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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評視域中的尋根文學

        2017-03-11 06:06:05熊修雨
        關鍵詞:韓少功尋根文學批評

        熊修雨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北京 100875)

        批評視域中的尋根文學

        熊修雨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北京 100875)

        對30年來尋根文學批評做系統、全面的學術整理、分析和總結,分為四個方面:一、尋根文學理論批評,尋根作家們提出的尋根理論主張引發(fā)了廣泛的批評;二、尋根文學批評的聚焦,尋根文學批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一些焦點性問題;三、尋根當事人的歷史述說,那些參加過尋根文學運動的作家或批評家們,對尋根文學有著各自的歷史述說;四、尋根文學批評的誤區(qū),尋根文學批評過程中,也存在一些問題和失誤。

        尋根文學;批評;文化

        文學批評與文學創(chuàng)作并行,文學批評在很大的程度上推動著文學創(chuàng)作,并把某些特定的文學創(chuàng)作以文學史的形式確定下來,將其歷史化和經典化。對于尋根文學來講,尋根文學批評就承擔著這樣的功能。在20世紀80年代,尋根文學從奇峰突起到迅速沉落,不過是一個雷聲大雨點小,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文學思潮。但是,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尋根文學卻寫下了厚重的一筆,以至任何一本中國當代文學史都無法漠視尋根文學的存在,都要為其單列章節(jié)。這種狀況的出現,尋根文學批評功不可沒。迄今為止,尋根文學已經過去30余年了,圍繞著尋根文學,出現了各種各樣批評的聲音,包括批評界的聲音和尋根當事人的歷史述說兩個方面,并逐漸形成了一些焦點性問題,同時也出現一些批評的誤區(qū)。本文將從文學批評研究的角度,對30余年來的尋根文學批評進行梳理、分析和總結,以便為后來的尋根文學讀者和研究者,提供一些必要的學術指引和研究便利。

        一、尋根文學理論批評

        與20世紀80年代其他文學思潮不同,尋根文學是僅有的一次由作家們發(fā)表宣言、提出明確理論主張的文學運動。1985年4月,韓少功率先在《作家》雜志發(fā)表《文學的“根”》一文,舉起了尋根文學的大旗。緊接著,一些文學同道相繼發(fā)表文章對其進行呼應,如鄭萬隆的《我的根》、阿城的《文化制約著人類》、鄭義的《跨越文化斷裂帶》、李杭育的《理一理我們的“根”》《文化的尷尬》等。這些文章的出現,標志著尋根文學理論的出臺,并隨即引發(fā)了批評界的廣泛關注和爭議。這是尋根文學批評的初始階段,問題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關于尋根文學中的民族文化意識和世界意識。尋根作家們倡導民族文化意識與世界意識,符合1980年代以來改革開放歷史進程中中國文學的發(fā)展走向,贏得了相當多論者的肯定。如1985年《文藝報》開辟“尋根文學”討論專欄,一些論者以積極的正面的態(tài)度肯定了尋根作家們的這種努力,其中代表性的文章有王東明的《文化意識的強化與當代意識的弱化》和仲呈祥的《尋“根”,與世界文化發(fā)展的同步》①等。當時持這種觀點的還有雷達、陳駿濤和劉思謙等人②。

        第二,關于“五四”“文化斷裂帶”的論爭。尋根作家們在各自理論宣言中,不約而同地以“五四”為靶子,批判“五四”新文化運動造成了民族傳統文化的斷裂,從而出現“文化斷裂帶”。韓少功認為,“五四”以來,中國文學面向西方,拿來一切,但結果只能是“帶來民族文化的毀滅,還有民族自信心的低落”*韓少功:《文學的根》,《作家》1985年第4期。;鄭義批判“五四”新文化運動阻斷了民族傳統文化與現代的交流,有“隔斷民族文化之嫌”*鄭義:《跨越文化斷裂帶》,《文藝報》1985年7月13日。;阿城則批判“五四”新文化運動對待民族文化的虛無主義態(tài)度;李杭育指責“五四”新文化運動對民族傳統文化的傷害。這些言論,最終引發(fā)了關于“五四”“文化斷裂帶”的激烈的論爭。針對上述作家們的觀點,批評者們紛紛在《文藝報》發(fā)表爭論文章,對尋根作家們的意見予以批判,為“五四”新文化運動辯護,這些文章主要有劉火的《我不敢茍同》、劉夢溪的《文化意識的覺醒》和王友琴的《我只贊同阿城的半個觀點》*分別刊于《文藝報》1985年8月10日、1985年9月21日、1985年8月31日。等。李劼在《尋根的意向與偏向中》文章中,同樣對這個問題進行辯論,認為:“‘五四’中斷的不是傳統文化而是對傳統文化的批判?!?見《文學自由談》1986年第1期。

        第三,對尋根文學理論主張的質疑和否定。針對尋根文學理論主張,一些論者對其表示質疑甚至否定。其指向之一,就是擔憂尋根文學對民族傳統文化的刻意強調,會導致文學作品現實感和當代意識的削弱。尋根文學運動興起之前,80年代初的傷痕、反思和改革文學與現實的關系非常緊密,文學幾乎是貼著現實來寫。所以,習慣了這種文學審美的讀者,一旦面對著尋根文學有意脫離現實,而向歷史文化逃遁,當然會感到某種不適應,乃至擔憂。周政保在《小說創(chuàng)作的新趨勢——民族文化意識的強化》中,就尋根作家們舍當代而逐遠古的寫作傾向,表示了擔憂。*見《文藝報》1983年8月10日。對此表現得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是李澤厚和唐弢兩位文學大家。李澤厚一方面肯定尋根作家們的民族文化追求,但又認為尋根文學逃避現實,欠缺戰(zhàn)斗精神,質疑尋根作家們:“為什么一定要在那少有人跡的林野中、洞穴中、沙漠中而不在千軍萬馬中、日常世俗中去描寫那戰(zhàn)斗、那人性、那人生之謎呢?”*李澤厚:《兩點祝愿》,《文藝報》1985年7月27日。唐弢則表示對尋根文學主張的不理解:“我以為‘尋根’只能是移民文學的一部分,‘尋根’問題只能和移民文學同在,如果不是移民文學,也就無所謂‘尋根’,無從去尋根了。”*唐弢:《一思而行——關于“尋根”》,《人民日報》1986年4月30日。所以,他奉勸尋根作家們不要故作姿態(tài)地去尋根。

