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兆民
內(nèi)容摘要:長期以來,學(xué)界對莫高窟第285窟,以及山西云岡石窟第7、8、12、30窟,河南龍門石窟古陽洞,甘肅麥積山石窟第133窟,甘肅北石窟寺樓底村第1窟,東千佛洞第2窟,榆林窟第4窟等石窟中出現(xiàn)的獸面形象,大多認定為中國傳統(tǒng)紋飾的饕餮紋。本文通過對此形象的對比研究,筆者認為此饕餮紋應(yīng)為佛教文化中的“天福之面”(Kirtimukha)。
關(guān)鍵詞:莫高窟第285窟;饕餮紋;天福之面
中圖分類號:K879.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7)01-0102-09
一 詞 源
佛教造像產(chǎn)生在公元前1世紀的古印度,這時的造像中還沒有佛像的雕造,以圣樹、佛座、佛塔等象征物代替佛像。這一時期的佛教遺跡主要有巴爾胡特和桑奇(Sanchi)大塔,其中又以桑奇大塔四門的雕刻最具代表性。關(guān)于桑奇大塔的研究,以英國和印度學(xué)者的研究為多,其中最早且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約翰·休伯特·馬歇爾(John Hubert Marshall)的巨著The Monuments of San-
chi[1],這部著作是馬歇爾在系統(tǒng)的考古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做出的考古報告,是我們研究桑奇大塔最重要的文獻資料。在The Monuments of Sanchi(中文《桑奇遺跡》)一書,有“kritimukha”一詞?!発rit-
imukha”是梵語名詞,“kriti”為榮耀,“mukha”為面之意。在漢語中可翻譯成“天福之面”[2],人們又稱其為“魔獸之面(monster mask)”或“無名魔獸(the creature without a name)”[3]。
二 天福之面由來及其在石窟中的位置
1. 天福之面圖像的釋義
天福之面產(chǎn)生在上古時期的印度。在印度古典文學(xué)《吠陀經(jīng)》(Veda)中的《室犍陀往世書》(Skanda purana)中有這樣一個傳說,羅睺(Rahu)是古印度神話中的阿修羅。他向濕婆?譹?訛的妻子雪山女神帕爾瓦蒂(Parvati)表達愛慕之情,使得濕婆非常生氣,濕婆用第三只眼睛變出了一個有著猙獰的面目、尖利的觸角、外凸的雙眼、巨大的嘴巴極為貪食的怪獸。濕婆命令此怪獸吃掉羅睺,羅睺驚恐萬狀向濕婆懺悔[3]。濕婆原諒了羅睺,而此時怪獸極度饑餓,問濕婆我吃什么?濕婆回答道吃你自己。怪獸竟吞食了自己,僅剩下下巴及以上的頭部。濕婆驚訝怪獸的服從,對怪獸說我很高興與你在一起的感覺,從今以后你會被稱為“Kirtimukha(天福之面)”,你的臉將出現(xiàn)在每一個拱道上,位置甚至高于神,并封之為門神專司門戶。人們又稱其為“魔獸之面(monster mask)”或“無名魔獸(the creature without a name)”[3]。
2. 饕餮圖像的釋義
