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在編纂《文選》時,將《史記》《漢書》所載之《天子游獵賦》分為《子虛》《上林》兩篇,后人多從之。自宋人王觀國以來,不少學(xué)者認為《子虛》《上林》實為一篇賦,不宜加以割裂,所論不無道理。但從本質(zhì)上講,《子虛》《上林》賦的分篇是一種值得關(guān)注的文化現(xiàn)象,它不僅使賦題與內(nèi)容的對應(yīng)更為準確,而且有效地遏制了《天子游獵賦》在先唐時期異名繁多、指稱混亂的局面,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古代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學(xué)術(shù)研究從混沌走向精確、從含糊走向明晰的歷史進程?!蹲犹摗贰渡狭帧分杏靡丫?,自然不宜進行更改或拋棄。
關(guān)鍵詞:《子虛賦》;《上林賦》;分篇;意義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0751(2017)02-0139-07
司馬相如《子虛賦》《上林賦》是漢代散體大賦的代表作品,也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影響深遠的名篇。對于該賦的分篇問題,學(xué)術(shù)界尚存有爭議。本文擬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
一、舊說析議
《子虛賦》之名最早見于《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司馬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shù)歲,乃著《子虛》之賦。①
可見《子虛賦》是司馬相如在梁孝王門下創(chuàng)作的,該賦專言諸侯之事。本傳又云: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jiān),侍上。上(引者按:即漢武帝)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鄙象@,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上許,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故空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于節(jié)儉,因以風(fēng)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②
以下便全文載錄《天子游獵賦》,始“楚使子虛使于齊”,迄“謹聞命矣”,凡4500字?!稘h書·司馬相如傳》同??梢姟短熳佑潍C賦》是司馬相如在漢武帝朝廷上創(chuàng)作的。該賦假設(shè)子虛、烏有、無是公(《文選》作“亡是公”)三人之問答,先言諸侯之獵,再言天子之獵,結(jié)尾歸于節(jié)儉,寄寓諷諫之意。
降至南朝梁代,昭明太子蕭統(tǒng)等人在編纂《文選》時,將《天子游獵賦》一分為二,從開頭到“何為無以應(yīng)哉”題為《子虛賦》,約1500字;從“亡是公聽然而笑”到結(jié)尾題為《上林賦》,約3000字。由于《文選》的巨大影響,這一分法為古今學(xué)者所普遍認同。但是,蕭統(tǒng)的分割是否妥當(dāng)?《文選》之《子虛賦》與《史記》《漢書》所記載的《子虛賦》是否為同
收稿日期:2016-06-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一般項目“歷代賦學(xué)文獻考”(10BZW061)。
作者簡介:蹤凡,男,首都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北京100089)。
