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濤
前不久,旅居美國時得知《李利畫集》將出版并在北京舉辦個展,我當即決定飛回中國,前去祝賀。因為與李利相識三十春秋,知道他長期遠離塵囂,潛心繪事,卻第一次公開出版畫集以及舉辦畫展,就好像聽到好友總在“孕育”而終于“臨產(chǎn)”,真為他高興。
“畫集”誕生、畫展舉辦的那天下午,地處北京郊區(qū)的杜革私人藝術(shù)空間無比熱鬧,嘉賓如云。朝著人頭攢動的喧鬧里望去,原國務(wù)院參事室副主任兼中央文史館副館長王楚光、原臺盟中央政研室主任王學軍、中國出版集團副總裁李巖、原民革北京市委秘書長耿玉岐、張伯駒潘素文化發(fā)展基金會理事長樓開肇、中法藝術(shù)交流協(xié)會會長李祺、中華社會文化發(fā)展基金會秘書長蔣曄、加拿大安大略博物館副館長沈辰以及來自北京、天津、上海、廣州、南京等地的書畫界名流華拓、張偉、陳永康、楊明義、舒春光、韓文來等等,紛紛蒞臨致辭,給予李利創(chuàng)作熱情評價。收藏家以及藝術(shù)愛好者濟濟一堂,將展覽空間填得“撲撲滿”。
我流連在展覽大廳,驚異于李利新作的個人辨識度非常清晰。所展作品都有強烈的視覺張力,構(gòu)圖大氣,奔放奇崛,氣象萬千。整體看,大塊面抽象的山林云水,筆觸豪放,色彩大膽,而小局部的農(nóng)舍古松,筆觸率性、氣息溫潤;他在運用色彩方面尤為“色膽包天”,紅白黃綠藍紫黑以及金銀等各色,表現(xiàn)得出人意料的強烈對比,卻又協(xié)調(diào)而具美感,渾然一體。他的筆墨也別具一格,干濕濃淡掌控自如,層層涂染,渾厚幽深。所有作品,遠遠地看,繪畫格局均顯得氣勢磅礴,氣質(zhì)瀟灑;而于細微處看,則章法謹嚴,耐人尋味。
李利是個年輕的“老先生”。他的書畫相比他的年齡,倍顯“老到”,這與他從小受書畫前輩熏染息息相關(guān)。他10歲左右“出入”書畫圈,與劉海粟、朱屺瞻等可謂“忘年交”,繪畫方面得到老先生的鼓勵和親炙;青少年時期他多次向唐云、謝稚柳、亞明、陳大羽、宋文治、黎雄才、王學仲、黃均、劉開渠、徐北汀、孫大石、何鏡涵等前輩朋友求教,也目睹名家揮毫垂范,因而受到各路前輩名師的滋養(yǎng)。30多年前,我在北京初識他的時候,他是許多書畫名家的“??汀?,常任俠、潘素、李長路、王遐舉、何鏡涵等等,見他到來都蠻高興,任這個白白凈凈的機靈鬼在自己作畫、作書時,或在一旁屏息“偷師”,或毫無忌諱,評頭論足。潘素、李長路還手把手教他如何用筆、用色,而王遐舉則悉心教他寫字。
李利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就像“蒸桑拿”,是被諸多前輩書畫家“熏陶”出來的。
當然,李利從小表現(xiàn)出非同尋常的稟賦,當別人家的孩子在胡同里嬉鬧玩耍,他卻能安安靜靜待在自家書房里舞文弄墨;他對書畫藝術(shù)的狂熱浸入了血液,不需要大人督導,更不需要名利心驅(qū)動,只是受到內(nèi)心的驅(qū)動,他就自覺地玩紙、玩墨、玩色、玩意象、玩夢境。他在創(chuàng)作中,用筆用墨的一招一式,似乎隨意間就繼承了前輩大師的厚實技藝,卻沒有受限于哪一家哪一派,因為他在名家圈浸淫久深,養(yǎng)成了毫無門戶之見的藝術(shù)視野,和自由不羈、真情直白的審美取向。他不斷吸取各家之長,融合自我感受,使筆墨錘煉達到相當高度。
近些年,李利在博采眾長的基礎(chǔ)上,漸漸聚焦張大千、劉海粟、宋文治等潑墨潑彩的藝術(shù)風格,深入鉆研前輩,并努力探索自己的大寫意潑墨潑彩山水畫創(chuàng)作。他在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專注于表現(xiàn)自己理解中的山水精神,通過筆端律動所產(chǎn)生的變化和韻味,玩出了破墨破彩和積墨積彩,從而生成了撫琴動操、萬物鳴響的震撼效果。讀李利的作品,自然會感受到,他的大寫意潑墨潑彩山水畫,看似無墨法、無章法,實際上縱橫涂抹、內(nèi)外呼應(yīng)、亦收亦放、張弛有度,在筆墨色彩相輔相成的畫面上,創(chuàng)造出混沌卻圓融、虛幻又真切的審美意境。
字如其人,畫亦如此,李利的書畫與他本人一樣,真誠而率性!