在我國傳統(tǒng)的文化中,也有與天福之面相類似的紋飾,其名為饕餮。饕餮紋也稱為獸面紋,《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中說:“有獸焉,其狀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狍鶚,是食人?!盵4]而在司馬遷的《史記》中說:“西南有人焉,身多毛,頭上戴豕。貪如狼惡,好自積財,而不食人谷。強者奪老弱者,畏群而擊單,名饕餮?!盵5]東漢末年服虔注《左傳》卷20曾引用《神異經(jīng)》,服虔按:“《神異經(jīng)》云:梼杌狀似虎,毫長三尺,人面虎足,豬牙,尾長丈八尺,能斗不退。饕餮,獸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6]
說饕餮食人,有著血盆大口和利齒獠牙,因此很多學(xué)者認為饕餮有著“吃人”的特性。商代青銅器上的饕餮紋樣,尤其是雙目和雙角,夸張且多變化。饕餮紋飾的構(gòu)成特點是,以鼻梁為軸線,在鼻梁的兩側(cè)和上方,對稱布置額、眼、口、眉、角、耳等軀體,多作為裝飾紋樣,出現(xiàn)在商周的如鼎、爵、斝、尊、卣等重要的青銅禮器上(圖1)。與天福之面相比,兩者都有著貪婪和令人生畏的特性,都是將猛獸的口鼻或雙角極度夸張后創(chuàng)造出的獸面。但是在印度,天福之面多作為建筑的部件出現(xiàn),多用于門楣或廊柱上。而饕餮在我國,多出現(xiàn)在禮器上。饕餮紋和天福之面在圖像的構(gòu)成上有著很大的相似性,但是其起源及其背后隱匿的宗教學(xué)上的思想特質(zhì)卻完全不同。饕餮紋一般以動物的面目形象出現(xiàn),具有蟲、魚、鳥、獸等動物的特征,由目紋、鼻紋、眉紋、耳紋、口紋、角紋等組成。由兩種或兩種以上動物組成暗含著包容融合原則,作為構(gòu)成成分的動物變化顯示了包容的靈活性和多樣性,可以化為多種具體指示動物紋樣,具有宗教意義。商代時期的各類鼎上,均有饕餮紋飾樣。鼎是先民用來祭祀的最常見而神秘的器皿,其宗教意義濃厚。
3. 古印度石窟中的天福之面
古印度是宗教的王國,并以其精美的雕刻著稱于世。天福之面或出現(xiàn)在佛塔、寺廟等宗教建筑物的門楣中央,或出現(xiàn)在拱道和廊柱上。
(1)巴米揚石窟
位于阿富汗中部喀布爾西北方的興都庫什山中,一般所指的巴米揚石窟是主區(qū)石窟。石窟所在山崖東西長1300米余米,洞窟700余個,東西兩端各有1尊大立佛像。巴米揚石窟大約開鑿于公元3—7世紀。在巴米揚的第605窟[7]的三葉形列龕的狹小空間內(nèi)裝飾著浮雕形式的天福之面,此形象眼珠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大而鈍,厚唇露齒,耳朵呈尖形(圖2)。此處最明顯的特征是面部的各處都具有剛出芽的嫩葉形的主題紋飾,鼻翼下方與下顎的胡須呈嫩芽形,沿著眉線、面頰、口的周邊都有嫩芽形主題紋飾,呈現(xiàn)出滑稽的樣子[8]。
在第626窟[8]的兩龕之間也有天福之面的形象。此形象和第605窟的天福之面的形象極為相似。眼珠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大而鈍,厚唇露齒,耳朵呈尖形。
(2)阿旃陀石窟
第1窟屬于阿旃陀第二期開鑿的洞窟,大約開鑿在公元6世紀初葉。窟室大致呈方形,由正面祠堂、主室回廊、左右壁禪房以及前室外廊構(gòu)成??呤覟槠巾?,中央20根承托天井的圓柱將主室分割成左中右三個部分。圓柱上方接近天井的部分呈八面形,八面形上方為四個面,天福之面就雕刻在與天井相接的四面體上(圖3)。
如圖4所示,天福之面有兩個圖案化了的角、圓形的鼻子、怒視的雙眼和一排整齊的牙齒。牙齒銜著四條花鬘,花鬘呈美麗的弧線,被兩身裸體飛天扯向畫面的兩端。在這里,天福之面沒有了原始宗教所賦予的猙獰和貪婪,而是躍動中帶有寧靜,給人以強烈的裝飾感。
