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堂哥端著一碗菜湯,就著一個饅頭吃,突然一頭栽倒在地。本家人趕緊往秦安縣城的醫(yī)院送,不接收,又往天水市的醫(yī)院送,說是腦溢血,緊急搶救,無濟于事。2017新年前一周,堂哥離開人世,年僅48歲。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前兩天還在鄉(xiāng)上干活呢,看著身子好好的,現(xiàn)在突然撒手西去,留下五個孩子,兩個大的剛上大學,三個小的上中學……
當時我在北京,第一時間接到甘肅老家的電話,說是怎么想辦法看能在社會上募捐不,五個孩子上學需要錢。我說還輪不上社會募捐。多年來,我堅守一個慈善理念:鄉(xiāng)村某一家庭需要救助,第一輪該伸手的是本家人,若力量不夠,再開展第二輪援助,動員全村人捐款。還不夠,再開展第三輪援助,呼吁社會上的陌生人獻愛心?,F(xiàn)在前兩道程序沒走怎么就直接跳到“社會募捐”上?絕對說不通!
我給村里的幾個本家人發(fā)短信,建議自家人捐款,結(jié)果沒一人回復,我預感自己的慈善理念遇挫。過兩天,我才收到短信回復,說村里的本家人捐款呢,并說忙著料理堂哥的后事,沒顧得上看手機短信。本家人還有一部分在外地,我打電話動員捐款,當晚我用微信轉(zhuǎn)了1000元捐款。在西北農(nóng)林科大當教授的大叔從陜西直接開車到甘肅的家里,他不只捐款,還面對面勸說五個孩子要堅強面對現(xiàn)實。短短幾天,本家人就捐款7350元。
我以為募捐就此截止,一方面堂哥家賣花椒有些收入,本家人現(xiàn)添補些,春季開學孩子的花費缺口不是太多了;另一方面我想象中的“第二輪捐款”是村里人,這需外姓人動員,我們李家人不好張口。臘月二十八晚上,村里的微信群里貼出給堂哥家捐款的倡議,倡議人叫楊軍軍。我們硬灣村只有70戶人家,微信群也就七八十人吧,大家紛紛在群里發(fā)紅包,讓倡議人接收捐款,有些村民不會用微信,第二天直接把錢拿到倡議人家里。到正月初一中午,村里人捐了7460元,村民楊文斌還在同學群募集來470元。
隨后,倡議人在微信群公布了捐款明細。這時,不少本家人有異議,說是第一次捐了款就沒參加村里的二次捐款,村里的明細表上沒自己的姓名怕別人誤解,以為本家人沒有捐款而讓莊里人捐款。我趕緊將本家人的捐款明細發(fā)到村里的微信群,這才挽回“李家人的聲譽”。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本家人明細表不是按捐款多少排序,而是按輩分和年齡排序,這恐怕是鄉(xiāng)村慈善應有的倫理吧。
對一個偏僻小山村來說,一次募捐到1.5萬多元善款,令人欣慰。我之所以強力倡導“慈善程序”,為的是激活鄉(xiāng)村的公益活力。反觀有些村莊出了特困戶,本家人村里人不救助而是直接呼吁社會救助,既顯唐突,又讓本村的愛心持續(xù)沙化。你可能會說,本家人捐款了,村里人捐款了,現(xiàn)在該輪到社會募捐了吧。沒有的,我們及時剎車了。捐款只能是應急,而不能為他們長遠地攢錢。堂哥的大女兒也有分寸,春節(jié)后她以懇求的語氣給我發(fā)來微信:“已經(jīng)夠麻煩親房(本家人)和莊里人了,到此為止吧,千萬不要再麻煩社會上的人了?!彼脑捯诲N定音,堂哥的后事終究沒輪上社會募捐。
北京 李成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