Q&A 李利藝術(shù)探索是一場人生修煉
《財富堂》:你第一次認識恩師潘素是什么時候?張伯駒、潘素夫婦給了你怎樣的印象?
李利:大約1979年初夏吧。那時我才10多歲,由常任俠先生引薦并親自帶我去了后海伯老的家。常老對張伯駒夫婦介紹我時說:“這是小利,跟王遐舉習字,跟我學東方美術(shù)史,也喜歡畫畫兒,今兒個帶來認識認識,見見張大爺、張?zhí)辈下牶笮χ干砼缘姆蛉?,說:“畫畫兒,得跟她,要從傳統(tǒng)來?!本瓦@樣,我成了他們家小院的???。那時,我經(jīng)常拿著自己涂抹的山水啊、花鳥啊,送去給潘老看,而潘老呢,總是和顏悅色,手把手地教我怎么運筆,怎么著色。我曾經(jīng)在《張伯駒印象》一文里專門記述了那段時光的交往。
在我的印象里,伯老非常灑脫,他常年穿布衣布鞋,食素少肉;平時言語不多,神色淡定;他和潘老的記憶力都極強,引經(jīng)據(jù)典往往脫口而出,對年輕人也有求必應(yīng),待人熱情。我跟伯老相識了三年左右,與潘老交往就長了。她最后10年,我經(jīng)常去看望她,向她求教,也伴隨她度過很多時光。對他倆相濡以沫、攜手寄情于琴棋書畫詩詞,我印象深刻。當然,我尤其感激潘老的悉心指導,讓我很小的時候就領(lǐng)會到繪畫的樂趣和技藝。
《財富堂》:三十多年前,你曾經(jīng)帶我去過王遐舉家,看得出王遐舉對你也關(guān)愛有加的。
李利:是啊。我與遐老自東四八條、團結(jié)湖、西壩河等幾個住處均有來往,一晃已經(jīng)二三十年了,但當年的情景一想起來依然歷歷在目。遐老是大書法家了,對待后生卻毫無架子,當年我一有空就騎著自行車往他家跑,數(shù)不清有多少次了,遐老每次見到我只說一句“你來了”,他并不刻意招呼我,那種隨意就像和家人說話一樣,而我更隨意,渴了就自己倒杯水,也可自由地翻看他兩個柜子的書,有時直接就在他的案幾上涂抹。遐老呢,總會看似隨意又認真地對我說:“勤加臨池、鞏固基礎(chǔ),然后才能博采眾長,寫出自己的個性?!睆乃难孕信e止里,我懂得,書法不僅僅只是寫字,不是看臨摹得是否惟妙惟肖,而必須融入自己的腕底功夫和人文修養(yǎng),要體現(xiàn)自己的性格和情感。印象最深的是,我每次去,遐老都會興高采烈地當著我面,寫上十來副對聯(lián)或幾張四尺整宣的唐詩、自作詩,那時我會瞪大眼睛觀摩、暗自揣摩他提筆過程中的起承轉(zhuǎn)合。我牢牢記住了他說過的,書法沒有捷徑走,不要耍小聰敏,只有多讀帖、多摹帖、多臨帖,不是以十遍、二十遍計,而要練一百遍、幾百遍……
《財富堂》:你在青少年時期不僅得到潘素、王遐舉的鼓勵和親炙,還在與劉海粟、朱屺瞻、唐云、謝稚柳、亞明、陳大羽、宋文治、黎雄才等交往中,目睹了前輩揮毫垂范,稚嫩的心里受到各路大師的滋養(yǎng),他們對你藝術(shù)個性的形成有著怎樣的影響?
