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懷彧
我與正良是老鄉(xiāng),但之前并無太多交集。依稀一次聚會上,因為自己不是主角,有閑觀察局面。于是留意到一個系著方格圍脖的年輕男子,有民國時期的知青模樣。清瘦,顯得高挑俊秀;少言,顯得沉靜安閑。敬酒的高潮過后,他才謙遜地過來,說早在學生時代就聽過我的文學講座。我立馬有些緊張,離開講臺20年,我特別擔心因言行不雅而辜負了師者的身份,好在他介紹自己也是教師,于是有了特殊的親近感。
就這樣,我們不經(jīng)意地認識了,深交了,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了。后來才知道,他竟是出版過多部個人專著、獲得過多項全國大獎的書畫名家楊正良,有著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楹聯(lián)協(xié)會會員以及中小學書法教材編審、中小學書法首席名師等一系列身份。一般來說,年紀尚輕就背負這么多頭銜,身心容易失重??烧际冀K是那么安靜謙和,說話輕聲細氣,罕發(fā)宏論,亦無壯語,待人不諛不拒,不驕不躁,輕松自在。這種狀態(tài),我喜歡。
我曾思量,正良身上有一種讓人敬重、使人舒服的氣象。后來到過他家里才恍然明白,這種氣象,就是一個“逸”字。因為他書房兼創(chuàng)作間里,正好懸掛著他自己手書的“逸堂”。他自號逸堂,書房便叫作逸堂。登其堂再入其室,感覺書房過于寬大,其他居室似乎是個零頭,由此可見他把家庭的精神空間看得很重。一起聚會的書家畫友,無不驚嘆逸堂的大氣與豐富,不單書畫作品琳瑯滿目,幾個頂墻的書柜也是極為壯觀,尤兼古玩、瓷器、茶具和趣味工藝散落各處,使逸堂更顯其瑰逸與堂皇。在這里,可以肆意涂畫、隨意翻書、愜意品茗、逞意聊天,好個安閑世外的心靈居所。
在這里,我得以靜心的欣賞正良的書畫。他的畫我已多次領(lǐng)略,還曾特意選中一幅山水刊登在所在部門的讀書刊物上。這次看其書法,感覺與畫作大有異趣。在我看來,他的畫偏于工密,點線綺集、濃郁繁茂,而書法則富于變化、彰顯性情??v觀其書法特色,也就集中于那個“逸”字上。
一曰清新俊逸。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用筆,從他正式出版的《楊正良行書字帖》里尤其可見一斑。這原本就是一部用以指導中小學生的書法教材,所以特別注意用筆的正道和通靈,便于學習臨摹,且熟習之后又可隨性變化,不受桎梏。正良的行書,宗蘇黃米蔡,溯源“二王”。這種筆法,整體上表現(xiàn)為舒緩迤邐、怡情朗目,如陌上行者,雖則趕路,卻不急不躁,還能于曠野中聽鳥鳴、看風景。
次曰厚重宏逸。正良書法出名后,常有人尋他寫亭臺館所的牌匾。人們看中的,除了他用筆的正道主流,更在于他用墨的厚重宏逸。正良學書法,用功最長的還是楷書,初摹顏柳歐,后宗北碑,亦涉篆隸,積下厚重的底子。后來學習草書,追摩王鐸的縱橫跌宕。二者相互影響,就使他的條幅、中堂有了自己的個性,那就是用筆的飄逸與用墨的粗重有機結(jié)合,遠遠看去,如姚明運球,華麗流暢,長驅(qū)無礙。
再曰超拔飄逸。但凡有所成就的書家,學傳統(tǒng)而不拘于傳統(tǒng),習祖宗而不泥于祖宗,務(wù)必融入個人性情,體現(xiàn)自家手藝。正良自己最為看重的是草書,尤喜長條幅章法,也許是因為這種形式最能體現(xiàn)自我吧。他的草書取法王鐸、張旭、懷素,尤其推崇王鐸恣意狂野的章法和豐富多變的墨色,加之顏真卿祭侄稿筆法,在渾厚勁道之上,追求雄渾、粗獷、性情的自然揮寫,逐步形成寓清逸于雄渾之中、見靈氣于筆墨之外的楊氏風格,尺幅千里,月映萬川,遠觀近觀,均有景致,出表入里,皆見精神。
在時下一味求新求異的風氣中,書法這門傳統(tǒng)的藝術(shù)正面臨一場空前的大考。一個書家既要有“先圣”的遺風,又要有自己的“圣地”,最重要的恐怕還是熱潮之下的寂寞堅守。正良作為一個為書法傳道的教學者和為現(xiàn)實添彩的藝術(shù)家,他懂得書法既要有工匠精神,也要有創(chuàng)新意識,所以他不放松、不急躁,更不冒進,正以一種安閑自在的心態(tài)堅持著自己的目標。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所以也是特別值得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