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紀鑫

【近代海軍從馬尾起步】

馬尾，近70平方公里的地盤，隋代以降，不過閩縣鄉(xiāng)鎮(zhèn)治下的一個“里”與兩個“圖”而已，卻因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聞名于世——位于福建第一大河流閩江入?？冢瑑群?，外通四海，東望臺灣，西倚福州，北達江浙，南抵兩廣。于是，古代水師在此頻繁往來，各地商船經此進出福州，鄭和下西洋時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之一……

近代馬尾的輝煌與鼎盛，始于1866年左宗棠創(chuàng)辦的船政學堂。中國第一艘鐵甲戰(zhàn)艦在此出海，第一支近代化海軍艦隊亦于此組建，嚴復、詹天佑、鄧世昌等一批民族精英與愛國志士由此起步。作為重要的科技基地、造船工業(yè)的發(fā)祥地、中國海軍的搖籃，馬尾是洋務運動乃至中國近代史上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

鴉片戰(zhàn)爭雖然未能驚醒國人的迷夢，但英人的“船堅炮利”卻引起了有志之士的強烈反響，喊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口號。所謂“夷之長技”，主要集中在“洋炮洋艦”上，也就是魏源在《海國圖志》一書中所說的“一戰(zhàn)艦，二火器，三養(yǎng)兵練兵之法”。

最先付諸實踐的是林則徐。為改變清朝海防廢弛、水師敝壞的局面，林則徐一方面精心搜集中外戰(zhàn)船資料，將各種外國戰(zhàn)船式樣繪制成集；另一方面積極購買歐美“洋炮”，仿歐洲船式建造雙桅船。他還從美國駐廣州領事處買來一艘商船，將其改裝成戰(zhàn)艦，配備英制火炮34門，編入水師，有人將其視為中國海軍史上第一艘具有近代水平的戰(zhàn)艦。林則徐的努力雖然收效甚微，發(fā)展近代海軍的計劃最終擱淺，但他仍不失為中國近代海防建設的先驅者，中國近代海軍建設的引路人。

有志之士的吶喊與努力，卻遭遇到比西方“船堅炮利”更堅固厲害的傳統(tǒng)保守壁壘，帝國猶如老牛拉著的一輛破車，在夕陽的殘照里顛簸而行。及至十多年后，當鎮(zhèn)壓太平軍的得力干將、湖北巡撫胡林翼在長江邊見到兩艘鼓輪而上的“洋輪”，發(fā)現(xiàn)它們“迅如奔馬，疾如飄風”，當即驚得半天不語。及至回營途中，突然口吐鮮血，差點墮下馬來。在與幕僚談及洋務時，胡林翼搖手閉目，神色不悅地說道：“此非吾輩所知也。”不數(shù)月，便薨于軍中。

當清廷官員再一次對西方的科技感到焦慮與壓力時，他們想到了效仿，只是效仿的目的再也不是“師夷長技以制夷”，而是“以毒攻毒”對付太平天國起義軍。盡管洋務運動領導者的見識遠不如林則徐、魏源等有志之士，其動機也令人扼腕喪氣，但畢竟邁開了向西方學習的蹣跚步履。

閩浙總督左宗棠向總理衙門上了兩道奏疏，認為借船不如租船，租船不如買船，買船不如造船，提出了“設局制造輪船”，即依靠自己的力量建立近代造船廠、建造新型船艦的主張。奏折很快得到清廷批準，在勘察選址時，左宗棠將目光投向了馬尾。他將福州船政局廠址選定在馬尾山下一塊寬130丈、長110丈的地盤內。

學習利用西方造船先進技術，自然得雇用外人，左宗棠任命原江漢關稅務司、法人日意格與原“常捷軍”統(tǒng)領、法國軍官德克碑為船政局正副監(jiān)督。

正當左宗棠緊鑼密鼓地籌建船廠并付諸施行時，突然接到調任陜甘總督的上諭。西北回民起義，清廷想到了剿滅太平軍、捻軍的有功之臣左宗棠。中國傳統(tǒng)人治社會的潛規(guī)則，從來都是人亡政息，人走茶涼，左宗棠一走，建造船廠的自強事業(yè)極有可能付諸東流。為此，左宗棠特地推薦了丁憂在家的前江西巡撫沈葆楨擔任船政大臣，為防牽制掣肘，清廷予其專折奏事的特權。

沈葆楨，福建侯官（今福州）人，林則徐次女林普晴的夫婿，中國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真正進入近代化技術操作層面的封疆大吏。沈葆楨辦事細密，作風嚴峻，擅長兵法，工于吏治，這一作風特點在主持福建船政時更是得到了充分發(fā)揮。