(3)桑奇大塔
桑奇大塔位于印度中央邦的首府博帕爾,是印度最古老的佛教建筑。建筑群以桑奇大塔為中心,建于山坡之上,里面矗立著各個時代的佛塔、佛寺等各種佛教遺跡。在The Monuments of San-
chi(中文《桑奇遺跡》)一書的108b圖中,有一身著腰布,佩戴手鐲、耳環(huán)以及鑲有珠寶項鏈的雕像。該雕像戴著天福之面頭飾。此天福之面還有一雙大眼睛和一張大嘴巴,以及上揚的雙角(圖5)。康寧漢姆和梅西認為此雕塑為公元5世紀的作品。另外在屬于早期密室里的角壁柱上也有三身天福之面。此天福之面依然有大眼睛、大嘴巴,以及上揚的雙角(圖6),和上述描述的天福之面的形象極為相同。
天福之面是跨宗教的紋飾,不僅出現(xiàn)在佛教的寺院和石窟中,而且在印度教、耆那教等宗教建筑上,也可以看到天福之面的身影。天福之面作為印度教的神祇多見于毗濕奴頭冠上。不僅如此,在佛教廣被的中國、尼泊爾、泰國乃至東南亞等許多國家,天福之面或者與之相類的紋飾也出現(xiàn)在佛教建筑的門楣和廊柱上。
三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的天福之面圖
敦煌莫高窟第285窟開鑿于西魏大統(tǒng)四至五年(538—539),是莫高窟最早有造窟紀年的洞窟??呤艺陂_券形大龕,龕兩側(cè)畫摩醯首羅天、毗瑟紐奴天及四天王諸天眾,南壁畫五百強盜成佛緣,北壁畫七佛說法圖,天井中心畫巨大的蓮花,在四披的結(jié)合部,畫以怪獸為中心的垂飾(圖7)[9]。第285窟是一個佛教洞窟,但是在天井上,除了少數(shù)飛天之外,多數(shù)都是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為背景的神祇,如伏羲、女媧、雷神、飛廉、霹電、飛仙以及開明神獸等,怪獸垂飾紋就畫在天井四披的分界處。此怪獸面目猙獰,外凸雙眼,虎頭獸耳,在巨大的嘴巴的兩側(cè),各畫一條象征正法和吉祥的下垂流蘇圖案。長長的流蘇正好將天宇劃分為四區(qū),各有主題。在下頜中央懸垂著珠串,上面還有石磬(磬是古代一種片狀石制打擊樂器,使用時懸掛在架上,用錘敲擊發(fā)聲)和風(fēng)鐸(即風(fēng)鈴,風(fēng)動體鳴的樂器,古代寺廟、塔的檐下所懸之鐸,大風(fēng)吹動鐸舌碰擊鐸體而發(fā)音)和法螺(象征佛陀宣說法音,如螺聲遠揚四方,廣傳天下利益眾生,永世不息)樣的垂飾。此神獸圖案特征與天福之面更為吻合。天福之面具有抵制惡魔的功能,設(shè)立在莫高窟第285窟窟頂華蓋的四角,成為環(huán)繞四周的守護門神。
敦煌莫高窟第248窟開鑿在西魏時代,洞窟前部是人字披頂,后部平棋頂,有中心塔柱,柱四面各開一龕[10]。中心柱東向龕外兩側(cè)各塑一天福之面形象(圖8),以高浮雕手法塑出,眼珠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大而鈍,厚唇露齒吐出舌頭,耳朵呈尖形。此處的天福之面的上方龕梁裝飾鱗紋,體現(xiàn)了天福之面具有可以隨意變形的特點[11],常常和摩羯魚、龍王、白象、雄獅以及牝羊等瑞獸相互組合出現(xiàn)在佛座的背屏上,即我們常說的六拏具[12-13]。
莫高窟第249窟開鑿于西魏時代,洞窟形制為覆斗頂,西壁中央開一龕,龕內(nèi)塑一佛二菩薩。南北兩壁中央有兩鋪說法圖,在說法圖中佛的頭光上部華蓋正中飾一天福之面形象(圖9)。此天福之面眼珠大而突出,鼻子呈三角形,雙角上揚,嘴大且含有羽葆。
