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煒

禪與波普的對話
——粥川由美子插圖藝術解讀

王 煒

（惠州學院 美術與設計學院，廣東 惠州 516007）

日本插圖藝術家粥川由美子是當代東西方藝術融合的代表人物之一，她的畫風融合日本浮世繪與西方現(xiàn)代流行藝術，營造出詭異神秘、萬物有靈的幻想世界。文章通過對其繪畫語言的分析，探討異文化之間藝術交流的碰撞與對話，以期為本土插圖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提供一些啟示。

粥川由美子；禪；波普；插圖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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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川由美子（YumikoKayukawa）（圖1）1970年出生于日本北海道的小城奈井江，她從小便顯露出極高的繪畫天賦，故鄉(xiāng)小鎮(zhèn)如畫的景致與隨處可見的可愛動物等一切大自然所賦予的原生態(tài)美感成為她拿起畫筆的最初動力。在人口只有大約6500人的小鎮(zhèn)，童年的由美子每天所接觸的環(huán)境基本是馬場和稻田、山間和叢林，對大自然的熱愛融進了她的血液。天空、大地、花草、樹木以及各類動物給了她無限的創(chuàng)作靈感，她的作品呈現(xiàn)出一種人與自然的融洽，能夠使人沉思靜慮，自心洞察。從未見過外面世界的由美子在十幾歲的時候，被西方傳來的各種炫目而有活力的流行文化所吸引，看電視成為了她的一個很大的樂趣。電影、音樂、時尚和各種流行元素沖擊了她固有的創(chuàng)作思維。成年后的由美子，既癡迷于日本傳統(tǒng)文化的“秋水著月，境界澄明”的詩性生存，又向往西方世界“萬物皆可藝術”的大眾性流行文化。于是，她游歷了美國西雅圖，在一位朋友的邀請下，她為雜志創(chuàng)作了一幅全新風格的插圖作品，她把這幅作品定義為將日本傳統(tǒng)與美國流行文化融合的產物，也由此確定了自己獨特的畫境，而后便名聲大噪。

由美子先后在紐約Joshua Liner畫廊、洛杉磯La Luz De Jesus畫廊等地舉辦個展，其作為潮流藝術的代表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她的畫風融合日本浮世繪與西方現(xiàn)代流行藝術，呈現(xiàn)出詭異神秘、萬物有靈的幻想世界。她將禪宗的樸素美學和謙虛品格同大眾文化結合，促使異文化之間形成藝術交流的碰撞與對話，其作品體現(xiàn)出當代世界文化的互融性。粥川由美子別樣的藝術氣質使其成為了當代東西方藝術融合的代表人物。

一、原生態(tài)美感的觸動

相較同一時代的女性插圖藝術家黑田潔（Kiuoshi Kuroda）、加藤彩（Aya Kato）、金谷裕子（Yuko Kanatani）、木村敏子（Toshiko Kimura）等人，粥川由美子的作品更加親近大自然，更具人文內涵。她的插圖作品能夠在至純的自然、至樸的簡素中，展現(xiàn)一種原生態(tài)的美感，每一位看到她作品的人，都不由得被她樸素簡美的畫面所感染。這種藝術風格的形成與她童年的生長環(huán)境有著密切的關系。“孩童時，我就對動物充滿了好奇，有關動物的頻道節(jié)目和書籍，動物題材的動畫片等等一切都是我童年的最佳玩伴?！雹儆捎诩亦l(xiāng)小鎮(zhèn)坐落在群山之間，探索大自然的本能促使童年時代的由美子對大自然中的動植物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她會花很長時間觀察一株植物或是一只小鳥，然后將它們細致地畫到本子上，這種習慣的養(yǎng)成影響了她的藝術生涯。她曾說：“即便都市中的一切都可以由人為的科技去從容地打理，但你也得活在自然之下，就像你無法擺脫空氣和水一樣，這種想法左右了我的整個創(chuàng)作思路，而且我的作品追求的正是一種人與自然，人與動物之間的融洽?！蔽覀儚摹墩渲榧А罚▓D2）這幅作品中便可見一斑，畫中的小海豚像一個小嬰兒窩在珍珠姬的懷中，另外兩只海豚目光溫柔、面帶微笑的在后面注視著，其他海洋植物和陸地上的花朵圍繞在她的周圍，畫面中的女孩神態(tài)自若，淡然如水，整個畫面中的一切都很協(xié)調、自然。觀者可以感受到人與海豚，人與自然萬物的和諧，這種審美感受是獨特的，仿佛時間停擺了，塵世間的生靈如萬花筒般璀璨平等、相親無間，觀者需沉思靜慮，宛若坐禪。由美子的作品始終充滿了對人與自然關系和諧的思考，她從不在作品中呻吟宣泄，作品都是平靜恬淡的畫面。這種熱衷于描繪自然界物象萬物齊一的藝術形式，實際體現(xiàn)了一種強調人與環(huán)境和諧共生的整體藝術觀。