1867年，沈葆楨在馬尾山麓親自督建船塢、廠房、宿舍，建設規(guī)模不斷擴大，由原定的占地面積200畝擴大到600畝。福建船政局計有工人2000多名，約占中國當時產業(yè)工人總數(shù)的1/5，另有學生、學徒300多名，不僅是中國當時最大的近代機器工廠，也是世界最大的新型造船廠之一。

1869年6月10日，福建船政局采用西法制造的第一艘木質輪船“萬年青”號下水，技術性能及排水量等均超過同一時期向外國購買的輪船。9月18日試航，船上的80多名工作人員，從艦長到舵工、水手、炮手、管輪，全是中國人。中國人駕駛自己制造的近代化輪船在馬尾港下水，經閩江駛出?？?，北上抵達天津，一路行來，令人揚眉吐氣。

因初行試造，“萬年青”號不可避免地存在船身過長、吃水過深等毛病，只能作軍用運輸船只，不適合作兵船使用。直到兩年后，第七艘名為“揚武”號的輕巡洋艦建成下水，我國才有了自行制造的第一代適用于海上作戰(zhàn)的新式軍艦。

除了建造相當數(shù)量的軍艦，福建船政局還培養(yǎng)了一批航海人才。福建船政學堂雖面向全國招生，無論滿漢皆可報名，但當時的多數(shù)學子汲汲于科舉功名，以致報考者極少。如首屆學員中以第一名成績考入的嚴復，若非父親病逝，家境貧寒，恐怕不會前來報考。福建地處東南沿海，加之學堂設在福州馬尾，因此生源以本省居多，外省學員極少，僅一二人而已。于是，舊中國海軍中福建人最多，對中國海軍事業(yè)作出了不可磨滅的功績，也就有了“海軍者，閩人之海軍也”之說。

我國近代海軍中的兵艦管帶及高級指揮官，基本上都畢業(yè)于馬尾船政學堂。前后擔任過海軍統(tǒng)領、總理、總長的就有葉祖珪、薩鎮(zhèn)冰、蘭建樞、劉冠雄、李鼎新、程璧光、黃鐘英等人。然而，因地域色彩過于濃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有著共同利益的小圈子，排斥非閩系人士，被人稱為“閩黨”。

【馬江之戰(zhàn)慘敗于法國】

隨著福建船政局建造的軍艦不斷增多，沈葆楨向清廷提出了新式海軍的建制問題。

1870年9月20日，清廷調遣福建舊式水師提督李成謀擔任輪船統(tǒng)領，以此為標志，福建海軍初具雛形；1872年，包括主力“揚武”號在內的四艘軍艦下水，福建海軍軍艦總數(shù)達到10艘；隨著船政局所造輪船陸續(xù)下水，1875年福建海軍擁有的軍艦已達16艘，總排水量1500多噸。

福建海軍雖是中國近代海軍建設中最早成軍的一支艦隊，但遠遠夠不上一支近代化艦隊的水準。既無完善有效的指揮系統(tǒng)，也無配套的后勤保障體系，官兵極少進行近代海戰(zhàn)訓練，海防要塞建設相當薄弱，嚴格說來，福建海軍只是中國近代化海軍艦隊的先聲。直到北洋海軍建立，中國才擁有了第一支以西方新式軍艦大炮及訓練方法建設起來的近代化海軍。盡管福建海軍還不具備近代化海軍標準，但建立不久，就在捍衛(wèi)東南海疆、保衛(wèi)臺灣領土的戰(zhàn)斗中初試鋒芒，顯示出先進武器裝備的威力。

自1868年明治維新運動開始，日本走上發(fā)展資本主義道路，國力迅速提高。1872年，日本冊封與中國已有500多年藩屬關系的琉球國王為“藩主”，公開向中國叫板。1874年5月7日，日軍又在臺灣南部登陸，攻占牡丹江，以龜山為基地建立“都督府”，準備長期占據臺灣。清政府任命沈葆楨為欽差大臣，“辦理臺灣等處海防兼理各國事務”。

沈葆楨火速布防，福建海軍積極備戰(zhàn)，不但在澎湖海域舉行艦隊練習，向日軍顯示強大實力，還在海上巡邏、運送陸軍、搜集情報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日本不僅理虧，就雙方實力而言，日軍在軍艦、兵力、后勤等方面也明顯弱于清廷。但清政府卻抱著息事寧人的心理，以50萬兩銀子的賠款換取日軍撤出臺灣。