        其指向之二,是批判尋根文學的反現代性。尋根文學向民族傳統文化的回歸,被一些激進的論者視為是逆時代潮流而行的反現代化、反現代性行為,予以了嚴厲的批判。這主要體現于李書磊的兩篇評價尋根文學思潮的文章《文學對文化的逆向選擇——評尋根文學思潮及其論爭》和《從“尋夢”到“尋根”》,認為“中國社會還在艱難地擺脫傳統文化向現代社會過渡,還處于新與舊劇烈沖突的階段,這時候的文化尋根必然導致對歷史進程的反動”*李書磊:《文學對文化的逆向選擇——評尋根文學思潮及其論爭》,《評論選刊》1986年第5期。;進而批判那種“以懷舊情感為作品主線的‘文化尋根’,不但是反生活的,也是反美學的”中也批判了尋根文學的反現代性特征。*李書磊:《從“尋夢”到“尋根”》,《當代文藝思潮》1986年第3期。。批評者朱大可在《半個當代文學和它的另半個》*見《文論報》1986年4月1日。

        針對上述批判,尋根作家們做了一定程度的回應。鄭萬隆在《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中明確聲明,尋根文學對歷史的反思與對傳統文化的書寫,絕不是簡單的回歸和復古,更不是對現實的逃避,而是致力于對民族文化的重新認識和尋求。*鄭萬?。骸吨袊膶W要走向世界——從植根于“文化巖層”談起》,《作家》1986年第1期。這似乎是重述了韓少功在《文學的“根”》中的觀點。2007年,韓少功在接受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生的訪談時,將當年對他及尋根文學的這些批判歸結為兩種:“一種批評來自左派,認為‘尋根’是回到封建主義落后文化,主張‘根’只能在延安(如賀敬之);另一種來自右派,認為‘尋根’是守舊和排外,是抗拒歐美的進步文化(如劉曉波)?!倍叩墓餐c都是要與五千年的民族歷史文化決裂,“其實這兩種立場都體現了急切的現代化沖動,都有強烈的西化色彩”。*韓少功、李建立:《文學史中的“尋根”》,《南方文壇》2007年第4期。

        二、尋根文學批評的聚焦

        30余年來,尋根文學批評逐漸形成了一些焦點性問題。對這些批評聚焦的梳理,有利于讀者對尋根文學的認識和研究。

        (一)文化視角的批評。尋根作家們所謂的尋根,在直接的意義層面上,就是發(fā)掘民族傳統文化。文化,自然而然也就成為尋根文學批評重要的研究視角。文化領域的開辟,使尋根文學批評得以擺脫此前單一的社會政治批評視角,開辟了新的文學批評空間。

        尋根文學的興起,源于一些年輕的作家們對文化的興趣和關注。在1984年底的“杭州會議”上,文化就不期然地成為與會作家們共同關注的話題。在韓少功、阿城、鄭義、李杭育等人的尋根主張中,都一再地強調了文化的意義。韓少功認為:“文學有根,文學之根應深植于民族傳統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則葉難茂?!?韓少功:《文學的根》,《作家》1985年第4期。阿城認為“文化制約著人類”,鄭義主張“跨越文化斷裂帶”,李杭育在梳理了中國民族文化的“根”后,發(fā)出了“文化的‘尷尬’”這樣的感嘆。

        從批評界來看,從文化視角來論述尋根文學的非常多。在當時所有的文化批評中,奠定這種文化批評視角的,可以陳思和1986年發(fā)表的《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這篇文章為代表。在這篇激情洋溢的長文中,論者高屋建瓴,從1926年“北京人”的被發(fā)現談起,談及中華民族的文化由來,認為“中華民族的形成,本身就是一種文化現象”;“新時期文學中,‘文化尋根’文學崛起,正與國運與文化發(fā)展趨勢相應”;“在新時期的社會主義建設過程中,人們迫切需要重新認識民族力量, 挖掘民族文化的生命內核, 以尋求建設現代化的支撐點”;“正因為如此, 說文化尋根意識的產生標志著民族文化的更新與走向新的成熟,并不過分”。*陳思和:《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文學評論》1986年第6期。這種論述,將對尋根文學的認識納入對民族文化的重新審視之中。1989年季紅真接連發(fā)表兩篇帶有總結性的尋根文學研究論文《歷史的命題與時代抉擇中的藝術嬗變——論尋根文學的發(fā)生與意義》和《文化尋根與當代文學》,從文化的角度,談到了尋根文學的發(fā)生和意義,認為“‘尋根文學’無疑是使普泛的文化意識發(fā)展到登峰造極的重要一環(huán)”,“‘尋根文學’與新時期小說中普遍具有的文化意識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季紅真:《歷史的命題與時代抉擇中的藝術嬗變——論“尋根文學的發(fā)生與意義》,《當代作家評論》1989年第1期。;認為“文化,作為一個契機,加快了文學的藝術嬗變與文藝理論與批評的學術回歸”。*季紅真:《文化尋根與當代文學》,《文藝研究》1989年第2期。吳俊的《關于尋根文學的再思考》,則以一種反向的思維,對尋根文學的文化價值及其立場予以了再次思考,體現出新的時代認識。*吳?。骸蛾P于尋根文學的再思考》,《文藝研究》2005年第6期。

