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靖靖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浙江金華 321004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劉靖靖

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 浙江金華 321004

陽光帶著閑適的味道照進窗格，驅(qū)使著我走向蘇醒的小巷。

流動小攤從小巷深處駛來，吆喝聲引得人們探出頭來?！皷|北饅頭——”，不必夸物美價廉，不必講童叟無欺，人們明白。三輪小車壘起高高的蒸屜，邊沿坐著與小伙子年齡相仿的姑娘。不知道是小車先停下，還是人們先喚住，總之，小車停下時，周圍總是圍了一圈張望的人兒，蒸籠一開，白茫茫的水汽夾裹著純正的麥香撲面而來，包裹著行人的面龐。東北大饅頭沒有餡，也算不上甜，一口下去，蓬松多孔的饅頭里溢出質(zhì)樸的麥香，像是生活最純正的滋味。細細地嚼著，起初的寡淡無味會化作回味時自然的甘甜。坐在車板上的姑娘溫和地笑著，起身幫忙裝袋，收錢，不時對著小伙子甜蜜地笑著，聽人們說，他們是一對夫妻，張羅著流動的小攤。精心制作食物的人對生活也是有別樣的虔誠吧，用食物交換一張又一張滿足的笑臉，為小巷帶來春夏秋冬不變的麥香味、溫情的色彩。

小巷里藏著一家不太起眼的十字繡店，陽光總是無法完全照亮長長的貨架。女主人是一位年輕的繡娘，搬出低矮的木凳，坐在小巷靜謐安詳?shù)年幱袄?，飛針走線。舌尖將線頭濡濕，眼睛瞇起，絲線穿過水滴狀的針眼，細膩的心思就隨著絲線一針一針縫入雪白色的絲絹。遠山青黛，小橋流水，鴛鴦蝴蝶，款款而來，密織起的許是甜蜜的憂愁，許是遙遠的遐思，藏起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

繡娘安靜地頷首，淺笑，等待彩色絲線走完曲折的路程，打上一個細小的不易察覺的結(jié)。絲線的摩擦聲，針尖扎布聲安靜地訴說存在的痕跡。如果此時一滴松油滴下來，時光是否會被凝固成晶瑩的琥珀？

當機器幾乎無所不能地代勞了所有手工，小巷匠人優(yōu)雅的生活姿態(tài)讓人著迷。我滿懷敬意地看著身穿現(xiàn)代服飾的繡娘以銀針將古典韻味渡了來。機器的針腳是冰冷的，在轟鳴聲里，針尖依據(jù)一串串程序代碼機械而又精準地運動著，掃描式地打印出準確無誤的花紋。批量復制的絲織品以相同的面貌打包，運出陽光稀薄的工廠，而繡娘將指腹的溫度傳于針，眼眸的溫存賦予線，在苔痕上階綠的雨后，或新燕啄春泥的麗日，將思緒捻成線，繡成花。機器縫出的圖樣針線是同樣粗細的，而繡娘會根據(jù)形狀輪廓將一根線劈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細細密密地繡上。針尾凝聚著一滴金色的陽光，忽上忽下，守衛(wèi)著一份古典與優(yōu)雅。凝望著精致的繡品時，我的腳步慢了下來，石縫間的植物長得正好。

城市在膨脹，老街一帶陸續(xù)將被拆除，建起規(guī)整的商品房，那時候電子防盜門閉鎖的樓房下會不會出現(xiàn)一把木頭椅子，端坐一位嫻靜的繡娘，和墻根的青苔一并老去？

我開始思索小巷的前世今生，曾經(jīng)的小巷是鵝卵石砌起的路面，彩色的卵石在陽光下、雨水中靜默溫潤地閃爍。小時候，走過小巷，喜歡偷偷地把腳趾頭伸出涼鞋外，觸碰冰涼光滑的卵石，而后迅速將腳尖抽回，若無其事地走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卵石透過柔軟的鞋底按摩腳底，一串串音符在腳邊升起。藍頂?shù)娜嗆嚱?jīng)過時，車棚上的帆布一上一下地抖動，擊打棚頂?shù)蔫F條，坐在三輪車上一路顛簸，好像心情也變得搖曳起來。后來，人們說鵝卵石路面雨天太滑，不安全。于是，一層堅硬的水泥覆蓋了上去，路面變得平坦安全和周遭別無二致。小巷變了，童年的足跡再也無法重合。

走出小巷的時候，迎接我的是一片拆除后的空地，我知道小巷的命運也將如此。往前望去：拔地而起的高樓氣派規(guī)整，遠離地面，玻璃幕墻尷尬地映照著對面的高樓，映不出藍天。汽車往來穿梭，卷起干燥的塵土，四方往來的車流在十字路口擰成疙瘩。回頭望向安靜而幽深的小巷——我想和你虛度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