> 圖1 粥川由美子

> 圖2 珍珠姬

> 圖3

由美子的作品中一般都有一個女孩，這個女孩不僅表現(xiàn)女性的溫婉之美，代表她本人，而且代表全人類。她認為，女性之美在于即使是在流血，悲傷，亦或是孤獨的境況下，依舊鎮(zhèn)定自若，熱愛著這個世界，執(zhí)著于自己的理想追求。高鼻梁、大眼睛和夸張的胸部，現(xiàn)實中的許多日本女孩都在追求這種西化的外表，對于這種脫離現(xiàn)實的夸張塑造，由美子是反對的，她強調：“生命的美在于其多樣性，該什么樣就什么樣，這才是一個女孩的魅力所在?！彼矚g保持那種平等歌頌普通事物的心態(tài)。她筆下的女孩樣貌普通，氣質平凡，富含了日本傳統(tǒng)人物畫的抒情風韻。此外，她常常以老虎、熊、蛇、小鳥、獼猴等動物為素材，這些動物在畫面中和人物產生聯(lián)系，通常是小動物圍繞著女孩在游戲、嬉鬧，可愛的小動物儼然成了女孩的家庭成員（圖3）；也有時候女孩抱著動物或是動物依偎在女孩的身體上，女孩像是一個精神撫慰者，消除我們內心的焦慮和不安，使人們的內心達到寧靜境界。其實，這些動物是包含某些暗示寓意的，我們既可以理解為這是大自然客體形式，也可以看做是人所生存的環(huán)境。與西方人通過具體事例接近真實不同，東方人常常將具體事例看做是整體的一個象征。人與動物的和諧，隱喻自我與自然融為一體，體現(xiàn)了由美子自身的自然觀照和“貫道如一”的禪文化思想。

二、禪與波普藝術的融合

粥川由美子的作品融合了東方傳統(tǒng)禪宗美學思想與西方現(xiàn)代波普藝術，神秘、奇特、前衛(wèi)，帶給人們不同于傳統(tǒng)審美形式的新鮮感。毫無疑問，這與她的家庭、個人經歷和遭遇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了解其成長經歷是我們解讀其藝術的最好解碼器。

由美子的成長主要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16歲以前）傳統(tǒng)教育養(yǎng)成期。由美子小時候在外婆家長大，住在日本鄉(xiāng)村，家庭和周圍的環(huán)境使她成為了一個非常傳統(tǒng)的女孩。由于外婆給她講過許多民間神話和基于宗教的古老習俗，這使她非常癡迷于日本傳統(tǒng)文化，和服、日本料理、宮殿、武士、櫻花、龍圖騰等是她慣用的符號（圖4）。她的作品中包含了廣泛的象征意味、神秘性和幻想，從宗教神話、民間傳說、相關的流行文化，直到日文漢字符號都成了畫作的構成元素。她坦言這些象征的使用全部來自自身的感受，這種感受是她成長在日本傳統(tǒng)環(huán)境中，受到西方文化的啟迪，自然而然形成的。