        地域文化研究是尋根文學文化批評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韓少功在《文學的“根”》一文中,就用興奮的語氣,以賈平凹、李杭育和烏熱爾圖等人的創(chuàng)作為例,描述了當代文學的地域性創(chuàng)作現象。類似的描述也體現在季紅真的文章中:“及至1984年,人們突然驚訝地發(fā)現,中國的人文地理版圖,幾乎被作家們以各自的風格劃分了。賈平凹以他的《商州初錄》占據了秦漢文化發(fā)祥地的陜西;鄭義則以晉地為營盤;烏熱爾圖固守著東北密林中鄂溫克人的帳篷篝火;張承志游蕩在中亞地區(qū)冰峰草原之間;李杭育疏導著屬于吳越文化的葛川江……”*季紅真:《歷史的命題與時代抉擇中的藝術嬗變——論“尋根”文學的發(fā)生與意義》,《當代作家評論》1989年第1期。評論者張學軍對尋根文學的地域文化創(chuàng)作特征予以了綜合概括,認為:“尋根的任務就是要把散落在偏僻的邊地、山村的、規(guī)范之外的、生氣勃勃的民間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重新發(fā)掘出來。這就使尋根作家們對自己所熟悉的人文環(huán)境、自然生態(tài)、地理風貌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從而使尋根小說帶有色彩鮮明的地域文化色彩?!?張學軍:《尋根文學的地域文化特色》,《山東大學學報》1994年第4期。而關于單個具體尋根作家與其所處的地域文化之間關系的研究,則得到了比較詳盡的研究。隨著大量具有地域文化特征的作家作品的出現,這種地域文化的研究,已經成為當代文學批評中的一個重要類型。

        (二)審美視角的批評。尋根文學除了文化發(fā)掘,還有一個重要的功能就是促成了新時期小說審美意識的更新。一些有見地的論者較早地注意到了尋根文學的這種意義,從文學審美的角度對尋根文學進行闡釋。陳思和認為,“文化既然是人類精神活動的結晶,它的最高形態(tài)應該是人類的審美境界。這一派文學作品一問世便給文壇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主要也是它們體現了與過去的文學傳統完全不一樣的審美經驗與美學境界”;認為對于文學來講,尋根文學“真正的、現實的意義還在于對當代文學的審美領域的貢獻”。*陳思和:《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文學評論》1986年第6期。季紅真認為:“無論從積極的意義上,還是從消極的意義上,人們都注意到了,‘文化尋根’思潮的真正作用,不在文化價值抉取方面的科學與否,而是在文學自身的觀念蛻變與風格更新?!?季紅真:《文化尋根與當代文學》,《文藝研究》1989年第2期。而集中從審美角度來闡釋尋根文學的,當屬李慶西。他借助現代西方現象學理論,從“經驗還原”的角度來分析尋根文學,主張對尋根文學的研究,要回到尋根這一事物(現象)本身。在此理論指導下,作者看到了尋根作家們所謂的“尋根”,實質是對以往的受意識形態(tài)支配的認知習慣的背叛和對新的審美體驗的追求,“試圖以注重主體超越的東方藝術精神去重新構建審美表現的邏輯關系,確立自己的藝術價值觀念”*李慶西:《尋根:回到事物本身》,《文學評論》1988年第4期。。這種新的審美闡釋,無疑幫助讀者跳出了那種通常的表面的文化視角,開辟了尋根文學研究的新思路。同樣從審美角度來解讀尋根文學作品,做得較早較好的,還有黃子平的《語言洪水中的壩與碑——論〈小鮑莊〉》這篇文章。該文借助羅蘭·巴特的結構主義理論,對《小鮑莊》文本進行審美剖析,指出這部作品的題旨其實就是制約現代語言洪水的“壩”與象征著傳統文化倫理的“碑”之間的關系:“當我們無法筑壩以阻攔語言的洪水時,能否建一個高出于‘村東頭的柳樹’的碑,來銘記我們‘理水’的努力和犧牲呢?能否以此救贖我們寫作的原罪呢?”*黃子平:《“灰闌”中的敘述》,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191頁。這是關于《小鮑莊》的一次別開生面的文本解讀。但總體來說,這種審美視角的批評,在尋根文學研究中,不算太多,對尋根文學的審美解讀,也不充分。

        (三)現代性視角的批評。尋根文學身處20世紀80年代中國現代化的文化語境之中,有著強烈的現代性審美沖動。無論是他們的理論主張,還是文本實踐,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諸如“五四”、民族、國家、現代化、國民精神啟蒙、審美現代性和日常生活審美等一系列問題,都體現出現代性的審美特征。相應地,在文學批評方面,對尋根文學的現代性精神分析,也成為一個重要的批評視角。這個方面的研究論文很多,還出現了不少碩士和博士學位研究論文。王一川的《傳統性與現代性的危機——“尋根文學”中的中國神話形象的闡釋》一文,是較早探討尋根文學現代性精神特征的文章。該文以韓少功的《爸爸爸》為例,指出了尋根作家們在傳統性和現代性認識上的混亂,導致尋根文學文本創(chuàng)作與其理論主張相互拆解。“理論文本力圖使‘傳統性’復活,但小說文本卻發(fā)現它無法重建這一驚人‘現實’。這意味著理論本文與小說(審美)本文構成相互拆解。透過這種拆解,不難發(fā)現80年代文學與文化潮流中的重大懸疑:我們究竟應當依據‘現代性’還是‘傳統性’去重建中國形象?”*王一川:《傳統性與現代性的危機——“尋根文學”中的中國神話形象的闡釋》,《文學評論》1995年第4期。這種論述深刻有力地指出了尋根文學價值取向的紊亂。孟繁華則從啟蒙的角度來看待尋根文學,認為“1985年中期的‘尋根文學’則是一場文化啟蒙”,“在精神向度上,‘尋根文學’仍然是世紀之夢的延續(xù),它的關切視點沒有超越宏大的敘事目標和國家話語的范疇,它的啟蒙角色的意識依然強烈地存在,它的文化使命感里仍然隱含著鮮明的百年傳統的內容”。*孟繁華:《啟蒙角色再定位——重讀“尋根文學”》,《天津社會科學》1996年第1期。這方面的研究還有劉忠的《“尋根文學的精神譜系與現代視野》、南帆的《八十年代——多義的啟蒙》*分別刊于《河北學刊》2006年第3期、《文學評論》2008年第5期。等。