一個近代化剛起步的蕞爾島國，竟敢向堂堂“天朝大國”發(fā)難，這給中國朝野帶來極大震撼。許多有志之士充分認識到，在未來的戰(zhàn)爭中，日本將是中國的頭號敵人。清政府也在“臺灣事件”中認識到海軍的重要作用，不得不調整戰(zhàn)略，重視海防，發(fā)展海軍，并將海軍建設的重點放在北洋——中國近代海軍從南洋起步，北洋海軍卻后來居上。

日本通過侵占臺灣的軍事冒險行動，不僅感到清廷顢頇無知、軟弱可欺，也看到了海軍建設的重要性，更加快了海軍擴張的步伐。

中日兩國都以對方為假想敵擴充海軍，積極備戰(zhàn)，當這種發(fā)展達到一定火候，雙方將不可避免地一決雌雄。爆發(fā)于1894年的中日甲午戰(zhàn)爭，令中國第一支真正的近代化海軍——北洋海軍全軍覆沒。

其實，早在甲午海戰(zhàn)前10年，中國海軍就遭受過第一次挫折與重創(chuàng)，給洋務運動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也對近代歷史進程產生了不可估量的負面影響。1884年8月23日，中法馬江海戰(zhàn)爆發(fā)，地點就在中國海軍的搖籃——馬尾，仍是敵人公開挑釁，率先開火。

戰(zhàn)爭因清朝的藩屬國越南而起。19世紀80年代初，越南發(fā)生了被法國吞并的危機，清廷在越南阮氏王朝的再三請援下，本著“外藩者，中國之藩籬，藩籬陷則門戶危，門戶危則堂室震矣”的戰(zhàn)略主張，最終作出了出兵邊境、援越抗法的決定。

馬江海戰(zhàn)，便是中法之間除越南戰(zhàn)場外的另一個戰(zhàn)場。

法國之所以派遣海軍前來中國東南沿海開辟第二戰(zhàn)場，是想占領福州，占據馬尾船廠作為法國艦隊的維修基地，掌握臺灣海峽制海權，達到要挾清廷、侵占越南的目的。誰也沒有料到，福建船政局、福建海軍主要依靠法國技術及機器設備建造而成，法國艦隊卻將其視為打擊目標。

法國是當時世界第二大海軍強國，但前來福建參戰(zhàn)的艦艇只有9艘，水雷艇2艘，火炮77門，作戰(zhàn)兵員1830人。與之對峙的福建海軍共有軍艦11艘，火炮45門，作戰(zhàn)兵員1200人。此外，中方還有9艘舊式武裝師船，2艘帆船，7艘載有魚雷發(fā)射機的汽艇及若干裝有桿雷的槳船，岸上還有7座可提供火力支援的新式炮臺。由此可見，中法雙方實力相差并不大，加之福建海軍以逸待勞，掌握著戰(zhàn)爭的主動權，只要抓住時機，奮力一搏，并非沒有獲勝希望。

閩江下游山巒起伏，從馬尾港到出海口約25公里，共有三道嚴密的防線。南北兩岸炮臺林立，火力交叉封鎖，加之航道水域內島嶼暗礁密布，無論法國海軍多么強大，也不可能越過這重重關隘進入馬尾港口。然而，當法國海軍于1884年7月13日以游歷為名要求進入閩江口時，福建總督何璟卻允許兩艘法國軍艦駛入，并予以“最友好的接待”。7月15日，軍機處傳令“該國兵輪勿再進口，以免百姓驚疑”，何璟違旨，又讓兩艘法國軍艦駛到馬尾。自此，法艦自由進出閩江，不受任何阻攔。

于是，法國軍艦陳兵馬尾港，控制閩江口，威脅福州城，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態(tài)勢。

福建海軍面對越來越嚴重的挑釁，也作好了戰(zhàn)斗準備。“兵船入口不得超過兩艘，停泊不得超過兩星期，違者即行開仗”，有人援引這一萬國公法，主張先發(fā)制人向法國艦隊開火。福建駐防將軍穆圖善支持這一主張，福建會辦軍務、翰林院侍講學士張佩綸也多次請求先發(fā)制人。而得到的清廷指令，卻是“嚴諭水師，不準先發(fā)炮，違者雖勝亦斬”，“必待法人挑釁，始準應戰(zhàn)，不宜由我啟釁”。

