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雅琪
鎮(zhèn)里搬來了一個新人,聽說好像還有點派頭。搬來的時候還是西裝革履,坐著黑色小轎車。
他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兩手提著手提箱,嘴里念念有詞:
“早知道就不坐車了,還熄火,耽誤我五分鐘時間?!?/p>
“早知道就請個人提箱子了,這箱子真重……”
鎮(zhèn)子上的人在離他幾十米左右的地方看著他提著箱子進(jìn)了小鎮(zhèn)里最好的建筑物——他的家里,心里各自打著小算盤。
他雖然有些來頭,手上也不缺錢花,但他仍在鎮(zhèn)上謀求了一份工作。說白了,這純屬是為了消磨一下無聊的時間罷了。
天氣大晴,甚至有一點兒熱,他出門去工作前還看了一眼放在鞋柜上的那把傘,那把既能遮陽又能擋雨的傘。猶豫了一下,他最后還是兩手空空地走了。工作的地方離他家并不遠(yuǎn),但也不算近,十分鐘的路程因這熱天而花了十五分鐘才走到。
剛進(jìn)工作單位,他就說:
“熱啊,早知道就帶著那把傘了,唉!”
“來來,喝口水吧!消消熱。沒帶傘著實可惜,不過你已經(jīng)到了就不必再擔(dān)心了,這兒有空調(diào)呢!”一位同事笑著端了杯水給他。
他接過水喝起來,沒有回話。
“早知道就用鉛筆了,這可倒好,寫錯了還不能涂改?!?/p>
“怕什么啊!換一張就好了。你用我的吧,我多出一張?!?/p>
“唉,早知道就喝一杯咖啡了,眼睛都睜不開了。”
“真巧,我這有剛泡好的,來一杯吧?!?/p>
“唉,早知道……”
“……”
一整天你都能聽到他的那句“早知道”的抱怨聲,以及那些同事們的關(guān)心。
終于到了下班的時間了,他推開門走出工作單位,只有他的后背能看到,在他出門那一瞬間,同事們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可惜他的后背不會說話。
沒走幾步,天色就變了,馬上就陰沉下來,接著就是一場大雨。他舉著公文包來擋雨,快步跑到一家店鋪的屋檐下躲雨。店主看見人來了,仔細(xì)一瞧,原來是他,趕緊拿出毛巾給他用。
“來來,用毛巾擦擦吧!這雨說來就來,擋都擋不住?!?/p>
“早知道我就帶著那把傘了!現(xiàn)在淋成了落湯雞,唉!”他接過毛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我這有一把傘,你看成不成?成就拿去用吧!”
他接過傘,撐開,走了。
好幾天過去了,鎮(zhèn)上并沒有誰誰誰升官了或誰誰誰發(fā)了一筆小財?shù)南?,平靜得就和他來之前一樣。而他同事們對他的態(tài)度也一天天淡了下去。
“早知道就喝一杯咖啡了。”
“自己去泡吧,飲水機(jī)里有熱水?!?/p>
“早知道這份文件就再打快一點了?!?/p>
“嗯!”
“早知道……”
……
他依舊說著他的“早知道”,但除了他的聲音,你再聽不到別的什么聲音了。人們早對此免疫并習(xí)慣了,他也沒有來時的那種派頭了。
他,就是早知道先生。這是鎮(zhèn)里人給他取的。
【評點】
這是一篇意味深長的小小說?!霸缰老壬彪m然是虛構(gòu)的,但他似乎就在我們身邊——他的抱怨成了口頭禪,依賴成了本性,接受幫助習(xí)以為常,卻又不知感恩;似乎我們又是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心有“小算盤”的人,有所求地附和或幫助著他。最妙的是結(jié)尾大家的不應(yīng)聲,除了他的“早知道”的抱怨為大家厭棄外,又隱含著眾人有所求的諂媚心理未得到滿足。文章通過一個故事,把人情隱而不發(fā)地揭示出來,深有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