        曠新年的《“尋根文學”的指向》是新世紀以來尋根文學研究中比較有分量的一篇文章,作者認為:“‘尋根文學’是‘新時期文學’的一個重要潮流,它包含了復雜的流向?!畬じ膶W’一方面是‘新啟蒙主義’和‘國民性批判’這一主流思路的延續(xù),另一方面又是20世紀80年代一種對于現代化最初不自覺的反應?!畬じ膶W’的興起使‘新時期文學’主流產生了深刻的分化,導致了文學從‘干預生活’到‘日常生活’的轉變?!?曠新年:《“尋根文學”的指向》,《文藝研究》2005年第6期。這種現代性視角的批評,極大地開拓了尋根文學研究的思路。

        (四)比較視角的批評。尋根文學批評中,一些論者跳出尋根文學本身,以一種比較研究思維,拓展了尋根文學研究的疆域和思路。

        對尋根文學來說,其最大的外來影響就是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思潮。韓少功在《文學的“根”》中,就已經注意到了“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與拉美光怪陸離的神話、寓言、傳說、占卜迷信等文化現象是否有關”這個問題。陳思和在《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中也較早地提到了拉美文學對中國尋根文學的影響:“拉美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關于印第安文化的闡揚,對中國年輕作家是有啟發(fā)的。那些作家都不是西方典型的現代主義作家,而是‘土著’,但在表現他們所生活于其間的民族文化特征與民族審美方式時,又分明是滲透了現代意識的精神。這種富有現代感,同時又融會了民族文化獨特性的文藝創(chuàng)作,無疑為主張‘文化尋根’的中國作家們提供了現成的經驗。馬爾克斯的獲獎,無法諱言是對雄心勃勃的中國年輕作家的一種強刺激?!?陳思和:《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文學評論》1986年第6期。此后,關于魔幻現實主義對尋根文學影響的研究論文大量出現,其中較具研究深度的有陳黎明的《魔幻現實主義文學與“尋根”小說》。作者認為:“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給予‘尋根’小說的沖擊是全方位、多層面的, 其中最重要的是引發(fā)了小說創(chuàng)作思維中心向民族傳統文化的轉移,使得此期小說創(chuàng)作出現了一次精神返鄉(xiāng)。魔幻現實主義文學在改變和豐富了‘尋根’小說對人的認識、拓展了人的觀念的同時,也激揚起一股開拓文學藝術空間的熱情,使得此期小說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傳統現實主義與現代主義的文學實踐?!?陳黎明:《魔幻現實主義文學與“尋根”小說》,《文學評論》2006年第2期。這種研究,將通常對于魔幻現實主義的形式的文化的研究,上升到關于文學思維方式的研究,開拓了此類研究的新思路。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研究探討馬爾克斯及其《百年孤獨》對中國當代作家的影響。

        尋根文學與“五四”之間的關系比較,是尋根文學批評中的一個重要內容。由于尋根作家們在理論宣言中都不約而同地對“五四”進行發(fā)難,所以關于尋根文學與“五四”的關系對比,就成為一個重要的研究話題。集中地將尋根文學與“五四”進行全面對比的是季紅真的《歷史的命題與時代抉擇中的藝術嬗變——論尋根文學的發(fā)生與意義》,該文對“五四”與尋根文學兩個時代特征進行了一次整體地概括,細致深入地比較了二者的同與不同。*季紅真:《歷史的命題與時代抉擇中的藝術嬗變——論尋根文學的發(fā)生與意義》,《當代作家評論》1989年第1期。

        這種比較研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表現就是大陸尋根文學與臺灣鄉(xiāng)土文學或尋根文學的比較研究。由于特定的政治和文化的原因,“尋根”可以說是臺灣鄉(xiāng)土文學中一個永恒的主題。在這方面,大陸的尋根文學與臺灣的鄉(xiāng)土文學獲得了比較的可能性。吳奕锜的《新時期“尋根文學”與臺灣“鄉(xiāng)土文學”之比較》是這方面的代表。該文較為細致地論述了大陸尋根文學與臺灣鄉(xiāng)土文學的發(fā)生及其論爭,認為大陸尋根文學的發(fā)生“從理論上的倡導到創(chuàng)作上的實踐,本身便是對前一階段文學過分橫移的反撥,是民族文學民族文化的‘自我保護’機制發(fā)生作用的結果”,其論爭也是正常的純文學純學術的行為;而臺灣的鄉(xiāng)土文學的出現及其論爭,則充滿政治色彩,是一場非正常的非純粹的文學和學術運動。*吳奕锜:《新時期“尋根文學”與臺灣“鄉(xiāng)土文學”之比較》,《社會科學》2001年第5期。這方面的研究還有譚光輝、何西華的《當代臺灣“尋根小說”文化考察》*刊于《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04年第4期。等。

        (五)尋根作家論。除了上述那些綜合的外圍的尋根文學研究外,一些代表性的尋根作家及其作品也受到了廣泛的研究關注。1986年,曾鎮(zhèn)南在《文學尋“根”研究芻議》文中,倡導“對尋‘根’的一群中的每一位稍具重要性的作家個別的深入討論,寫出一批作家論”,“對這尋‘根’ 的一群作綜合的整體研究,寫出較有概括性的作家群論”。*曾鎮(zhèn)南:《文學尋“根”研究芻議》,《文學自由談》1986年第4期。作為實踐,他相繼發(fā)表了《阿城論》《南方的生命力與南方的孤獨——李杭育小說片論》等尋根作家論。王曉明的《不相信的和不愿意相信的——關于三位“尋根”派作家的創(chuàng)作》,以尋根文學的三位主將韓少功、鄭義和阿城為例,分析他們的人生經歷、情感缺憾和精神補償性的文學追求,指出其中的悖謬和做作之處,從而表示了對于尋根文學的懷疑和擔憂。*王曉明:《不相信的和不愿意相信的——關于三位“尋根”派作家的創(chuàng)作》,《文學評論》1988年第4期。此后,幾乎所有的尋根文學代表作家,都被從文化尋根的角度,得到了反復的多方面的研究。如王彬彬的《李杭育論》、陳仲庚的《韓少功:從“文化尋根”到“精神尋根”》*分別刊于《文藝爭鳴》1992年第2期、《文藝理論與批評》2002年第2期。等。而像賈平凹、莫言、韓少功等人,由于其創(chuàng)作生命力的延續(xù)和對文化主題的發(fā)掘,則得到了持續(xù)的尋根視角的研究關注。