第二階段（16歲到27歲）藝術探索期。在由美子讀中學的時期，正值日本漫畫流行，受此影響，她開始通過自主創(chuàng)作漫畫來表達自我感悟，讓她感到內心掙扎的是多年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繪畫語言去無拘無束的吐露自己內心世界。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自己的偶像羅伯特·威廉姆②的藝術作品時，她得到了啟示。這一時期，戰(zhàn)后的日本經濟開始復蘇，美國的經濟與文化刺激了當時日本人的價值觀，人們的審美趣味在發(fā)生悄然的改變。與此同時，大眾傳媒迅速發(fā)展，大眾文化成為日常文化消費的主要方式。在好萊塢大片、搖滾樂、流行時裝的侵染下，由美子沉醉于美國波普文化之中?！拔沂且粋€媒體迷而且現(xiàn)在依然如此?！彼龔拇私柚襟w和世界聯(lián)系在了一起。1990年，由美子考入碧森藝術學院，受到了良好的專業(yè)教育。在藝術的道路上，她時刻關注流行文化，始終走在專業(yè)領域的前沿，但是尚未確立屬于自己的藝術風格和適合本土的審美趣味。

第三階段（27歲至今）藝術成熟期。1997年，由美子在西雅圖游歷、創(chuàng)作、舉辦畫展，這次經歷使她的藝術有了本質的飛躍：她頓悟出波普藝術所布施的主張開始解放自己；她逐漸理清自己的創(chuàng)作脈絡，解開了困惑，明確了自身的風格定位并拓展了藝術視野，她開始孕育出一種交織融匯兩種文化的審美趣味。在美國的學習、游歷帶給她最大的收獲是以一種不同的視角看待本土文化。離開日本以后，帶著對故國的眷戀，由美子開始以國際化的視野重新觀察和理解日本的文化，借鑒傳統(tǒng)繪畫語言，其作品也愈發(fā)的具有簡素美的禪宗精神?！拔乙呀洰嬃撕荛L時間的漫畫，那些故事中的人物總是很西化，卻用非常日本的風格描繪出來。我發(fā)覺這種東西其實是我生活的一種鏡像?！彼ㄟ^對西方工業(yè)文明產品的借用和再創(chuàng)造，以及將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在畫面中元素化的拼貼，達到了融合東西方藝術的新境界。

禪，全稱“禪那”，源于梵文，意譯“靜慮”“思維修”等，謂靜中思慮，心緒專注一境，深入思慮人生義理。由美子的作品追求的極境正是這種具有禪學韻味的審美意識，在裝飾與拼貼的華麗表象下，是一種“空寂恬淡”的美，是一種人與宇宙絕對冥契合一的哲學思考。如作品《粉紅色》（圖5），畫中日本櫻花、身著傳統(tǒng)和服的女孩同西方的火烈鳥和諧地拼貼組合在一起，沒什么不妥之感，女孩緩緩走入河中，挽起了衣服，露出了白皙的大腿，長長的烏發(fā)自然地垂在雙肩上。整個作品給人的感覺既傳統(tǒng)又現(xiàn)代，意蘊豐富、形式優(yōu)美，呈現(xiàn)出簡素生動的獨特韻致，同時也是人們追尋本真、寂靜、樸素、謙遜的禪宗精神的一種內在體現(xiàn)。

> 圖4

> 圖5 粉紅色

> 圖6

> 圖7

波普藝術起源于英國，流行于美國，是對大眾宣傳媒介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大眾藝術的簡稱。它的出現(xiàn)消解了高雅藝術與通俗藝術的區(qū)別，開創(chuàng)了藝術與生活的對話，它用一種大融合的態(tài)度去理解生活、解釋生活，打破了“為藝術而藝術”的狹隘觀念。③同其他波普藝術家不同，由美子既從媒體環(huán)境中獲取資源也從自然中獲取靈感。因此從她的作品中能同時看到高跟鞋、冰激凌、櫻花、動物等符號并置的場景。她將扁平化的植物裝飾圖案與流行符號進行拼貼、重復或者剝離，并以新的手法混搭互溶，納入同一個藝術空間，使其產生新鮮的視覺形象。由美子的創(chuàng)作經歷體現(xiàn)了異文化之間藝術交流的“互識”現(xiàn)象，“互識是通過對異域藝術的觀念或樣式借鑒激活自身的創(chuàng)作力”④。這種新形態(tài)的“互識”產生了與傳統(tǒng)波普藝術審美情趣相異的風格，開辟了日本式波普藝術的新天地。