李利:藝術(shù)探索是一條漫長的道路,也是人生的修煉。我小時候有幸接觸過許多名家,譬如劉海粟、朱屺瞻、唐云、謝稚柳、亞明、陳大羽、宋文治、黎雄才、王學仲、黃均、劉開渠、徐北汀、孫大石、何鏡涵等等,那時因為他們到北京來,有的住在我家,有的我參與同桌吃飯,與他們“忘年交”的過程中得到了書畫方面的提攜和指點。從他們身上,我發(fā)現(xiàn)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個個具有博大胸懷,畫藝上容納百川,從各種不同的藝術(shù)門類、藝術(shù)風格里汲取養(yǎng)分,從而使自己的藝術(shù)日臻完善。從那時起,我自己學習畫畫寫字,一開始就不是刻意地跟隨哪一派、哪一風格,而是觀察、揣摩每個前輩的筆頭功夫,加以吸收消化。我畫畫寫字方面的ABC,就是被前輩畫家這樣“熏”出來的。
至于自己的藝術(shù)個性,那時長大后,隨著越畫越多,逐漸增強了自我意識。我不愿意去重復(fù)別人的風格,而試圖走出自己的道路,這如同在森林里尋找出口,沿著別人走過的路相對輕松,而自己摸索一條出路很難,但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魅力就在于闖出自己的道路。
《財富堂》:你目前形成的大塊面抽象與局部的寫意有機融合,怎么摸索到的?
李利:哈哈,那是在幾十種甚至上百種風格的創(chuàng)作實驗后,逐漸悟出來的。一開始創(chuàng)作,會自覺不自覺地跟著別人的影子,因為親眼看到前輩怎么畫、怎么用色,自己畫的時候情不自禁憑記憶也照著畫了,而且那樣的繪畫效果看起來也不錯。但我知道,效果再不錯也是別人的,不屬于我。而我?guī)啄昵熬桶l(fā)誓要畫出自己的、我李利的風格,當然這不是“無中生有”的,許多靈感來自研讀古今中外的畫冊,也來自對大自然的觀察和感悟。所以,前不久所辦的個人作品展,幾十幅作品就是我嘗試大面積抽象的山林云水與一些局部大寫意屋舍松林等有機結(jié)合,我發(fā)覺這樣的表現(xiàn)十分符合自己的性格和情緒,畫起來也越來越有感覺,因為抒發(fā)的都是“有感而發(fā)”,完全是自我情感、情緒的表現(xiàn),很過癮!
《財富堂》:這次是你涉足繪事以來第一次舉辦個展,也首次出版畫集。賣畫嗎?
李利:其實,從10歲左右開始畫畫,我的畫齡已經(jīng)蠻長了,也算是個“老先生”了。但很多年來,畫畫只是我的個人興趣,我從來沒有想過靠書畫出名或賺錢,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舉辦個展。這次出書及辦展也是碰到“機緣”,朋友們張羅著要幫我出版畫集,并舉辦一次展覽,我實在盛情難卻,想想將前一階段的創(chuàng)作探索做一次公開亮相也屬情理之中,所以我答應(yīng)了,結(jié)果忙七忙八,居然畫集出了,個展也辦了。呵呵,像大姑娘頭一回“上轎”,我其實啥都懵里懵懂,一切聽任朋友們幫助操辦,結(jié)果就辦成了你所看到的。至于賣畫,我不愿意去操這份心,有人拿著我的作品在歐洲賣了,賣價還不錯,我聽了蠻高興,卻不很在意。所以這次舉辦個展的所有作品,怎么賣,賣多少,我一概不去過問。我只是覺得,有那么多新老朋友前來參加我的個展,那么多名家在開幕展上熱情致辭,給了我許多鼓勵,我也覺得很快樂。原本,畫畫的快樂只來自私人的情感宣泄,如今與別人分享了,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