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本刊記者 化定興（發(fā)自北京西城）

用制度讓潛規(guī)則無處潛行

文_本刊記者 化定興（發(fā)自北京西城）

陳偉是沿海某省會城市的電視臺記者，主要報道時政新聞。這幾年，他深刻感受到了官場的一些變化。以前，領導到下面區(qū)縣調研，中午都會在當?shù)爻燥?，而且去的是比較好的酒店；八項規(guī)定實施以后，領導在調研后會盡量趕回市里，如果吃飯，也在區(qū)縣的食堂，標準完全符合規(guī)定，也不會送什么土特產之類的?！耙郧叭ネ馐≌{研，名義上是調研，但調研時間不長，主要是玩，我們記者也會跟著，現(xiàn)在幾乎沒有這種現(xiàn)象了?！标悅ジ嬖V本刊記者。

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全面從嚴治黨，大力推進黨風廉潔建設，成效顯著。曾在北京某機關工作過的張友國告訴本刊記者：“十八大后，明目張膽、頂風作案的人大幅減少，已經形成一種不敢腐的氛圍，一些所謂官場潛規(guī)則被打破。但有一些潛規(guī)則作為一種歷史的存在，現(xiàn)在或多或少還有，還需要加強制度建設。”

多個潛規(guī)則被打破

中央的強力反腐，打破了官場或者民眾心中的多個潛規(guī)則。

多個大老虎被打，尤其是周永康被查，表明中央“有腐必反、有貪必肅”的決心，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我們大力查處腐敗案件，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是要順應人民要求。其中沒有什么權力斗爭，沒有什么“紙牌屋”。吳思說：“社會上流傳著‘刑不上常委’的說法，說這是潛規(guī)則。法辦周永康就意味著破除潛規(guī)則?！睆堄褔嬖V本刊記者，中國不存在選擇性反腐，只是在反腐策略上有所選擇，這無可厚非。

在這種反腐高壓下，官場不少潛規(guī)則被打破。遼寧某檢察院檢察官李同文說，在以前，一些人對反腐懷有僥幸心理，尤其是快退休的人，覺得退休就“保險”了，所以會想著退休前撈一把?，F(xiàn)在退休了一樣要查。退休并非腐敗“護身符”，一旦觸犯黨紀國法，誰都免不了被“秋后算賬”。

這也能從一些反腐案例中得到印證。比如湖南省政協(xié)原副主席陽寶華、中央軍委原副主席徐才厚，都是在退休后被查處。而為了防止官員退休后到一些企業(yè)擔任“獨立董事”，發(fā)揮“余熱”，圖謀“收成”，中組部明確規(guī)定，兼職黨政領導干部不得在企業(yè)領取薪酬獎金津貼等報酬，不得獲取股權和其他額外利益。

在中央的反腐措施中，巡視可謂一把利劍，該項制度2007年就被寫入黨章。但在不少官員眼里，巡視只是一陣風，刮完后繼續(xù)以身試法。張友國說，現(xiàn)在有些官員還是有一定的觀望心態(tài)，想著反腐高壓這陣風終會過去，但從中央采取的一系列措施看，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2013年，兩輪中央巡視覆蓋25個巡視對象；2014年，三輪巡視覆蓋41個巡視對象；2015年，三輪巡視覆蓋83個巡視對象；2016年，僅前兩輪巡視已經覆蓋64個巡視對象，同時對巡視過的8個省市進行“回頭看”。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巡視利劍頻頻出鞘，節(jié)奏明顯加快，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中紀委書記王岐山強調，要瞪大眼睛發(fā)現(xiàn)問題，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被巡視單位黨組織要狠抓整改落實，對整改不徹底、措施不到位的，要嚴肅問責。

這表明反腐沒有完成時，巡視將作為常態(tài)性工作，長期發(fā)揮震懾、遏止腐敗的作用。

除了懲治顯性腐敗，還有一些隱性腐敗或者說潛規(guī)則也得到了中央的重視，諸如公車濫用、住房超標、會館吃喝等行為。這些行為隱藏較深，不易覺察，甚至被視作對公務人員相對較低收入的補償，一定程度上被容忍。然而，自八項規(guī)定實施以來，這樣的行為得到嚴格控制。

本刊記者從中紀委網(wǎng)站了解到，截至2016年10月，全國已累計查處違反中央八項規(guī)定精神問題146431起，處理196947人，給予黨紀政紀處分98836人。

干部提拔仍有貓膩

用人上的不正之風危害甚大，這個導向不扭轉，潛規(guī)則就會繼續(xù)潛行。

盡管和原來相比，官場里烏煙瘴氣的東西少了，大吃大喝之風也剎住了，但有些積習恐怕一時難以改變，一些規(guī)則依然在起作用。“一些過來人給大學畢業(yè)生傳授去機關工作的經驗時，常提到少說多做，我也是體驗后才知道有道理?！睆堄褔f。