中法談判破裂，法國發(fā)出最后通牒。直到法軍戰(zhàn)書下達，何璟才在開戰(zhàn)不足一小時前急電福建船政局及長門炮臺進行準備。

8月23日下午1點56分，法軍突然開火，威力巨大的炮彈準確地射向停泊的福建海軍軍艦。本來就技不如人，加之天時、地利盡失，中國軍艦還來不及啟碇就被炮火擊中。法軍僅以7分鐘的猛烈轟擊就使福建海軍失去作戰(zhàn)能力；僅40多分鐘，福建海軍幾乎全軍覆沒，9艘軍艦被擊沉，另兩艘負傷逃往上游，后在林浦擱淺自沉，近800名海軍將士以身殉國。法國方面軍艦一艘未沉，僅死6人，傷27人而已。

激戰(zhàn)過后，一些幸存的海軍官兵在江水中沉浮著，只要他們的腦袋一浮出水面，就會遭到法軍步槍、機關槍的瘋狂射擊，或是被法國人以竹竿猛擊，活活捅入水中淹死。一位在閩海關工作的外國雇員見此慘狀，不由得悲憤地說道：“這不能叫做戰(zhàn)爭，而是屠殺！”

馬江之戰(zhàn)，福建海軍覆滅，馬尾船廠被毀，清廷近20年的苦心經營，頃刻間灰飛煙滅。

【“軍運”緊系“國運”】

中法馬江之戰(zhàn)，我們可以找出許多失敗的根源，其中最重要、也是被人一再提及的，就是中、法雙方在軍事技術上的巨大差距。有人對兩支艦隊的技術指標進行一番統(tǒng)計與比較后，得出福建海軍要比法國艦隊落后二三十年的結論。

然而，當中國第一支近代化海軍，居世界第九位，被稱為“遠東強大艦隊之一”的北洋海軍遭遇實力相當?shù)娜毡竞＼姇r，又一次重演了徹底覆沒，卻連一艘日艦也未擊沉的悲慘命運時，如果再以技術差距為理由，恐怕就無法自圓其說了。

“軍運”與“國運”，是一枚硬幣的兩面?！皣\”衰敗如夕陽殘照，“軍運”何以興旺如日中天？通過軍隊的作戰(zhàn)能力，可以衡量出一個國家在政府效率、經濟實力乃至國民內在精神等諸多方面的實際水平。而一切的關鍵，就在于創(chuàng)立新的制度，只有這樣才能根除幾千年積淀下來的暮氣與惰性，徹底改變國家的命運。據有關資料統(tǒng)計，自1840年至1940年的100年間，列強從海上入侵中國470多次（其中較大規(guī)模84次），迫使清政府簽定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50多個。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密不可分，如果僅滿足于西方的技術、器物之“皮毛”，而沒有從政治、體制、法律、文化等方面進行“換血”改造，將永遠觸摸不到現(xiàn)代化的精髓。

仍回到中國的海防建設，決定戰(zhàn)爭因素的不外乎“物”與“人”，洋槍、洋炮、洋艦有了，并不等于使用這些武器的將士、擁有這些軍隊的清朝政府也隨之具備了近代化的優(yōu)秀素質。

探究中國海軍在兩次海戰(zhàn)中遭挫的內在緣由，我們可以列舉許多，比如沒有完整的海防理論，從未考慮過海軍的充分使用，輕視甚至主動放棄制海權，將海軍建設僅僅看成是保衛(wèi)本土海岸線及港口要塞的輔助力量。最為可笑的是，1887年，清廷在清漪園內籌建昆明湖水操學堂，將用于近代海戰(zhàn)的訓練，放在一個人工挖造的湖泊之內。朝廷腐化，官員不放過任何一個“撈油水”的機會，竟在制造的炮彈中以次充好、以假亂真，據鄭觀應揭露，“馬江海戰(zhàn)，我炮中法船，其彈不炸，法人剖而視之，彈中無藥，或煉藥不凈，或摻雜泥沙，以致藥力不足，未能命中及遠”。中日甲午海戰(zhàn)時，擊中日艦“松島”號的炮彈不炸，也是裝填大量洋灰的緣故。

北洋艦隊成軍，海軍衙門成立，可軍令權卻歸于不諳軍事的皇帝與文官（軍機大臣）手中，艦隊的指揮權也掌握在不諳近代海戰(zhàn)的前陸軍將領丁汝昌之手；北洋官兵將軍艦當作客輪使用，在煙臺與旅順口之間往來行駛，做起了定期運送旅客的生意；北洋海軍每每虛應敷衍，缺乏實戰(zhàn)訓練，黃海海戰(zhàn)中抵近敵艦多次發(fā)射炮彈，卻一發(fā)也不能命中目標；艦隊管理混亂、軍紀不振，高級軍官帶頭違反紀律，建公館、養(yǎng)小妾，夜不歸航……

