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好我的散文自選集《墨團花冊》,一口氣泄了,提筆疲倦,不想寫東西。編書時,重讀舊作,欣喜是有的,畢竟寫了那么多。更多的是慚愧,寫了那么多不痛不癢的文字。
前些時回了老家,每天和小城一幫文人玩玩。朋友約去皖南,沒心緒,近來越發(fā)懶得遠行。少年游,早已非少年之身;晚年游,年紀還不夠;不尷不尬,也就不想出門。
背負著生活的身體,消受不住游山玩水的愜意。再說幾百里外的皖南,吸引我的只有兩點:
黃山與毛峰。
我的故鄉(xiāng)距黃山不遠。黃山是好地方,歸來不看岳,但我就是不想去。我只好黃山之名,去不去都沒關(guān)系。像喜歡魯迅一樣,沒見過他本人有什么關(guān)系,看他的書就好。前些年,熱衷收藏各種版本的魯迅作品以及關(guān)于魯迅的各類書籍, 全集,選集,精裝的,簡裝的,新的,舊的……現(xiàn)在大概有幾百本了吧,一摞摞放在書架上,雙眼凝睇地面帶微笑。
計劃中一直打算去黃山玩,看看天都峰、蓮花峰,看看云海、瀑布,然后買一點毛峰回來。毛峰的名字我喜歡,像個卷毛獅子狗的名字。我不養(yǎng)狗,偶爾在大街上看見美少婦或抱著、或牽著卷毛獅子狗,覺得很美。
據(jù)說毛峰味道不錯,只是據(jù)說,無從喝起。對于茶,至今還沒遇上完全不喜歡的。信陽毛尖味道沖,入了我的嘴,還是將其鎮(zhèn)壓了。我是泛愛的,所有的茶葉,所有的山水,所有的食物,所有的美文,幸虧沒有愛所有的美人……
記得曾去一遠房親戚家,大冬天,冷。我在廂房烘了一上午炭火,午飯后到處走走。屋側(cè)有一古井,青石欄上架著鐵轱轆,手握的地方,清亮亮的,磚壁上爬滿青苔。勾頭去看,井圈上嫩嫩的,一層細軟的苔,依稀有小花淺淺無言,稀落如星, 嫩嫩的,綠得可人,極薄極軟,仿佛是青磚披上的綠衣。我對這一井青苔頓生好感,它們蔓延在磚壁上,永無出頭之日,阿彌陀佛,它們永無出頭之日,它們還是靜靜的。發(fā)現(xiàn)如繁星。
下午在親戚家喝了幾杯茶,說是從皖南帶過來的毛峰。那么多年的舊事,我忘記了。
據(jù)說黃山地區(qū)的有些人,一年中飲茶不斷,朝也茶、午也茶、晚也茶。不知道這茶是不是毛峰。
有一年祖父去徽州辦事,回來時,有人送了一個錫壺膽的老茶具,茶葉放膽中,膽放壺內(nèi),膽上有細孔,汁出葉不出,非常方便。誰知道后來那套茶具竟然不翼而飛,大概它習(xí)慣了毛峰,容不下鄉(xiāng)下的土茶,月黑風(fēng)高夜,化為一縷清風(fēng)潛回故鄉(xiāng)了。
黃山,我沒去過,毛峰,不知道喝沒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