一篇作品?卻引起了不少學(xué)者的思考與討論,直到今天。論者大都認為蕭統(tǒng)的分法是錯誤的,但立足點并不一致。約而言之,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認為《文選》之《子虛》《上林》實為一篇,其名當(dāng)為《子虛賦》。宋人王觀國《學(xué)林》卷七“古賦題”云:“司馬相如《子虛賦》中,雖言上林之事,然首尾貫通一意,皆《子虛賦》也,未嘗有《上林賦》。而昭明太子編《文選》乃析其半,自‘亡是公聽然而笑為始以為《上林賦》,誤矣。……《子虛賦》始終一意,不可析其半以為《上林賦》,則意遂中絕,不可讀矣?!雹弁跤^國最早對蕭統(tǒng)分篇提出質(zhì)疑,目光獨具,極有啟發(fā)意義。清人嚴可均編纂《全漢文》時,便將《天子游獵賦》題為《子虛賦》,只是在“何為無以應(yīng)哉”之下以小字注曰:“案,《文選》以此下為《上林賦》?!雹芸梢暈閷ν跤^國觀點的響應(yīng)。今按:稱《子虛》《上林》本為一篇,“首尾貫通一意”,不可分割,所言甚當(dāng)。但將其定名為《子虛賦》,說“未嘗有《上林賦》”,則未免有些武斷。其實,《上林賦》之名早已有之,并非蕭統(tǒng)杜撰。東漢張衡《東都賦》云:“相如壯《上林》之觀,揚雄騁《羽獵》之辭”,此處將《上林》與《羽獵》對舉,顯然皆為篇名。又,東漢荀悅《漢紀》卷十《孝武皇帝紀》云:
相如作《子虛賦》,上得讀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或?qū)υ唬骸八抉R相如所作也?!鄙象@,乃召相如,復(fù)奏《上林賦》,拜為郎。《子虛》《上林》皆言苑囿之美,卒歸之于節(jié)儉,因托以諷焉。⑤
這段記載與《史記》《漢書》略同,但卻將《天子游獵賦》稱為《上林賦》,并且將《子虛》《上林》二賦合而論之。張衡、荀悅的論述證明,《上林賦》之名早在漢代就已經(jīng)得到史學(xué)家和文學(xué)家的認可。
第二,認為原本《子虛賦》已佚,《文選》之《子虛》《上林》實為一篇,當(dāng)正名為《天子游獵賦》。清人閻若璩《潛邱札記》卷六云:“真《子虛賦》久不傳,《文選》所載乃《天子游獵賦》,昭明誤分之而標名耳?!雹摭徔瞬壬獯蟠苏f,他從《史記》的記載、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賦本身的結(jié)構(gòu)、該賦創(chuàng)作的背景等方面加以論證,認定“《子虛賦》與《天子游獵賦》是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寫的不可混淆的兩篇賦:一個是在梁孝王的門下寫的,一個是在漢武帝的朝廷上寫的”,“蕭統(tǒng)的分法是不科學(xué)的”。⑦這一觀點在學(xué)術(shù)界影響巨大,顏昌新、吳蓉章、張峰屹、韓暉、余江、富世平、魯紅平等皆贊同此說。魯紅平認為,“將本來是一個整體的《天子游獵賦》分為兩篇是不科學(xué)的”,主張恢復(fù)《史記》《漢書》里面的稱呼——《天子游獵賦》⑧。龔先生在其所撰《全漢賦評注》一書中,就直接將此賦題為《天子游獵賦》,而不使用《子虛》《上林》之名。今按:此說與《史記》的原始記載相合,因而極有說服力與可信度。不過,盡管《史記》本傳載司馬相如語“請為《天子游獵賦》”(《漢書》本傳作“請為《天子游獵》之賦”),但自漢代以來,歷代學(xué)者皆稱此賦為《子虛》《上林賦》,幾乎無人使用《天子游獵賦》之名。檢核古代文獻,除了征引《史記》《漢書》的記載之外,只有宋代劉昌詩《蘆浦筆記》卷三“仁頻”條、清代魯琢《賦學(xué)正體》卷三等少數(shù)文獻使用過《天子游獵賦》或者《游獵賦》之名。所以,將廢棄兩千余年的舊名重新啟用,其合理性與可行性都是值得商榷的。
第三,認為《子虛》《上林》原本就是一篇賦,《史記》所載漢武帝讀《子虛賦》而嘆不同時,楊得意趁機推薦相如,相如又作《天子游獵賦》云云,皆出自相如所作賦序,是虛構(gòu)的情節(jié),不可信。清末吳至父(吳汝綸)曰:“《子虛》《上林》一篇耳。史曰‘空藉此三人為詞,則亦以為一篇矣。而又謂《子虛賦》乃游梁時作,及見天子,乃為《天子游獵賦》。疑皆相如自為賦序,設(shè)此寓言,非實事也。楊得意為狗監(jiān),及天子讀賦,恨不同時,皆假設(shè)之詞也。”⑨近人高步瀛稱“先生此說,可以解諸家之惑”,又加按語:“《史記·司馬相如傳》殆本相如《自敘》”,并征引《隋書·儒林傳》《史通·序傳篇》為證。⑩曹道衡先生從之。今按:此說較為復(fù)雜,因為高步瀛與吳汝綸結(jié)論雖同,但出發(fā)點并不一致。吳氏認為天子“嘆不同時”云云“疑皆相如自為賦序”,即司馬相如寫在《天子游獵賦》前面的“賦序”。自作賦序,一般認為始于揚雄為其《甘泉》《羽獵》《河?xùn)|》《長楊》所作之序,介紹作賦之時間、背景、目的,無不真實可信。漢初未有賦序。吳汝綸著一“疑”字,說明他對相如自作賦序說并不肯定。其實,后代流行的各種版本的《子虛賦》《上林賦》之前都沒有這段所謂的“賦序”;就連喜歡摘引史辭充作賦序的蕭統(tǒng)在編錄《子虛》《上林》時也沒有引錄這段文字。相如作賦序之說,純屬臆測。再看高步瀛說,此說涉及另一樁學(xué)術(shù)公案,即司馬相如《自敘傳》的問題。相如是否作過《自敘傳》,《史記》《漢書》皆未記載,六朝人也不曾提及。唐代魏徵等《隋書·儒林傳》引劉炫語曰:“通人司馬相如、揚子云、馬季長、鄭康成等,皆自敘風(fēng)徽,傳芳來葉?!边@是關(guān)于相如《自敘傳》的最早記載。嗣后劉知幾在《史通·序傳篇》中云:
蓋作者自敘,其流出于中古乎?案屈原《離騷經(jīng)》,其首章上陳氏族,下列祖考,先述厥生,次顯名字,自敘發(fā)跡,實基于此。降及司馬相如,始以自敘為傳,然其所敘者,但記自少及長立身行事而已。逮于祖先所出,則蔑爾無聞。至馬遷又征三閭之故事,放文園之近作,???,勒成一卷。
倘若司馬相如確實作過《自敘傳》,司馬遷在寫作《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時必然會加以參考、利用,只要不是全篇抄錄,似乎也不必像《漢書·揚雄傳》那樣注明“自序云爾”之類的話。但是,《史記》的創(chuàng)作原則是“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漢書·司馬遷傳贊》),成為歷代史學(xué)家的楷模。倘若他發(fā)現(xiàn)司馬相如《自敘傳》中有虛構(gòu)成分,必然會加以拋棄,不會采之入史。事實上,司馬遷與司馬相如皆生活于漢武帝時代,其父司馬談與司馬相如曾經(jīng)同在朝中任職,又有同宗之誼,因而對司馬相如的立身行事了如指掌,當(dāng)然不難發(fā)現(xiàn)《自敘傳》中的任何不實之詞,并且創(chuàng)作《司馬相如列傳》時,相如已歿,但另一當(dāng)事人漢武帝尚在,作為大史學(xué)家的司馬遷,絕對不會誤記“天子嘆賞”一類的重大事件;作為大文學(xué)家的司馬遷,當(dāng)然也不會對當(dāng)代文壇巨匠的代表作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過信口雌黃,人云亦云。所以,不管司馬相如是否有《自敘傳》,不管其《自敘傳》是否有虛構(gòu)成分,《史記》的記載都是嚴肅的,可靠的。其實,高步瀛誤解了劉知幾的論述,劉氏所謂“馬遷又征三閭之故事,放(模仿)文園之近作”,是說司馬遷仿效屈原《離騷》和司馬相如《自敘傳》的寫作方法,創(chuàng)作了《史記·太史公自序》,勒成一卷,而不是說其《司馬相如列傳》取自相如《自敘傳》??傊妒酚洝分嘘P(guān)于漢武帝讀《子虛賦》而驚嘆以及司馬相如創(chuàng)作《天子游獵賦》的記載,皆為史家之筆,是真實可信的史料,而與司馬相如“賦序”或《自敘傳》無關(guān)。號稱嚴謹?shù)陌喙陶珍洿藗?,曾無改奪,亦可證司馬遷所記不誤。
第四,認為《子虛》《上林》本為一篇賦,一次性完成,司馬相如精心設(shè)計,分兩次進獻給武帝。日本學(xué)者瀧川資言在《史記會注考證》中說:“《子虛》《上林》原是一時作,合則一,分則二。而‘楚使子虛使于齊,‘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賦名之所由設(shè)也。相如使鄉(xiāng)人奏其上篇,以求召見耳,正是才人狡獪手段?!苯饑老壬べp此說,以為“不僅《文選》分一賦為二賦之疑可冰釋,且謂本傳所言此賦為武帝所知的過程并非全是假設(shè),似更合情理”。今按:瀧川所論甚精,但“使鄉(xiāng)人奏其上篇”說顯然不合情理。今本《子虛賦》中天子的代言人亡是公雖然在場,卻一言不發(fā),如同啞人,豈不令漢武帝生疑?倘若如此,非但不能討好武帝,反而會惹其惱怒;并且獻賦奏賦并非狗監(jiān)之職,隨聲附和、借機推薦才是他們的長項。所以,漢武帝讀到的《子虛賦》并非楊得意所奏,其內(nèi)容亦與今本《子虛賦》有所不同,我們姑且稱之為原本《子虛賦》。
二、原本《子虛賦》與《天子游獵賦》創(chuàng)作探賾
原本《子虛賦》創(chuàng)作于梁孝王門下,時間大約在漢景帝中元五年(前145)。閻若璩所謂“真《子虛賦》久不傳”,余江所謂“《子虛賦》,佚”的說法都是正確的。不過,既然名為《子虛賦》,該賦必然也是以假設(shè)主客問答的方式結(jié)構(gòu)全文,因系反映諸侯之事,所以人物只有兩個——子虛使者、烏有先生,而沒有天子的代言人“亡是公”。梁苑前輩作家枚乘所創(chuàng)作的漢賦名篇《七發(fā)》,亦是虛構(gòu)出兩名主人公——楚太子和吳客——來結(jié)構(gòu)成文的(據(jù)有關(guān)考證,該賦作于吳王劉濞門下);與相如同時的蓼侯孔臧作有《諫格虎賦》,賦中主人公“亡諸大夫”與“下國之君”,亦為虛擬的人物??梢娂僭O(shè)兩名人物問答以組織成篇,乃是漢初諸侯王及其門客們創(chuàng)作辭賦的一種范式,他們?yōu)樯Ⅲw大賦的形成做出了歷史性貢獻。相如自言“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為《天子游獵賦》”,不難推知《子虛賦》亦以游獵為題材,其重點應(yīng)為楚王之獵。