四 其他石窟中的天福之面
1. 云岡石窟
云岡石窟第30窟,位于石窟群西部,東臨第29窟,開鑿于北魏晚期,在西壁上層長方形垂帳龕內(nèi),有一坐佛,著寬博冕服,內(nèi)著僧祇支,內(nèi)衣結(jié)帶下垂。大衣下擺作平行密紋,披覆方座上[14]。坐佛兩側(cè)各立一身脅侍菩薩。龕楣雕三身天福之面(圖10),一身天福之面出現(xiàn)在兩個弧形下垂紋之間的中央位置,另外兩身天福之面銜帳面垂于龕兩側(cè),一側(cè)垂帳已殘毀,天福之面有著獅子的面孔,眼大而凸,張嘴露齒,有下彎的尖角。此處天福之面又多了一份威嚴之感。
北魏時期的第7窟和第8窟菩薩寶冠正面雕有天福之面(圖11)。此天福之面雙眼圓睜,張嘴突出雙舌。第3窟后室西側(cè)有一佛二菩薩,左側(cè)的脅侍菩薩寶冠上也有一天福之面(圖12),其雙目圓睜,大嘴獠牙。有趣的是,在天福之面的額頭上有日月圖案。同一時期的第12窟后室,南壁西側(cè)的盝形龕帷幕的挽結(jié)處也有幾身雙目圓睜、獠牙突出的天福之面。
2. 龍門石窟
在古陽洞彌勒龕北壁中層的盝形龕楣中亦刻有天福之面。龕楣分成若干格,每格皆刻飛天,龕沿下垂帷幕[15],上刻天福之面,口含瓔珞,雙目圓睜且凸出,厚唇露齒,頭上有尖利的角。此處天福之面的形象略顯呆板(圖13)。
3. 麥積山石窟
麥積山石窟第133窟,為崖墓式大型洞窟,開鑿于北魏晚期,此窟有十幾個大小不等佛龕,在第11龕的龕頂上有一組影塑山水,畫面四周是高低起伏的群山,有苦修的禪僧,正中的佛在兩個脅侍菩薩相伴下正在為跪在地上的弟子說法。遠處一個身著寬袍的長者由兩個小孩攙扶著正步履蹣跚地向佛走來。巧妙地運用了“人大于山”的夸張手法,使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16]。天空中兩個天人也由高而低飛向這幽靜的山谷。龕楣正中以及兩側(cè)有浮雕的天福之面,此處天福之面有著獅子的面孔,眼大而凸,張嘴露齒,有寫意特色(圖14)。
4. 北石窟寺
北石窟寺樓底村第1窟,開鑿于北魏,在中心柱北面下層龕楣中雕一尊善跏趺坐佛像,佛像兩側(cè)各雕三身高髻瘦面、長頸大耳、雙手合十的供養(yǎng)菩薩,在佛像后雕十身坐佛及二身供養(yǎng)菩薩。此處的菩薩衣紋密集,雕刻技法粗獷奔放,富有裝飾趣味[17]。在中心柱北面下層龕楣中央有一天福之面,雙眼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厚唇露齒,尖利的雙角上揚(圖15)。
5. 北齊菩薩
在山東省諸城市博物館保存著一尊北齊菩薩塑像。在菩薩腹部正中位置雕刻有一天福之面,以高浮雕手法塑出,眼珠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大而鈍,厚唇露齒吐出舌頭,耳朵呈尖形(圖16)。有趣的是,此天福之面口含項飾。
6. 隋代菩薩
在陜西省西安市博物館有一尊隋代菩薩塑像。在其身上腹部正中雕刻一圓形蓮花圖案,蓮花的下端垂飾為天福之面,此天福之面雙眼大而凸出,鼻子呈三角形,厚唇露齒,尖利的雙角上揚。上揚的雙角兩邊各有一條繩索纏繞,在頭頂上方有兩片對稱的樹葉作裝飾,最為有趣的是,口含嫩樹葉。此形象和巴米揚石窟第605窟的形象極為相似(圖17)。
7. 東千佛洞
在東千佛洞第2窟的東壁南側(cè)畫文殊五尊曼荼羅,曼荼羅中央畫四臂文殊,各持弓、矢、劍和梵筴,左右兩側(cè)畫四身菩薩像,天福之面就畫在文殊菩薩頭光的上方。如圖18所示,天福之面也是狀若虎頭,虎頭上長著一雙鹿角,血紅的眼睛,藍色的火焰眉,血盆大口里是一排鋒利的牙齒和下出的犬牙。也許這就是印度的天福之面,給人以兇殘和望而生畏的感覺。
