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涼生

01

醒來的時候，頭部一陣鈍痛，我緩緩起身，呆滯了很久。

推開窗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夜已深了，我有些迷茫地走進浴室，里面還有微熱的空氣。水蒸氣使墻壁冒出大片的水珠，鏡面也模糊不清，一層白霧。

站在鏡子前，我用手一抹，鏡面重新變得光潔清晰。

鏡子里的自己雙頰微紅，微腫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

我抬起手想要擦干淚水，手指卻碰到盥洗臺上的東西，牙刷和藥片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我收拾好地上的東西，轉頭看見顧晉倚在門口，他用猩紅的眼睛望著我，未干的頭發(fā)還在滴水。我心疼地順便拿起手邊的毛巾給他擦頭發(fā)。

“你看你，頭發(fā)還沒干呢，會感冒的。”

顧晉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突然用力把我抱住。

我越過顧晉的肩膀，看著鏡子里像鬼一樣的自己。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心臟如撕裂般疼痛。

今天，我暗戀了十年的人結婚了。

我出席了他的婚禮，婚禮上，我滿心歡喜地擁抱他說川川新婚快樂要幸福，他拍著我的背說哈哈一定會。

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也見到了許多老友，卻怎么也回不到從前。

婚禮結束后，我一個人穿著單衣在零攝氏度的夜里狂奔回酒店。

那時的日子好像離我很遠了。

02

我曾立志要嘗遍天下美食，就算變成大胖子也在所不惜。

川川鄙夷地看著我：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胖了。

一如既往的是我氣急敗壞。

最后川川長臂一攬壞笑著說沒關系再胖也有我呢。

十四歲那年的夏天。

我認識了川川。

川川有一頭烏黑松軟的頭發(fā)，一雙明亮的眼睛中微微透著一種透明的褐色。他講話的時候喜歡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看，微微彎起的眼睛里透著隱隱笑意。每次打完籃球，他喜歡和我一起坐在臺階上，然后拿起我的杯子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喝水，那樣子性感極了。他喜歡喝珍珠奶茶，喝完再把里面的珍珠一顆一顆吃掉，我也是珍珠奶茶的狂熱愛好者，每次我的肚皮總是喝得圓滾滾的。

夏天，川川，珍珠奶茶和我圓滾滾的肚皮，我度過了一段最美好的時光。

第一次見到川川是在學校舉辦的party上。

那時候我沒有跳舞，而是在一旁安靜地喝著珍珠奶茶，偶爾和身旁的女生閑聊幾句。

“七七！”

閨蜜小黎拉著一個男生笑容滿面地從人群中擠過來。

我抬起頭，卻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川川。

室內(nèi)的燈光暗得影影綽綽，厚重的低音聲敲打著四壁，人影在光束中穿梭自如。他也沒有跳舞，而是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什么。

小黎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笑著說：原來你躲在這里看帥哥。

我的臉有些紅了，哪有，我這幾百度的近視。我擺了擺手轉身躲進了人群之中。

我一下子沖進人群擠進舞臺中央，人好多，我如同一艘在暴風雨中搖搖晃晃快要打翻的小船。隨著場地的音樂突然轉換，人群變換方位，小黎突然擠到我的面前，拉住我的手說，“七七，來，我?guī)闳ド缃话??！彼d奮中帶著神秘地看著我。

“哎好好好，你別這樣看我，雞皮疙瘩掉一地?！?/p>

然后我就見到了川川和同小黎在一起的男生。

然后我就知道了他，和小黎在一起的男生叫李樹。

打完招呼后，小黎和李樹去另一個舞池跳舞了。嘈雜的環(huán)境中只看到她向我揮舞的手臂，剩下我和川川很是尷尬。

他沒說話，我也沒說話。

“那個，你繼續(xù)玩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川川點了點頭。

“我和你一起走吧，我正好也不想待在這里?！?/p>

那天晚上，川川把我送回了宿舍。

后來，托小黎和李樹的福，我和川川漸漸熟絡起來，最后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我們經(jīng)常一起到圖書館、茶吧這樣充滿戀愛氛圍的地方討論學習，一起到空曠的操場上唱著五月天的歌，到后來，我坐在他的單車后座上逛遍大街小巷，吃遍所有美食。

李樹看到我們總是問：你們在一起了？

川川總是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想，如果他想和我在一起早就表白了吧，怎么會等到今天呢。

我跳起來拍李樹的肩膀，“喂喂喂，你可別亂說，我這么傾國傾城可還要找男朋友呢。”

03

“遇到你，像是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蹦翘煊悬c冷，我和川川坐在臺階上，他突然對我說，然后望著滿地的落葉發(fā)呆。

“其實……”

“我們會永遠是好朋友吧?！蔽彝蝗婚_口。

“會的吧？”

“一定會的?！?/p>

“一轉眼都快高考了?！蔽野咽滞渥永锟s了縮。

“是啊，我們都認識六年了?！贝ù▊戎槪铱床磺逅谋砬?。

然后我很無恥地和他報了同一個大學。

最后被我媽罵得狗血淋頭，“你怎么背著我偷偷把志愿改了？你腦子進水了嗎？這么高的分去這樣的學校？”

是啊，我腦子進水了，從見到川川那一刻起，從來沒清醒過。

高考后的整個假期我被禁足了，失去了和川川的聯(lián)系。

04

大學報到那天，我終于見到了川川。

我又很無恥地說了一句好巧啊，你也在這所大學。

他很認真地看著我說，“你傻么，我知道你考了多少分?！?/p>

我內(nèi)心忐忑不安。

好害怕他說，我只當你是好哥們，別妄想了。

可他看了我半天，突然說，是不是因為五班的那個白襯衫。

我沉默了半天，“嗯?！?