此外,賦末必定沒有烏有先生斥責(zé)子虛的言論“是何言之過也”云云。今本《子虛賦》中,烏有先生的話極為嚴厲,斥責(zé)子虛的言論“章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于齊而累于楚也”,并且盛贊齊國海濱的游獵場巨大無比,“吞若云夢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烏有之言雖不多,但是氣勢凌人,足以長齊國志氣,滅楚國威風(fēng)。相如所在的梁國,在戰(zhàn)國時屬于楚地,如果賦中有此言論,梁王必定會認為是在影射自己,打擊自己。史載相如為人圓滑,明哲保身,他不可能冒著殺頭或者丟飯碗的風(fēng)險,去揶揄自己的主人。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在原本《子虛賦》的結(jié)尾,烏有先生聽了子虛之言,其言行像《上林賦》結(jié)尾那樣:“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聞命矣?!边@樣恰好可以與開頭子虛對齊王的言論相呼應(yīng)??傊?,《子虛賦》采用主客問答方式,對于楚王在云夢澤田獵的盛況進行鋪陳、藻飾,文辭華麗,音韻鏗鏘,頗受漢武帝喜愛?!稇?zhàn)國策·楚策》中有關(guān)于楚王獵于云夢的記載,所以當(dāng)漢武帝讀到《子虛賦》中關(guān)于楚王狩獵的精彩描述,便誤以為是戰(zhàn)國時楚國人的作品,驚嘆:“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當(dāng)然,司馬相如并沒有見過楚王之獵,而梁孝王“出入千乘萬騎,東西馳獵,擬于天子”(《史記·梁孝王世家》)的奢侈、放縱生活,正是相如創(chuàng)作《子虛賦》的鮮活素材。
不難看出,原本《子虛賦》雖佚猶存,我們從《天子游獵賦》中仍可以看到它的影子。
《天子游獵賦》(即《文選》所錄之《子虛賦》《上林賦》)創(chuàng)作于漢武帝朝廷,時間在建元六年(前135)到元光元年(前134)之間。劉躍進先生認為:“《史記》中所說的《子虛賦》,作于游梁時期,似為初稿;而《上林賦》(引者按:即《天子游獵賦》)則在此基礎(chǔ)上加上天子游獵的場面,加工潤色,遂成定稿?!备皇榔较壬J為:“司馬相如前145年創(chuàng)作的‘子虛之賦,就是現(xiàn)在《天子游獵賦》的前一部分的部分初稿,或者更具體地說,就是前一部分中子虛所對的那一部分。其內(nèi)容主要描寫了諸侯游獵之盛?!边@些觀點都是十分精辟的。追溯淵源,金人王若虛就已在《滹南集》卷三十四《文辨》中指出:“相如《上林賦》(即《天子游獵賦》)設(shè)子虛使者、烏有先生以相難答,至亡是公而意終,蓋一賦耳。……豈相如賦《子虛》自有首尾,而其賦《上林》也,復(fù)合之為一邪?不然,遷、固亦失也?!苯癜矗合嗳纭短熳佑潍C賦》前半部,顯然是對原本《子虛賦》的改編。魯紅平先生認為,原本《子虛賦》中的人名和題材內(nèi)容都被《天子游獵賦》所因襲,但這絕對不是原封不動的照搬,而是經(jīng)過了“司馬相如的修改、甚至于再創(chuàng)造才能完全融入重新設(shè)置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中,子虛言楚才能成為向天子之事過渡的一個鋪墊,才能為新的思想主題服務(wù),《天子游獵賦》也才會結(jié)合得那么緊,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此說頗有道理。其改動最明顯者,乃是于“子虛過詫烏有先生”之下增加“亡是公存焉”5字(《史記》作“而無是公在焉”,是為6字),為后半部分亡是公出場埋下伏筆。此外,在子虛發(fā)言之后增加烏有先生責(zé)備子虛、夸耀齊王海濱之獵的言論,使楚、齊二國旗鼓相當(dāng),不分勝負,以便為下文亡是公盛贊天子之獵做好鋪墊。
先秦兩漢時期,不少作品沒有篇名。余嘉錫《古書通例》卷一云:“古書多摘首句二字以題篇?!彼陨跏恰T尽蹲犹撡x》以“楚使子虛使于齊”開篇,取其2字,故名《子虛賦》;《天子游獵賦》仍然以“楚使子虛使于齊”開篇,故仍可以名為《子虛賦》,姑且視為《子虛賦》擴充版;而該賦后半部分主要鋪陳天子在上林苑的狩獵情況,篇幅約占全篇的三分之二,是該賦的主體內(nèi)容,據(jù)此,則該賦亦可以稱為《上林賦》。明代焦竑《筆乘》卷三曰:“相如游梁時,嘗著《子虛賦》,為武帝所善。其著《天子游獵賦》,復(fù)借子虛三人之詞,以明天子之意,故亦名《子虛賦》。賦中敘上林,故亦名《上林賦》,其實一也。”焦氏揭示了一段長期被人忽略的事實,發(fā)蒙解惑,令人驚嘆!