        三、尋根當事人的歷史述說

        尋根文學批評中,還有一種特別的聲音,那就是尋根當事人的歷史述說。尋根文學運動肇始于1984年底的“杭州會議”,相當一部分作家和批評家參加了那次會議,成為尋根文學運動的親歷者和歷史見證人。事后,很多作家和批評家都對尋根文學運動予以發(fā)言,有些是即時性的,而有些則是追憶性的。由于歷史當事人的身份,他們的言說具有特別的權威性,也特別地引人注目,成為尋根文學批評中一道特殊的風景。

        先看尋根作家們的發(fā)言。韓少功是尋根文學的倡導者,也是尋根作家中走得最遠的一位。1985年4月,他率先發(fā)表《文學的“根”》,舉起尋根文學的大旗,得到其他同人作家的熱烈響應,使尋根文學短期間形成席卷全國之勢。但隨著國內“文化熱”的不斷高漲,尋根被狹隘地理解成是用文學的方式來進行文化考古,甚至被人譏諷為“發(fā)思古之幽情”,韓少功敏感地意識到了這種簡單的理解背離了自己的尋根初衷。于是,在1986年,他又發(fā)表了《東方的尋找與重造》一文,表達了他的尋根主張,首先“要對東方文化進行重造,在重造中尋找優(yōu)勢”;其次,“力圖尋找一種東方文化的思維和審美優(yōu)勢”。*韓少功:《東方的尋找與重造》,《湖南文學》1986年第1期。隨著尋根文學運動的潦草落幕,韓少功在后來的多次言論中有意淡化尋根文學。十幾年后,在與人談到尋根文學時,韓少功出人意料地說:“八十年代的‘文化尋根’與我有一點關系,但我從來不用這個口號。我已經多次說過,‘尋根’只是我考慮的問題之一,并不是問題的全部?!?韓少功:《在小說的后臺》,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1年3月版,第158 —159 頁。從中可以看到韓少功對“文化尋根”問題有意的回避。2001年,他發(fā)表關于尋根文學運動的追憶文章《杭州會議前后》,有意淡化“杭州會議”與尋根文學之間的關系,認為“這次會上的‘尋根’之議并不構成主流”*韓少功:《杭州會議前后》,《上海文學》2001年2月號。。2007年,在接受中國人民大學博士生的專訪時,韓少功又說:“‘尋根’也不是當時所有文學問題的全部,只是當時作家們討論的諸多問題之一,其要點是在政治視角之外再展開一個文化視角,在西方文化坐標之外再設置一個本土文化坐標”;“我一般來說不愿意提什么‘尋根派’和‘尋根文學’,因為被插上標簽的這些作家其實千差萬別,不是一個什么隊列方陣”。*韓少功、李建立:《文學史中的尋根》,《南方文壇》2007年第4期。2009年,在《尋根群體的條件》文章中,韓少功又對當初的尋根表示懷疑:“什么是‘尋根’? 尋什么‘根’? 怎樣去‘尋’? 你尋到了什么……問題一旦籠統和通俗到這個地步,事情就不好談。二十多年前談不清楚,二十多年后肯定還是談不清楚。正是考慮這一點,很久以來我對這個話題能躲則躲?!?韓少功:《尋根群體的條件》,《上海文化》2009年第5期。這些話,顯然都是有意淡化尋根文學概念,拉開與尋根文學的距離。作為尋根文學的主將和扛旗者,韓少功態(tài)度為何會發(fā)生如此變化,耐人尋味,是一個有意思的研究話題。

        除了韓少功,另外幾位尋根倡導者的表現則比較令人失望。李杭育、阿城、鄭義、鄭萬隆等人都是尋根文學運動中的活躍者,姿態(tài)、格調都很高。在尋根大潮中,李杭育先后發(fā)表《理一理我們的“根”》《文化的“尷尬”》兩篇充滿才情和抱負的文章,給人感覺才華橫溢而又鋒芒畢露,似乎在尋根文學領域將大有作為。后來,他又發(fā)表《從文化背景上找語言》和《通信偶得》*分別刊于《文藝報》1985年8月31日、《文學自由談》1986年第3期。等短文,表明自己的尋根文學理想。但在這些有限的發(fā)言和創(chuàng)作之后,李杭育卻興趣轉移,從文學領域基本上消失了,令人嘆惜。

        阿城也是如此。他先是以一篇知青題材的小說《棋王》爆得大名,在尋根文學運動中,他發(fā)表理論文章《文化制約著人類》,被視為尋根文學宣言之一。此后,他還發(fā)表了關于《棋王》的創(chuàng)作談《一些話》《又是一些話》兩篇不算成熟的創(chuàng)作談和《話不在多》*分別刊于《中篇小說選刊》1984年第6期、1985年第4期;《文匯報》1985年4月22日。等雜感。除此之外,迄今為止,阿城基本上不再發(fā)聲。王德威在對阿城贊美之余提出殷切期待:“然而比諸張大春的多產,阿城的惜墨如金到底要讓我們覺得若有所失。從上一本《棋王》問世,十五年已經過去了?!侗榈仫L流》的多數作品也是成于阿城序中所謂‘彼時正年輕’的日子。阿城為何對寫作如此散淡?是見好就收,還是因為‘世俗’左右,另有寄托?還是蓄養(yǎng)元氣,徐圖大舉?這些年他的注意力早已轉移到其他藝術媒體上?!?王德威:《世俗的技藝——阿城論》,《當代小說二十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第316頁。