三、獨特的裝飾性語言

粥川由美子的創(chuàng)作既有著理性的作品構思，又有著隨意自然的格調。她的作品線條流暢、顏色素雅、造型洗練，極具形式感，強烈的視覺感受和通俗的表現(xiàn)內容體現(xiàn)了波普藝術的形式美感與裝飾性。她善于引用廣袤的日本視覺文化符號、古神道神話、日本民間傳說，以及標志性的19世紀大師葛飾北齋的浮世繪木刻、當代漫畫、日文等符號化的裝飾語言。她的作品畫面中有很多東方的文字，這也是為了體現(xiàn)作品的設計感（圖6）。文字通常是作品的標題出現(xiàn)，有時，她會刻意選一些日常生活中不易用到的文字來標新立異一下。有趣的是，由美子早期的作品里面含有英文字符，然而當她離開日本在美國定居以后，她開始在作品中使用日文字符。她說：“離開日本后更能看清日本的本土文化”，“我統(tǒng)治著自己的世界”。

她的作品中羼雜了日本“浮世繪”和漫畫的裝飾性語言，線條細膩靈動，抽象與寫實結合，畫面基本都是單線平涂，沒有光影，呈現(xiàn)出扁平化的風格特征與一種華麗洗練的美。這種風格干凈清爽，極大地減少了視覺的干擾，達到了動中有靜、動靜結合的藝術境界。她用色素雅，主體色大概3到5種，人物的配色始終是偏灰色系，只有個別場景會用到鮮艷的紅色（圖7），仿佛時間停止了，人物也慢慢地融入進了背景里。

結語

粥川由美子將禪意十足的日本傳統(tǒng)畫風與自由隨性的波普藝術有機融合，以一種樂觀的心態(tài)對待流行時代與信息時代的文化，并通過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拉近藝術與公眾的距離。她的藝術作品使人們疲憊的心靈得到了慰藉，讓人們在筆致秀麗的畫面中去感受人與自然界的和諧。由美子在藝術上的成功，也給我國本土藝術家?guī)砹艘恍﹩⑹荆涸谌蚪洕惑w化的今天，各種文化思潮相互作用，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之間時而相互協(xié)調，時而劇烈對抗，當代插圖藝術家要在繼承傳統(tǒng)的同時，敢于嘗試異文化之間的融合與對話，打開藝術視野，激發(fā)創(chuàng)作靈感，把不同的藝術視覺效果呈現(xiàn)給觀眾?！?/p>

課題：畫出來的書——繪本插畫設計（jpsp2016004）2016惠州學院精品視頻公開課。

注釋：

① 鷹與鶴：與粥川由美子談混合文化.http://select.yeeyan.org/view/112290/83101.

② Juxtapoz雜志的創(chuàng)立者和地下藝術的傳奇人物

③ 岳婧雅.波普藝術與現(xiàn)代插畫藝術關系研究[J].藝術與設計（理論），2011（5）：263-265.

④ 孔新苗，張萍.中西美術比較[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1）：5.

[1] 蘇海濤.周川由美子的二維定律[J].吉美幻想，2005（4）：67-73.

[2] 岳婧雅.波普藝術與現(xiàn)代插畫藝術關系研究[J].藝術與設計（理論），2011（5）：263-265.

[3] 粥川由美子個人網站： HYPERLINK "http://www.sweetyumiko.com" www.sweetyumiko.com

Dialogue between Zen and Pop:Interpretation of YumikoKayukawa’s Illustration Art

WANG Wei
（School of Art and Design,Huizhou University,Huizhou 516007,China）

Japanese illustration artist YumikoKayukawa i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s who combine east and west art into their works, her drawing style, which mingles Japan ukiyoe and modern western pop art, presents a mysterious animistic dream world. Through analyzing her drawing language,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collision and dialogue of art exchange between different cultures so as to give some enlightenment to the local illustration artists.

YumikoKayukawa; Zen; pop; illustration art

[J120.2]；J229

A

1008-2832(2017)02-0117-03

檢 索:www.artdesign.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