亦有學(xué)者對此提出質(zhì)疑。清人孫志祖《讀書脞錄》卷七曰:“此賦以子虛發(fā)端,實非《子虛賦》本文?!蹲犹撡x》帝已讀之矣,何庸復(fù)奏乎?”近人高步瀛亦云:“若別有《子虛賦》賦諸侯游獵,而《上林賦》前半仍賦諸侯游獵,不嫌相復(fù)乎?”其實在上古時期,文學(xué)作品在題材上的因襲與語句上的借鑒,乃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比如戰(zhàn)國時宋玉作有《大言賦》(見《古文苑》卷二),西漢東方朔亦有《大言賦》(見《永樂大典》卷一二〇四三),內(nèi)容、語句皆大致相同;宋玉撰有《登徒子好色賦》,司馬相如又有《美人賦》,對美人的描寫極為相似;屈原有《九章》,其《離騷》中有不少語句來自《九章》,甚至《離騷》內(nèi)部亦有雷同的句子反復(fù)出現(xiàn)。以上種種,古人并不以重復(fù)為嫌。司馬相如創(chuàng)作《天子游獵賦》時,前半部分來自原本《子虛賦》,在人物設(shè)置與個別語句上稍作調(diào)整,也就不足為怪了。其實,《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全文載錄了相如的7篇作品,除了《天子游獵賦》《大人賦》《封禪文》之外,還有并沒有引起漢武帝驚嘆的《哀二世賦》《諫獵疏》《諭巴蜀檄》和《難蜀父老》,唯獨不收《子虛賦》,這不能不令人生疑。其實,《子虛賦》不僅使人主驚嘆,亦使司馬相如一步登天,引起朝野震動,士人艷羨,它比相如其他任何作品都更符合“尤著于公卿”(《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的標準。唯一的解釋是,《子虛賦》的主體內(nèi)容已經(jīng)融入了《天子游獵賦》中,不必重復(fù)編入。當(dāng)然,《天子游獵賦》大肆鋪陳天子在上林苑狩獵的場面,從氣勢上壓倒齊、楚二國,旨在歌頌漢天子對諸侯王的征服,這與漢武帝加強中央集權(quán)、削弱諸侯王勢力的政治主張一拍即合,堪稱是“文學(xué)為政治服務(wù)”的典范,因而大受武帝賞識;而作為該賦之“草稿”的《子虛賦》,不僅語言上不夠豐贍,內(nèi)容上也與漢帝國的現(xiàn)實需要相脫節(jié),因而很快便失傳了。
三、《子虛》《上林》賦的分篇及其學(xué)術(shù)意義
《天子游獵賦》完成后,或稱之為《子虛賦》,或稱之為《上林賦》,或干脆名之為《上林子虛賦》《子虛上林賦》,指稱十分混亂。追根溯源,這種現(xiàn)象是由相如本人引起的?!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載,漢武帝召見相如時,相如自言:“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睋?jù)此,該賦當(dāng)名為《天子游獵賦》。但下文又言:“天子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仙道,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臣嘗為《大人賦》,未就,請具而奏之?!奔毨[文意,這里的“《子虛》之事”與“《上林》之事”所指相同,都是《天子游獵賦》中的鋪陳描寫。可見,漢武帝與司馬相如在談及此賦時,稱名都比較隨便,或“子虛”,或“上林”,或“天子游獵”。這就是后人指稱混亂的根源。司馬遷《史記·太史公自序》云:“《子虛》之事,《大人》賦說,靡麗多夸,然其指風(fēng)諫,歸于無為。”此處的“子虛”顯然指《天子游獵賦》,因為《史記》并沒有載錄原本《子虛賦》,自然也無需在此評說;王充《論衡·書解篇》云:“司馬長卿不預(yù)公卿之事,故能作《子虛》之賦?!贝颂幍摹白犹摗碑?dāng)然也指《天子游獵賦》。但是,正如上文所言,東漢張衡《東京賦》與荀悅《漢紀》卷《孝武皇帝紀》,又都稱此賦為《上林賦》。晉代文學(xué)家左思《詠史詩》八首其一云:“著論準《過秦》,作賦擬《子虛》。”此處《子虛》即指《天子游獵賦》,因為原本《子虛賦》早已不傳;而左思《三都賦序》又云“相如賦《上林》,而引盧橘夏熟”,卻稱此賦為《上林賦》。晉代人晉灼撰有《子虛甘泉賦注》1卷(吳士鑒《補晉志》),其中“子虛”應(yīng)該指《天子游獵賦》。晉人葛洪《西京雜記》卷二云:“司馬相如為《上林子虛賦》,意思蕭散,不復(fù)與外事相關(guān);控引天地,錯綜古今,忽然如睡,煥然而興,幾百日而后成?!庇址Q此賦為《上林子虛賦》,并且認為該賦是作者花費幾百日的辛苦構(gòu)思與錘煉琢磨,一次性完成的。至于《隋書·經(jīng)籍志》所著錄的“梁有郭璞注《子虛上林賦》一卷”,則又稱此賦為《子虛上林賦》。此外,《文選》卷一班固《西都賦》“琳珉青熒”李善注:“郭璞《上林賦注》:‘珉,玉名也。張揖《上林賦注》曰:‘珉,石次玉也?!彼?、張揖注,其實出自二人對《天子游獵賦》上半部分(即今本《子虛賦》)的注釋,而引者稱其為《上林賦注》,可見此處乃是以《上林賦》涵蓋《天子游獵賦》的全部內(nèi)容。這種指稱混亂的局面,十分不利于讀者對該賦的閱讀和研究。