        同樣的情況還可見于鄭萬隆和鄭義。尋根文學運動中,鄭萬隆發(fā)表了“異鄉(xiāng)異聞”系列小說,受到文壇關注和好評;發(fā)表了理論文章《我的根》,成為尋根文學運動的倡導者之一。后來,他還發(fā)表了《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等理論文章,針對尋根的一些問題予以辯解。*鄭萬?。骸吨袊膶W要走向世界——從植根于“文化巖層”談起》,《作家》1986年第1期。除了這些有限的聲音,鄭萬隆也很快沉寂。1990年代后,鄭萬隆主要精力轉向了影視行業(yè),與文學漸行漸遠,更遑論什么尋根了。鄭義在尋根文學階段發(fā)表了《遠村》和《老井》兩部中篇小說,《老井》還被改編成電影;發(fā)表了尋根綱領性文章《跨越文化斷裂帶》;后來還發(fā)表了創(chuàng)作談《太行山的牧歌》,主張尋根就是要尋找“一種植根于傳統小說美學,并且能與現代人類意識溝通的獨創(chuàng)性的形式”,“一種與西方文學站到同一認識高度,而且表達了中國人獨特的審美觀念的形式”*鄭義:《太行山的牧歌》,《上海文學》1989年第4期。。這種認識接近于韓少功所主張的“尋找東方文化的思維和審美優(yōu)勢”的主張。但鄭義的文學活動也基本上僅限于此。由于特定的原因,1990年代后,鄭義長期生活在國外,逐漸疏離了文學。如同現實中他與中國之“根”越來越遠一樣,他的文學“尋根”也成為了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除了這些核心層的尋根作家,還有一些外圍的作家也參與了尋根文學批評,典型如賈平凹、王安憶等。賈平凹的《臥虎說》(1982)被認為頗得尋根文化神韻,他從漢代名將霍去病墓前的石刻臥虎,聯想到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歷史,從臥虎“重精神,重情感,重整體,重氣韻,具體而單一,抽象而豐富”*賈平凹:《臥虎說》,《中華散文珍藏本·賈平凹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的特征,聯想到中華民族的精神,指出了傳統之于我們今天的重要意義。此后,賈平凹多次表達了他對民族傳統與現代意識、民族文學與世界文學的看法,主張要“弄通弄懂什么是民族傳統的東西,什么是外來的現代的東西,融匯化合,走出一條極民族化的又極具有現代意識的路子”*賈平凹:《對當前散文的看法》,《平凹文論集·6》,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5頁。。對于當時正在轟轟烈烈開展的他自己也參與其中的社會變革書寫,賈平凹認為:“一切變革,首要的是民族性格的變革,也就是不能不關注到這個民族的文化基因。”*賈平凹:《四月二十七日寄友人書》,《上海文學》1985年第11期。這種考慮問題的思路,已經非常接近于韓少功和李杭育等人的尋根文學理念了。

        還有一個特別的作家是王安憶。王安憶當年錯過了“杭州會議”,事后感到非常遺憾,不過,她卻以中篇小說《小鮑莊》強有力地介入了尋根文學。王安憶專門談尋根的言論不多,她對尋根文學的看法是:“‘尋根’文學有點像能源開發(fā),拼命學習西方現代派技巧,尋根也變成了尋找故事?!?王安憶、斯特凡亞、秦立德:《從現實的人生體驗到敘事策略的轉型——一份關于王安憶十年小說創(chuàng)作的訪談錄》,《當代作家評論》1991年第6期。二十多年后,她寫了一篇回憶尋根文學運動的文章《“尋根”二十年憶》。在這篇文章中,她回憶了1980年代中期的尋根文學運動,文字間充滿溫馨和愉悅,乃至有一些文化自豪感。*王安憶:《“尋根”二十年憶》,《上海文學》2006年第8期。在王安憶的回憶中,尋根文學似乎是有組織和預謀的,這與韓少功的回憶似乎出入挺大。

        除了作家外,一些參加過“杭州會議”的評論者也以親歷者的身份對尋根文學予以了批評。陳思和、季紅真、黃子平、李慶西等人都參加過“杭州會議”,都是尋根文學的歷史見證人,都發(fā)表過相關的批評文章,前面已經多次提及,此處不贅述。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另外一位參與者——蔡翔。蔡翔是“杭州會議”的發(fā)起者和組織者,后來他應邀寫了一篇回憶性文章《有關“杭州會議”的前后》,盡可能將這次會議面貌全盤托出。在蔡翔的描述中,“這次會議不約而同的話題之一,即是‘文化’。我記得北京作家談得最興起的是京城文化乃至北方文化,韓少功則談楚文化,看得出他對文化和文學的思考由來已久并胸有成竹,李杭育則談他的吳越文化”*蔡翔:《有關“杭州會議”的前后》,《當代作家評論》2000年第6期。。值得注意的是,關于文化議題,蔡翔的這種描述與韓少功似乎也出入較大。

        四、尋根文學批評的誤區(qū)

        尋根文學批評伴隨尋根文學而生,已經歷時30余年,直到今天,各種關于尋根文學的批評仍然絡繹不絕。不可否認,尋根文學批評對于尋根文學的現象解讀、理論建構、文學史地位的確立和作家作品的解讀,確實功不可沒。但是,如同尋根文學內部充滿悖論一樣,尋根文學批評同樣也發(fā)育不全,存在著批評的誤區(qū)。

        尋根文學批評中,最大的批評失誤是將“根”與“文化”簡單地等同。在相當一部分批評者的意識中,“根”就是“文化”,而且狹隘地理解為民族傳統文化,尋“根”就是尋找曾經輝煌過而現在失落了的民族傳統“文化”。在這種簡單思維的支配下,尋根文學就變成了文學范疇內的文化考古。在這種理解下,那些距離當代生活時間越久遠、位置越偏僻的民族文化就被認為越有價值。這就導致了很多人跑到深山老林、邊疆荒野中去搜奇獵勝,去尋“根”。所以,尋根在當時就被人譏諷為“尋到猴子屁股上去了”,這當然是一種偏頗。這種批評觀念的直接后果,就是用“文化”劫持了“尋根”。這種文化“劫持”,從一開始就改變了尋根文學的發(fā)展方向,左右了尋根文學批評的格局,對尋根文學的創(chuàng)作與批評產生了深刻影響,最終把尋根文學逼上了絕路。