在研讀有關甲午海戰(zhàn)的大量史料時，筆者感受最深的，就是北洋海軍從上到下，大多缺少血性、膽略與氣概。說到底，北洋海軍還是一支只在海岸附近游弋的單純防御力量。將士中盡管出現(xiàn)了勇猛剛強如鄧世昌、黃建勛、林履中等，但封建末世墮落，將士也免不了暮氣沉沉，官場裙帶作風嚴重，軍官形成“閩人圈子”，而士兵則形成“北方人圈子”。北洋軍人沒有曾國藩組建湘軍時的“忠義血性”，“濟遠”號管帶方伯謙帶頭逃跑，“廣甲”號管帶吳敬榮緊緊“跟隨”，還有大批不敢出戰(zhàn)者、陣逃脫者、力主投降者，在決定北洋海軍命運的最后時刻，主帥丁汝昌在眾水手的威逼下自盡，北洋海軍官兵三千多人向日軍投降。

日軍俘獲北洋海軍的十艘軍艦后，將其中的“鎮(zhèn)遠”號、“濟遠”號作為戰(zhàn)利品帶回了日本?！版?zhèn)遠”號被編入日本海軍聯(lián)合艦隊，1900年在八國聯(lián)軍的侵華戰(zhàn)爭中，反被日本人利用來攻打中國，后又參加了日俄戰(zhàn)爭中的多次著名海戰(zhàn)，1912年被當成廢船在橫濱解體。兩個各4噸重的大鐵錨作為日本海軍“赫赫戰(zhàn)功”的象征，在東京上野公園陳列了幾十年，直到抗日戰(zhàn)爭結束，日本投降，1946年10月時才運回中國。

海洋是陸地的屏障與保護，然而，如果沒有強大的海軍與穩(wěn)固的國防，屏障反而成為入侵者利用的通途。中日甲午海戰(zhàn)是中國走向近代化的一次重大挫折。此后，西方列強紛紛想“分一杯羹”，瓜分中國沿海軍事基地。甲午海戰(zhàn)慘敗，2.3億兩白銀的巨額戰(zhàn)爭賠款在喂肥日本的同時，也使清廷財政幾乎崩潰。為在規(guī)定期限內還清賠款，清廷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向英、德等國貸款，若以本息計算，五次貸款合計6.97億兩白銀。中國的財政年年歲歲被高利貸吸干，于債務的陰影中掙扎了三四十年之久。

北洋海軍覆滅，除沉重的戰(zhàn)爭賠款外，清廷征服海洋的自信心也頓然消失。

1896年3月，曾任云貴總督的王文韶在匯報北洋海防的一封奏折中寫道，海軍若需重具規(guī)模，非兩三千萬兩銀子不可。也就是說，中國付給日本的戰(zhàn)爭賠款可建設10支近代化海軍。若以實際支付的本息近7億兩白銀計算，則可建造30支近代化海軍。而內外交困的清廷卻怎么也拿不出賠款之外的銀子重組一支強大的新型海軍。于是，中國海軍的發(fā)展目標只能局限于近海防御。清廷除了茍延殘喘，諂洋媚外，再也沒有重振山河的雄心壯志與實際能力。

武昌首義爆發(fā)，好不容易重組的海軍隊伍，在清廷還沒有徹底垮臺之前，就已全部起義，成為革命黨人的一支重要軍事力量。當中國最后一個王朝退出歷史舞臺之后，本應繼續(xù)大規(guī)模發(fā)展的海軍，卻因新政權以北洋陸軍為核心及其它種種原因，遭到相當?shù)睦渎?，其重視程度顯然連清朝都不如。而此后連年不斷的軍閥混戰(zhàn)，使得中國的海軍建設完全被擱置下來，也使得中國海軍與世界海軍的差距越來越遠。

早在2500多年前，古希臘海洋學家狄米斯·托克利就曾說：“誰控制了海洋，誰就控制了一切?！笔澜绺鲊诒Ｐl(wèi)海洋權益、爭奪制海權的較量背后，實則關系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生存與發(fā)展。海軍是當今世界唯一能夠制空、制海又制陸的現(xiàn)代兵種，是一支兼具陸?？章毮芗皯?zhàn)略火箭軍職能的綜合全能型軍隊。只要海軍強大，就能帶動陸軍、空軍及戰(zhàn)略導彈部隊的全面發(fā)展與壯大。

作者系文史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