8. 榆林窟
榆林窟第4窟開鑿在元代,窟室中央設(shè)方形曼荼羅壇,壇的頂端塑如來坐像,稍下一層的四面塑四尊如來像,四隅設(shè)四身明王??呤宜谋诋嫕M了文殊、觀音、多羅菩薩曼荼羅等密教圖像。天福之面就畫在多羅菩薩曼荼羅的上方(圖19)。天福之面也是頭上長著鹿角獸耳,怒目圓睜,獠牙外露。與東千佛洞第2窟不同的是,口唇部為好似鳥喙一樣的尖嘴。此外,在纏枝卷草紋的上端畫三瓣寶珠,在它的中部畫四個菱形的飾物,在它的兩側(cè)畫象鼻神。在多羅菩薩的上方,纏枝卷草將天福之面、菱形飾物以及象鼻神等有機地組合到了一起,在背屏的上方,形成了一個以天福之面為中心巨大是裝飾體。
通過以上系統(tǒng)的對比研究,發(fā)現(xiàn)在敦煌莫高窟北朝期的第285、249、248窟,敦煌以外北朝期的山西云岡石窟第7、8、12、30窟以及第3窟。河南龍門石窟古陽洞,甘肅麥積山石窟第133窟和慶陽北石窟寺樓底村第1窟,山東省諸城市博物館藏北齊菩薩,以及陜西省西安市博物館和山西省博物館藏隋代的菩薩身上,還有上海市博物館藏的一身唐代的石造天王雕像腰帶的上方,瓜州榆林窟第4窟、第15窟及東千佛洞第2窟中,都有此紋樣。除了在石窟寺中發(fā)現(xiàn)這樣的例子外,在北周史君墓的墓門上(這種現(xiàn)象值得關(guān)注,有待于進一步考證),陜西省博物館藏唐代的地磚上,甚至在瓦當上也出現(xiàn)了此紋樣。這類紋樣與傳統(tǒng)的饕餮紋還是有區(qū)別的,但在圖像特征與功能上和天福之面有更多的相似之處。此類紋樣應(yīng)解讀為天福之面更為恰當。
五 結(jié) 語
綜上所述,天福之面出現(xiàn)在不同的位置,其功能也不同。天福之面在莫高窟第285窟的頂部出現(xiàn),和中世紀印度佛教藝術(shù)的復(fù)興有關(guān),因為在此時,印度教神秘主義大為興盛,達羅比荼的民間信仰興盛,密宗演化為印度教密宗,與印度教密宗同時期的佛教演化為佛教密宗[14],因此佛教的崇拜對象轉(zhuǎn)向宇宙生命。在第285窟頂部的四披,我們所看到的騰躍于天空的風(fēng)神、雷神、雨師、霹電、伏羲、女媧等各種神祇都是宇宙生命,而此處的天福之面在栩栩如生的流蘇帶動下,仿佛天空中的偵察兵巡視著浩瀚的宇宙。在佛教密宗宇宙生命暗示和象征的需求下,天福之面在四個主方位的表現(xiàn)具有抵制惡魔的功能和象征繁衍富饒的寓意,深得佛教和印度教藝術(shù)的喜歡,作為環(huán)繞在佛塔寺廟建筑之外的建筑題材,寓意佛法永存,佛法不移,這與和吠陀經(jīng)中所描述的天福之面的功能及作用相吻合。此天福之面又和洞窟四周的壁畫內(nèi)容緊密相連。從莫高窟第285窟藝術(shù)風(fēng)格角度來說,最顯著的特征是西壁佛龕兩側(cè)畫有印度教色彩的摩醯首羅天(濕婆)、毗瑟紐天(毗濕奴)、帝釋天(因陀羅)、毗那夜迦、鳩摩羅天神祇圖像,均為早期密教的形象[18],與其他三壁截然不同。10世紀之前“印度絕大部分地區(qū)菩薩崇拜已經(jīng)與印度教神祇結(jié)合在一起”[19]。這是因為佛教中的諸神形象,有些是來自印度教的諸神形象。究其原因,無論是佛教還是印度教“都出自同一個印度母親”[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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