        這絕非危言聳聽,而是尋根文學理論和創(chuàng)作的事實。我們不妨再重新檢視一下尋根作家們的理論初衷。中國當代文學中,“尋根”這個概念最早出現于少數民族作家李陀與烏熱爾圖的通信中。1983年底,李陀在致烏熱爾圖的信中說:“一定的人的思想感情的活動、行為和性格發(fā)展的邏輯,無不是一個特定的文化發(fā)展形態(tài)以及由這個形態(tài)所決定的文化心理結構的產物。近幾年來我國有些作家開始注意這個問題,……我很想有機會回老家去看看,去‘尋根’。我渴望有一天能夠用我的已經忘掉了許多的達斡爾語結結巴巴地和鄉(xiāng)親們談天,去體驗達斡爾文化給我的激動?!矣X得你的小說的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特點,是你對鄂溫克族文化的表現。從某種意義上說,你的小說是對處于一個特定歷史發(fā)展階段的鄂溫克民族的特定文化心態(tài)的研究和記錄——當然是以審美的、藝術的方式?!睘鯚釥枅D則說:“我國邊疆雖然偏僻、閉塞,但那些地區(qū)確實可以說是一座沉睡著的文化寶庫。比如云南、西藏和新疆,這廣袤的土地,自然景觀的奇麗,民族文化的悠久,色彩的豐富,層次的繁多——一句話,文學土壤的豐沃令人驚嘆?!?李陀、烏熱爾圖:《創(chuàng)作通信》,《人民文學》1984年第3期這封通信是關于“尋根”這個文學概念的最早表達。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封通信中,李陀和烏熱爾圖二人對于“尋根”的理解,并非是后人所簡單認為的“文化”。李陀說他之所以想回去“尋根”,并非是要回去發(fā)掘那些達斡爾族文化,如他已經忘掉了許多的達斡爾民族語言,而是要“去體驗達斡爾文化給我的激動”。換句話說,他所要追求的是一種文化體驗所帶來的審美感覺,而不是文化發(fā)掘本身,這才是“尋根”的本來意義。

        但是,這樣的理解很快就被尋根文學批評所篡改。在韓少功的《文學的“根”》、李杭育的《理一理我們的“根”》等理論主張中,文化都被做了簡單化的二元劃分:規(guī)范文化和不規(guī)范文化;中原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而且,一些作家們的寫作也與特定的地域文化相聯系,被簡單地視為地域文化寫作。在這種分門別類的劃分中,文化都被當成某種先念的固化的東西,被予以肢解了。陳思和在他的那篇對尋根文學批評頗有影響的長文《當代文學中的文化尋根意識》中,開篇就從考古學上的人類文化發(fā)掘著手,洋洋灑灑,最終將尋根與特定的文化發(fā)掘相聯系,似乎意味著所謂 “尋根”,也就類似于文學考古。這種認識,可以說某種程度上誤導了尋根文學及其批評的走向。

        這種文化觀念的出現,顯然與1980年代上半期中國社會上盛行的“文化熱”有關。寫文化、說文化在當時可謂是一種時髦,如同作家王安憶當年所說:“那個時候如果有一個人說他不要文化,那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人家是不敢說沒有文化的,因為文化很時髦?!?王安憶:《我在逆向中尋找》,《文學自由談》1986年第3期。在這種文化觀念支配下,文化似乎成為一種特定的文學寶藏,尋根就是對這些文學寶藏的發(fā)掘。這種生硬的文化視角的植入,很快就改變了尋根文學及其批評的發(fā)展方向。于是,在創(chuàng)作上,一些作家為文化而文化,甚至為吸引讀者,搜奇獵勝,爭奇斗艷,不惜將這些文化予以傳奇化和故事化文本包裝。在這些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不乏奇異之感的所謂“文化”,但卻很難欣賞到這些文化的魅力,尤其是其與當代社會生活的聯系。在這些作家筆下,文化變成了某種消費資源,而不再是審美認識對象。

        這種文化視角的確立,使尋根文學批評表現出理念化傾向,變得簡單甚至粗暴。既然尋根就是文化發(fā)掘,那么,那些被視為尋根的作品之中,一定蘊含了某種民族文化。在這種文化批評思路支配下,韓少功的《爸爸爸》就被認為是對民族文化劣根性的批判;王安憶的《小鮑莊》被認為是對儒家仁義文化的現代解剖;阿城的《棋王》被認為是對儒家和道家文化的積極弘揚。這種解讀看上去似乎直觀明了,但是對于這些內涵豐厚的優(yōu)秀文本,這樣的解讀是不是顯得太簡單了?這三部作品通常被視為尋根文學的扛鼎之作,每個文本中,都表現出不同文化的復雜和魅力,都散發(fā)出現代主義的文本氣息,有著巨大的審美張力,并不是給它們簡單地貼上一個文化標簽就可以認定的。這種單一的文化批評視角,造成了多少審美的遮蔽,包括內容和形式兩方面,甚至扼殺了多少有價值的文本,表現出文學批評的暴力,這恐怕是沒有多少批評者愿意正視和承認的。李潔非就比較早地注意到這種文化批評的粗暴傾向,并提出質疑:“‘尋根文學’的提倡者、實踐者,還是它的討論者,都把這種文學現象放在‘文化’意義上來解釋、檢討、闡發(fā)和爭議。結果,一場文學運功似乎并沒有引起多少文學上的話題,而主要地導向了有關一般性質的人文價值取向的辯白……一個最主要的問題卻被錯過了、疏忽了,這便是作為一種藝術(而非文化)過程的‘尋根文學’,它究竟想做什么?它會給1984、1985年的小說形式帶來什么?”*李潔非:《尋根文學:更新的開始(1944-1985)》,《當代作家評論》1995年第4期。王安憶也曾以自己創(chuàng)作為例,表達了對這種文化批評的不滿:“我在寫《小鮑莊》的同時,還發(fā)了一個《大劉莊》,我自己覺得并不比《小鮑莊》差。但是,《小鮑莊》碰上了文化熱,所以它的影響特別大,把《大劉莊》湮沒了?!?王安憶:《我還是真誠的——王安憶答本刊記者問》,《青年作家》1987年第4期。

