣地為自己的睿智、犀利和性感而驕傲,但是今天,卻乏味中庸得如同在查看公司的財務報表。
但是,這里并不只是瘋狂地重復著最新的拍賣實驗的結果—— 這里是意大利的Arte Povera,那邊是日本的Zero藝術,放眼望去,全場散發(fā)著濃濃的當代藝術收藏的右傾主義味道。當然,像Norman Braman 和 Ken Griffin為代表的大富豪,大財團,在積極為共和黨候選人的州選舉和總統(tǒng)選舉籌資,這也確實是事實。如同Jeb Bush在積極準備周五在邁阿密海灘舉行主題為“波普藝術,政治與Jeb”的籌款活動,,可以很公平地說,現(xiàn)在當代藝術與共和黨人正在并肩前行著。
即使我們知道,舉辦這樣的展會并不是一定要呈現(xiàn)一些非常激進的東西,但民眾還是有權對于如藝術巴塞爾邁阿密這樣的展會提出更多的要求。當然,展會上還是設置了一些“上進”的環(huán)節(jié)例如“survey”探索單元,來為這個越來越像在林肯大道購物中心的展會,增添一些前沿性和莊嚴感,但不幸的是,這些有價值的環(huán)節(jié)單元,還是像幾個獨立書店一樣,被安排在蜷縮在會展中心的小角落里。一如既往地,對于展會大部分的批評和責罵還是落在在展會組織者的身上,但是他們畢竟組織了這樣一場美化過的貿(mào)易展。所以,我覺得,主要的責任在于那些藏家,畫商,還有毫無原則地附和迎合金主的藝術家們。
Clement Greenberg1939年寫道,前衛(wèi)的先鋒派由于利益的關系而依附于統(tǒng)治階級,他預想期盼藝術家能在另一端,能和這紙醉金迷的,沉淪的一切勇敢的戰(zhàn)斗。但在邁阿密,看來已經(jīng)沒有人會這樣做了。要是Courbet知道,估計也會被氣得活過來了。
Anna Somers Cocks評論說:
每年的藝術巴塞爾邁阿密博覽會都會聲勢浩大地舉行,可是真的有人很享受地參與其中么?藝術,本該是鼓勵我們,啟發(fā)我們,推動,提升,喚醒我們。但是,被拖拽著,在這些雜亂無章的藝術品中穿行,根本不可能會有這樣的體驗。
不得不說,這個展會讓觀者的感知變得粗糙而世俗,以至于他們只會記得那些又大又紅的東西,要么是特別令人驚訝,或者不愉悅的作品。而那些微妙又平和的藝術,則會消失隱去在背景中。試想一下,如果把Agnes Martin那些精細巧妙的灰色線條引入到藝博會當中介紹給大眾,會是怎樣的場景。
而且,大部分的當代藝術是需要通過專業(yè)人士的解釋才能被理解的。但是在這里,我們既得不到任何介紹,也得不到尊重,那些畫廊女孩會用一種百貨商店銷售的姿態(tài)接近你,讓本來興致勃勃的我們不得不尷尬地小聲咕噥道,“我就是看看”,然后轉身前行。
而后起之秀,阿布扎比藝術博覽會就相當不同,比如,在邁阿密展會上你就絕對不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藝術界的超級大咖David Zwirner會那樣彎下身來,跟一個7歲的小女孩認真地解釋什么是極簡派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