《文選》將《天子游獵賦》上半部分命名為《子虛賦》,下半部分命名為《上林賦》,結(jié)束了先唐時期對此賦指稱混亂的局面,具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意義?!短熳佑潍C賦》是一篇完整的賦作,原原本本地載錄于《史記》《漢書》之中,博學(xué)多聞的昭明太子蕭統(tǒng)不會不知,也不可能不知。那么,蕭統(tǒng)為什么還要將其一分為二,引起后人爭論呢?筆者以為,原因或許有以下幾點:其一,此賦篇帙過大,長達4500字,將其分為兩部分,前篇《子虛賦》1500字,后篇《上林賦》3000字,更便于編者的編錄。其二,從內(nèi)容上看,此賦上半部分為子虛、烏有先生二人的爭論,皆言諸侯之獵;后半部分為亡是公的言論,夸飾天子之獵,并寄寓諷諫之意。兩部分皆有一定的獨立性,將其分為上、下兩篇,十分自然、妥帖。其三,《天子游獵賦》前半部分以楚王云夢之獵為重點,據(jù)其內(nèi)容,似乎可以名為《諸侯游獵賦》或《云夢賦》;但是,由于漢武帝讀《子虛賦》而驚嘆,慧眼識人,發(fā)現(xiàn)了一位文學(xué)巨匠,成為中國歷史上君臣相知相遇的楷模,《子虛賦》之名也因此而名揚天下,婦孺皆知。既然原本《子虛賦》早已不傳,《天子游獵賦》的上半部分又以《子虛賦》為藍本,情節(jié)、人物、語言皆大致相同,蕭統(tǒng)取舊名以當(dāng)之,以慰天下士人讀書懷古之渴望,亦為情理中事。其四,漢魏學(xué)者大都將《天子游獵賦》稱為《上林賦》,但此賦前半部分專言諸侯之獵,并未涉及上林,所以,無論是“上林賦”還是“天子游獵賦”之名,都不能涵蓋該賦的全部內(nèi)容。蕭統(tǒng)將鋪陳諸侯之獵的前半部分命名為《子虛賦》,將專言天子上林苑之獵的后半部分命名為《上林賦》,可以使賦名更準確地對應(yīng)賦的內(nèi)容。這樣也就可以避免前人稱《子虛》而兼指《上林》、稱《上林》而兼指《子虛》的情況,使學(xué)者的研習(xí)更為方便,指稱更為準確。
從某種程度上講,《子虛》《上林賦》的分篇是一種值得關(guān)注的文化現(xiàn)象。從小處言之,它結(jié)束了先唐時期此賦異名繁多、指稱混亂的局面;從大處言之,它反映了中國古代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與學(xué)術(shù)研究從混沌走向精確、從含糊走向明晰的歷史進程。六朝時學(xué)術(shù)門類增多,文體分類趨于細密,文學(xué)創(chuàng)作時題寫篇名、作者名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十分普遍,文學(xué)研究和評論也走向細致和規(guī)范。對于早期的文學(xué)作品,稱名則逐漸趨于統(tǒng)一。事實上,先秦兩漢時期許多文學(xué)作品的文體歸屬乃至題名選定,大都因《文選》的處理而得以明確并固定下來。《子虛》《上林賦》如此,司馬相如的其他作品如《諭巴蜀檄》(入“檄”類,不取《諭蜀檄》或《諭蜀文》之名)、《難蜀父老》(入“檄”類,不取《諭難蜀父老書》《與蜀父老詰難》之名)、《上書諫獵》(入“上書”類,不取《諫獵疏》《上書諫武帝》之名)、《封禪文》(入“符命”類,不取《封禪書》之名)也是如此?!翱嘉亩ㄆ钡膶W(xué)術(shù)風(fēng)尚,使《子虛》《上林》之名深入人心,廣為接受。因而在六朝隋唐時期,竟無一人對分篇問題提出異議。
需要說明的是,將《天子游獵賦》分為《子虛》《上林》兩篇,并不是蕭統(tǒng)的“創(chuàng)舉”。其實,上引荀悅《漢紀》卷十《孝武皇帝紀》之語“《子虛》《上林》皆言苑囿之美,卒歸之于節(jié)儉,因托以諷焉”中,著一“皆”字,顯然視《子虛》《上林》為兩篇;倘若此語未經(jīng)后人竄亂,則可以視為東漢時《子虛》《上林》已經(jīng)分為兩篇的證據(jù)。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新唐書·藝文志》等典籍記載,六朝時期產(chǎn)生的各種賦集起碼有20余種,估計有些賦集已經(jīng)將此賦一分為二。晉人郭璞撰有《子虛上林賦注》1卷(《隋志》、丁國鈞《補晉志》),司馬彪撰有《上林子虛賦注》1卷(《隋志》、吳士鑒《補晉志》),二書皆不使用《天子游獵賦》之名,而稱之為《子虛上林》,顯然已經(jīng)將其分為上下篇標目,分別進行注釋。這說明在晉代,《子虛》《上林》之篇名已經(jīng)確定下來。至蕭統(tǒng)編纂《文選》,沿襲了這一分篇之法,兩賦指稱混亂的局面便得到了徹底扭轉(zhuǎn)。梁代以后的士人讀到了指稱明確、界線分明的兩篇賦。當(dāng)然,這兩篇賦分則為二,合則為一,任何人都會明白它們是內(nèi)容上前后相繼、文氣上“一意貫通”的姊妹篇,而不會視為兩篇互不相關(guān)的賦作。
