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香
當下這個時代,盛行的是追求物質(zhì)享受,人們變得心浮氣躁,而故宮卻有這么一批人,他們用3年磨一把刀,用18年修復一幅畫?!段以诠蕦m修文物》一書,講述了故宮修復師們堅守信仰,在日復一日的修復中,保存了文物,延續(xù)了歷史,也成全了他們自己。擇一事,終一生,令人深受觸動。
全書以口述的形式,撰寫了12位頂級文物修復師對歷史、對人生的回顧和感悟,同時也是故宮幾百年文物修復歷史的縮影。這些文物修復師,默默地固守“冷宮”一隅,日復一日地打理著價值連城的“國寶”。他們是故宮里的鐘表匠、青銅匠、摹畫工、木器工、漆器工……一代一代薪火相傳,他們是故宮重要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故宮修復的技藝與歷史,古老的師承關(guān)系和情感,宮墻內(nèi)外的誘惑與掙扎,內(nèi)心的沖突與堅守,日復一日的庸常與偉大,盡在其中。
故宮修復師平和專注的做事風格,也延續(xù)了古老手藝人的傳統(tǒng),師傅帶徒弟,代代相傳。他們每天接觸的那些積滿灰塵的古老物件,雖已失去昔日的華彩,卻多了滄桑的味道。內(nèi)在的高貴、外斂的靜默,鐘表修復師王津,看著乾隆皇帝當年最喜歡的那些鐘表,慢慢調(diào)撥著部件,用最細微的眼光去捕捉可能發(fā)生的故障;修復青銅器,先要學會模仿制作銅器,最好的修復就是無痕,不要總是希望在人前光彩,而是找到內(nèi)心的歸屬;28座屏風,是康熙皇帝的皇子皇孫們在他大壽之時獻上的貢品,如今故宮90華誕之際,它們也走出了大殿,向世人顯示當年的風采。
宮墻外的世界斗轉(zhuǎn)星移,宮墻內(nèi)的他們卻要用幾年的時間摩挲同一件文物。一座宮廷鐘表上千個零件要嚴絲合縫,一件碎成100多片的青銅器要拼接完整,一幅古畫要揭一兩個月,一幅畫臨摹耗時幾年到幾十年。老修復師無一例外都是十八九歲就入了宮,他們初入時都是血氣方剛、活潑好動的年輕人,但經(jīng)過時間的熏陶漸染,他們的性子逐漸被磨平,心也靜了下來。他們在意每一件物品的手感,他們面對文物如履薄冰、謹小慎微。職業(yè)性的敬畏與謙恭滲透了他們,變成生命底色的一部分。他們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詮釋“因為熱愛所以堅持”的牢固信仰。
匠人之所以被稱之為“匠”,是因為他們擁有了某種嫻熟的技能,這個技能可以通過時間的累積“熟能生巧”,蘊藏在技能背后的,還有更深層次的精神內(nèi)涵。這種“工匠精神”其實是故宮精神的一部分,是一代代“故宮人”積累和傳承下來的。修復師的驕傲并不來自炫耀自己修過多少國之瑰寶,而來自更真實的器物,更具體的手感:這件文物我修過,我對得起它,我放心。他們的做派都非常謙遜,修復的是國之瑰寶,態(tài)度卻輕松日常。他們反復談到的是磨性子、靜下心、沉住氣。靜心不妄動,專注身心合一,這既是一種手工藝,也是一種修行。
在這個快速奔跑的社會,“坐得住”可能會錯過新風口,人們慌張焦慮,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后了。可在這群修復師身上,在他們的生活細節(jié)中,卻藏著一種對時間的超然。他們用一輩子醫(yī)治被歲月腐蝕的作品,最后,將自己的痕跡抹去。他們在故宮修文物,也修了浮躁的人心,修了我們的欲望,還有我們自以為是的價值標準,這也許是本書最打動人心的地方。
木心在《從前慢》里寫道:“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倍蕦m里的人則告訴我們:如今的日色也能變得慢,一生只專注于做一件事。這個喧囂的當下,這本《我在故宮修文物》之所以吸引人,是因為我們太缺少匠心了。
(《我在故宮修文物》,蕭寒 主編、綠妖 撰稿、嚴明 攝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