機關人際關系比較復雜，往往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少說可以避免很多風險。如果一個人隨便評價領導、同事，用不了多久，這話就會轉到他們耳朵里，這樣就容易在別人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疤貏e是同事之間，如果有利益競爭，基本很少說話，要說也是一些天南地北的事，說表揚別人的話，這叫說遠不說近，說好不說壞?！睆堄褔嬖V記者。

熟悉官場的處世規(guī)則，一方面是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為自己以后得到提拔做準備。因為官員在官場，體現(xiàn)其人生價值的一個重要衡量標準就是職位的升遷?！肮賵鼍拖褛s班車，一趟錯過，就趟趟錯過，如果在一定年齡升不到某個級別，那么再升上去就很困難了。如果比你年輕的人都升上來了，你的機會就更少了，所以一到提拔干部的時候，機關里面的人就很焦慮，開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睆堄褔f。

多位官場中人告訴記者，官員能否升職主要把握在上級手中，那么要想升職，至少要先進入上級領導的視線范圍內。如果一個人有實績還好，沒有的話，想進入領導視野，就只能跑官要官，文雅點說，叫“要求進步”。

“在選拔干部時，官方的表述是德才兼?zhèn)?，以德為先。但實際中，德主要體現(xiàn)為忠誠，決定一個官員升遷的因素很多，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忠誠，也就是看你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一位接近官場的人士告訴記者。

據(jù)張友國觀察，選拔一個干部，主要領導通常會收到各方面打招呼，那么最后就是關系的平衡?！氨M管組織部門會公布選拔的條件，但這些硬性條件很多人都符合，然后選哪個就有很強的主觀性，有能力是一方面，還要看和主要領導的關系。”張友國說。江蘇省干部馬讓告訴記者，他接觸過一位秉公執(zhí)紀的紀委干部，因為不理睬自己領導的暗示，得罪了領導，長期得不到提拔。“我認為官場危害最大的就是用人上的不正之風，這個導向不扭轉，潛規(guī)則就會繼續(xù)潛行?！瘪R讓說。

田文在湖南某地機關工作，據(jù)他介紹，2016年他們單位提拔的干部，都是領導定了名單后，通知到各個部門負責人，然后搞民主評議。民主評議之前，各部門負責人就和本部門打好招呼投哪些人?！拔覀兗幢阈睦镉幸庖姡灿X得反正領導已經有決定了，自己的投票根本影響不了什么，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基本都會貫徹領導的意思?！碧镂恼f。

田文還告訴記者，領導都很聰明，都會用踏實肯干的人做事，但關鍵是提拔時，不一定是給踏實做事的人了，而是各種利弊權衡了。當用人機制透明公平，踏實工作的人有前途，那么踏實工作的人才會越來越多。

隱形的利益輸送

十八大以來，巡視發(fā)揮了利劍的作用，巡視組每到一個單位巡視，被巡視單位的領導會有很多顧慮，也查處了很多問題，潛規(guī)則生存的空間受到擠壓。

由于用人機制不透明，給潛規(guī)則的運行和腐敗的產生提供了空間，跑官要官的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只是在反腐高壓下，下級不會直接送，上級也不敢收，而是有了隱形的利益輸送。北京原市委副書記呂錫文，從相關企業(yè)低價購買了多套住房，而房產地處北京二環(huán)的黃金地段，是由北京市西城區(qū)區(qū)屬的國有企業(yè)金融街集團開發(fā)的高檔住宅小區(qū)。呂錫文在擔任西城區(qū)和北京市領導期間，對這家企業(yè)的發(fā)展，曾經在工作上給予很多的幫助扶持。金融街集團為了表示感謝，告訴呂錫文可以以內部價格購買一套住房。呂錫文自己買下一套之后又提出還想要再買，陸續(xù)為自己的家人、親戚，以低價購買了五套住房。其中，在她自己和直系親屬名下的有三套。她買下這三套房的價格和市場價格之間，相差達到兩千多萬元。

呂錫文這種事并不鮮見。據(jù)張友國透露，現(xiàn)在很多機關能夠拿到地，然后建房子，這房子一部分分給本單位職工，也可以以低價賣給上級領導，這樣就以公家的資源來行賄，從而成了一個利益同盟，如果有人舉報，上級領導享受了好處，肯定要保護，這增加了反腐的難度。

“這種機關內部分房，主要是由單位領導來定，不夠透明，里面有尋租和利益輸送的空間。這和自掏腰包還不同，因為都是公家的資源。”張友國說。而在陳偉的單位，領導有時會帶著主持人出去陪一些市局領導吃飯喝酒，主持人會因此拿到一些現(xiàn)金補貼。

十八大以來，巡視發(fā)揮了利劍的作用，巡視組每到一個單位巡視，被巡視單位的領導會有很多顧慮，也查處了很多問題，潛規(guī)則生存的空間受到了擠壓?！跋Ｍ醒肜麆^續(xù)高懸，并進一步完善選人用人機制，這樣，一些潛規(guī)則才會慢慢消失。”張友國說。

（應被采訪者要求，文中接受采訪者均為化名）

呂錫文涉低價“買房”等事宜被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