        事實上,一些尋根作家很早就意識到了這種文化批評對尋根文學的扭曲。韓少功在《文學的“根”》中倡導尋根時,一開始就指出尋根“不是出于一種廉價的戀舊情緒和地方觀念,不是對方言歇后語之類淺薄地愛好;而是一種對民族的重新認識,一種審美意識中潛在歷史因素的蘇醒,一種追求和把握人世無限感和永恒感的對象化表現”*韓少功:《文學的“根”》,《作家》1985年第4期。。但當尋根文學風起云涌,“文化”橫掃一切時,韓少功很快就意識到了這種文化泛濫對文學的不利影響。1986年,他發(fā)表了《好作品主義》一文,主張擁護各種主義名下的好作品而反對各種主義名下的壞作品;反對那種給文學貼標簽,脫離具體作品來折騰各種主義的做法。*韓少功:《好作品主義》,《小說選刊》1986年第9期。顯然,這篇文章是對當時文壇文化至上論的一種糾偏。同年,他還發(fā)表了《東方的尋找和重造》文章,再次重申尋根不是新國粹主義,也不要把尋根弄成新地方主義,而是要“尋找東方文化的思維和審美優(yōu)勢”*韓少功:《東方的尋找和重造》,《韓少功散文(上)》,北京:中央廣播電視出版社,1998年。。2009年,在《尋根群體的條件》文章中,韓少功再次正面地談論尋根文學:“往根本上說,文化資源的活態(tài)呈現就是生活與人,那么這些生活與人是怎樣進入作家的視野?怎么變成了小說、詩歌、散文以及理論批評?”作者強調了尋根作家們的活生生的知青生活經驗——而不是那種僵死的文化教條,對尋根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肯定和突出了尋根文學書寫中的文化體驗和文化審美。*韓少功:《尋根群體的條件》,《上海文化》2009年第5期。

        還有阿城,對甚囂塵上的文化批評也有所警惕和反感。1987年,在與香港作家施叔青的談話時,當對方問他:“你那些悟道、老莊哲學的感受從哪里得來?不是從書本嗎?”阿城的回答是:“有書,但大部分直接從我們環(huán)境里來,如果說中國傳統是孔子、老子、莊子的東西,那確確實實是從中國人的生活當中來,所以我們作為中國人,生活在自己的環(huán)境里面,他會無儒不在?!?施叔青:《與〈棋王〉作者阿城的對話》,《文藝理論研究》1987年第2期。阿城的意思是,我們本來就生活在中國傳統文化之中,沒有必要去刻意發(fā)掘什么文化,而應重在表現人在文化中的存在。王一生說“呆在棋里舒服”,如果用文化發(fā)掘,怎么解讀?顯然,這說的是文化存在和文化感覺,而這正是作者所要傳達的內容。他還表示《棋王》中“王一生”和敘述者“我”其實是“兩個元”,而絕大多數讀者把“我”這個“元”給忽略了,其實并沒有讀懂作品。阿城批判的是那種帶著既定文化觀念的文化發(fā)掘式的閱讀,他實際表達的和所期望的是那種審美體驗式的閱讀,表明了他對關于《棋王》的那種文化解讀方式的不滿。

        尋根文學批評中,還有一個批評亂象是批評的范圍無限地拓展,泛濫無邊。這其實仍與上述的泛文化批評有關。自尋根文學出現后,當代文學中,只要與所謂的文化相關的各種作品,都被納入尋根文學及其批評的視野。于是,除了通常所說的尋根文學之外,批評界還出現了所謂的“前尋根”“后尋根”等概念。相當多的與尋根本意相差甚遠甚至風馬牛不相及的作品,僅僅因為其中有著某種特定的文化意蘊,就被視為“尋根”。在這些文學批評中,“尋根”似乎成為一個文學標簽,哪兒需要哪兒貼。其實,文化是一個巨大的概念,幾乎可以指涉一切;而“尋根”不過是一種狹義的表達,有其特定的內涵。這種批評濫用的結果,是將本來意義上的“尋根”的內涵與外延都給搞混淆了。真正意義上的尋根文學運動早已結束,而普泛意義上的“尋根”文學及其批評還在如火如荼,綿延不絕。這到底是尋根文學的幸,還是不幸?

        (責任編輯:曾慶江)

        The Root-Seeking Literature in the Perspective of Criticism

        XIONG Xiu-yu

        (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This paper, a systematic and comprehensive academic arrangement, analysis and summary of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in the last 30 years, is divided into four parts: firstly, root-seeking literary theory criticism—the extensive criticism triggered by the root-seeking theory proposed by root-seeking writers; the focus of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i.e. some crucial issues formed in the process of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the historical narration of root-seeking participants, that is, the respective historical narration of root-seeking literature by those writers or critics having participated in the root-seeking literature movement; and some misunderstanding in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namely, some problems and errors in the process of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root-seeking literature; criticism; culture

        2016-08-13

        熊修雨(1973-),男,江西九江人,文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中國現當代文學。
        ①兩篇文章均刊發(fā)于《文藝報》1985年9月21日。
        ②分別見雷達:《水的外形,火的性格——關于〈井〉的聯想》,《文藝報》1985年8月3日;陳駿濤:《尋“根”,一股新的文學潮頭》,《青春》1985年第11期;劉思謙:《文學尋“根”之我見》,《文藝爭鳴》1986年第1期。

        I206.7

        A

        1674-5310(2017)01-0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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