無獨有偶,班固《兩都賦》、張衡《二京賦》亦皆在晉代完成了分篇問題。班固《兩都賦序》云:“故臣作《兩都賦》?!笨芍撡x原本為一篇,題為《兩都賦》;而西晉人左思《三都賦序》云:“班固賦《西都》而嘆以出比目?!狈Q該賦前半部分為《西都賦》,說明該賦至遲在左思的年代已經(jīng)被分為《西都》《東都》兩篇。又,《后漢書·張衡列傳》載:“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笨芍獜埡庠x題名《二京賦》,是完整的一篇賦;而左思《三都賦序》又云:“張衡賦《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弊C明此時該賦亦被分為《西京》《東京》二篇。左思自己撰有《三都賦》,自序云:“余既思摹《二京》而賦《三都》?!闭f明其賦雖洋洋萬言,而本為一篇,題為《三都賦》;其后不久,“張載為注《魏都》,劉逵為注《吳》《蜀》?!保ā稌x書·文苑傳》)注釋者由于分工的需要,而將其劃分為《蜀都賦》《吳都賦》《魏都賦》三篇。張載、劉逵皆為西晉末年人。又,晉人綦毋邃撰有《三都賦注》3卷(《隋書·經(jīng)籍志》),從卷數(shù)可知,該書亦是分為《蜀》《吳》《魏》三篇分別加以注釋的。
合而觀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一個關(guān)鍵時間:晉代。在魏晉時期,由于文獻注釋的興盛,不少文學(xué)名篇得到注釋家的青睞,但注釋文字與正文連在一起,篇幅自然加長。為了分卷的方便,注釋家們將本為一篇的長篇巨制分為數(shù)篇,分別進行注釋?!短熳佑潍C賦》如此,《兩都》《二京》《三都賦》亦是如此。三國時傅巽曾撰《二京賦注》2卷(《隋書·經(jīng)籍志》),當(dāng)然也是分為《西京賦》《東京賦》二篇加以注釋的。但他們并沒有將這些名篇完全“平均”地劃分,而是以內(nèi)容為據(jù),照顧到各自的完整性和獨立性。例如《天子游獵賦》凡4500字,被郭璞、司馬彪分為兩篇:上篇《子虛賦》僅有1500字,下篇《上林賦》則長達3000字。魏晉人的做法在蕭統(tǒng)編《文選》時得到了繼承和光大,這是時代風(fēng)氣使然,是學(xué)術(shù)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果。
所以,我們今天應(yīng)該尊重蕭統(tǒng)的分法,將《史記》《漢書》所載錄的《天子游獵賦》,分為《子虛》《上林》兩篇對待。盡管這種分法違背了《史記》的原始記載,似乎也有割裂原賦之嫌,但在特定的時代,卻有效遏制了指稱混亂局面的延續(xù),并且使賦題與內(nèi)容的對應(yīng)更為準確?!蹲犹摗贰渡狭帧分赜昧艘磺Ф嗄?,已經(jīng)被學(xué)術(shù)界廣泛接受,不宜更改或拋棄。在《四庫全書》所收典籍中,“子虛賦”一詞出現(xiàn)432次,“上林賦”則出現(xiàn)622次,尚不計簡稱“子虛”或“上林”者,可見其行用之廣。至于本名《天子游獵賦》,在漢代就幾乎無人使用,如今已經(jīng)廢棄了兩千余年,當(dāng)然也不宜重新啟用。本文使用這一歷史舊名,純粹是為了論述與比較的方便,在以后的研究中,自應(yīng)尊重傳統(tǒng),使用《子虛賦》《上林賦》的名稱。
注釋
①②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82年,第2999、3002、3056、3317頁。③王觀國:《學(xué)林》,中華書局,1988年,第219頁。④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中華書局,1958年,第242頁。⑤荀悅、袁宏撰,張烈點校:《兩漢紀》,中華書局,2002年,第163頁。⑥閻若璩:《潛邱札記》,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⑦龔克昌:《〈天子游獵賦〉辨》,《文學(xué)遺產(chǎn)》1983年第3期。⑧魯紅平:《司馬相如〈子虛賦〉與〈天子游獵賦〉辨》,《中國文學(xué)研究》2003年第1期。⑨徐樹錚:《諸家批點古文辭類纂》,1916年都門印書局鉛印本,卷六五《子虛賦》“諸家評識”。⑩高步瀛:《文選李注義疏》,中華書局,1985年,第1624—1625、1624頁。王琳:《魏晉“賦序”簡論》,《山東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1999年第3期。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第1722頁。劉知幾著,浦起龍通釋:《史通通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256頁。劉躍進:《秦漢文學(xué)論叢》,鳳凰出版社,2008年,第71、72頁。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868頁。金國永:《司馬相如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2頁。龔克昌:《漢賦研究》,山東文藝出版社,1990年,第147頁。韓暉:《〈文選〉所錄〈子虛賦〉〈上林賦〉及〈洞簫賦〉創(chuàng)作時間新考》,《廣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09年第6期。富世平:《〈子虛〉〈上林〉的分合及其相關(guān)問題新探》,《天水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01年第4期。王若虛:《滹南集》,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魯紅平:《司馬相如〈子虛賦〉與〈天子游獵賦〉辨》,《中國文學(xué)研究》2003年第1期。余嘉錫:《目錄學(xué)發(fā)微》(含《古書通例》),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第198頁。焦竑撰,李劍雄點校:《焦氏筆乘》,中華書局,2008年,第170頁。孫志祖:《讀書脞錄》,續(xù)修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第1151冊。葛洪撰,周天游校注:《西京雜記》,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93頁。蕭統(tǒng)編、李善注:《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第26頁。關(guān)于諸賦分篇之原委,可參黃偉豪:《〈文選〉姐妹篇及其分卷分合問題》,《文學(xué)遺產(chǎn)》2013年第4期。又,《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的“《五都賦》六卷并錄,張衡及左思撰”,顯然將張衡《西京賦》《東京賦》、左思《魏都賦》《吳都賦》《蜀都賦》各編為1卷,另加《目錄》1卷,方為6卷。
責(zé)任編輯:行健
The Separation of Zixu Fu and Shanglin Fu and Its Academic Significance
Zong Fan
Abstract:Most people agree that the Collected Essays compiled by Xiao Tong in Liang Dynasty divided the Emperor Hunting Fu which was recorded in the Record of History and the History of Han Dynasty into two distinct texts: Zixu Fu and Shanglin Fu. This view changed until Song Dynasty when a scholar Wang Guanguo viewed that Zixu Fu and Shanglin Fu should be known as a whole instead of being driven apart, and a lot of scholars followed his opinion as a reasonable version. Thus in essence, it′s a sort of cultural phenomenon worth mentioning, which enhanced the accuracy of connections between titles and contents and efficiently prevented a chaos of the title variations in Emperor Hunting Fu during the Former Tang Dynasty. It also reflected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lassical literature creation and academic researches from being blurry to accuracy to some extent. It had been a long time for Zixu Fu and Shanglin Fu to be used as titles, obviously, changing or abandoning them is not right.
Key words:Zixu Fu; Shanglin Fu; the separation; academic significance中州學(xué)刊2017年第2期論呂本中與其《江西宗派圖》2017年2月中 州 學(xué) 刊Feb.,2017
第2期(總第242期)Academic Journal of ZhongzhouN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