很久以前，李樹當著我和川川的面開玩笑似的問我到底喜歡什么樣的男生，我坐在川川旁邊，眼珠在眼眶里轉了幾下，碰巧五班的班長經(jīng)過。我隨口說了句：吶，就那樣的，白襯衫男神。

川川嘆了很長的一口氣，從我手上拿過行李箱拉走了。

我跟在他身后，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音聲聲撞擊著我的心臟，難受極了。

大二的時候，上選修課，就是那種全校學生都可以選的課。選課的前一天，川川問我選什么，我說我想選周二的大學美術。

果不其然，被他調(diào)侃了一番，最后以我是氣質美女學習美術是應該的結束了。他說，七七，我也要選，和你上一節(jié)課。

我淡定地說好啊，內(nèi)心波濤洶涌，我想，這小子一定是開竅了。

上課的第一天，川川說，我們倆坐一起吧。

第二天，他說，七七，你幫我占個座位。

第三天，他說，七七，老師點名的時候告訴我。

第四天，他說，七七，課堂作業(yè)幫我寫一下然后寫上名字。

第五、第六、第七天……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只有不斷發(fā)過來的消息，七七幫我點名，七七幫我寫作業(yè)，七七幫我……

課程結束的那一天，川川來上課了，帶來了一大堆零食還有一杯珍珠奶茶，很豪氣地堆在我的面前。

“嘿嘿，我來感謝親愛的七七?！?/p>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你很忙嗎？”

“嗯?！蔽铱吹剿樕嫌行┪⑽⒌募t暈。

“別生氣了，我給你買了這么多零食還有珍珠奶茶?！?/p>

我坐在教室里喝著珍珠奶茶，卻有那么一瞬間回到了從前，打完籃球的川川坐在臺階上，仰起脖子咕嚕咕嚕喝水，太陽底下的我被曬得大汗淋漓，喝著奶茶笑得十分開心。

“七七，你認識安然嗎？”

“認識啊，怎么了？”

“沒什么。”

安然是我們系里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妹子，身材好，長得美，和川川同在一個辯論社。

“哦?！?/p>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安然總是出現(xiàn)在川川的說說評論下面，語言有些曖昧。

于是，我開始在川川的說說下面宣誓主權。

“晚安，親愛的小川川。”

“小川川，明天中午等我一起吃飯?！?/p>

……

寫完這些我心里很是得意，可以讓她知難而退了。

這樣的狀態(tài)大概持續(xù)了半個月。

散步的時候川川突然和我說，“七七，我有女朋友了?！?/p>

“啊？?。∷芷涟?。”

然后他給我看她的照片。

是安然。

“就是上次和你說過的安然?！彼粗踩坏恼掌劾锉M是溫柔。

一瞬間尷尬得要死，想起說說的事件，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跳梁小丑。估計是安然不高興了，一定要川川來和我宣誓主權的吧。

我一直低著的頭突然抬起，帶著大大的笑容說，“恭喜你啊脫單了，還是這么漂亮的女朋友?！?/p>

想起了之前的美術課，川川一定是去陪伴佳人了吧。

我自認為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從那之后，我刻意疏遠川川，就連放寒假也不和他一起回家。

“川川，我還有課題要做，過幾天才能走，你先走吧?！?/p>

“你那是什么老師啊，放假了還不讓人回家?！鳖D了頓，他說，那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p>

然后，我在宿舍躺了三天，買了回家的車票。

后來學校舉辦辯論賽，我是負責人。那天剛好要和辯論社的人談合作事宜，我清楚地看到名單上寫著安然。

安然來的時候，意料之中，川川也來了，手里提著奶茶和華夫餅，坐在一旁等安然。他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她。

我心里堵得慌，草草地結束交談起身就走了。

同學聚會的時候又見到川川，他喝多了，靠在沙發(fā)上呆呆地望著我，“七七，我們之間好像越來越遠了？”然后他搖了搖頭，嘴里嘟囔著“我想要的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我也喝得暈暈乎乎，“哪有啊，本公主最近忙著談戀愛呢。”

“再說了，我們不是說好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嗎？”我接著說。

然后，我趴在桌子上，把臉深深地埋在臂彎里。

“季川，其實你心里都明白吧?！?/p>

朦朧中癱在沙發(fā)上的川川早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

05

畢業(yè)之后，川川跟著安然去了上海，我留在了北京。我找到了工作，身邊也換了一群朋友。后來認識了顧晉，他是一個很溫暖的人，也很果敢，和川川一點都不一樣。

他說，“七七，我喜歡你，很喜歡。所以，我們在一起吧。”

我笑了，“怎么都不問問我？你怎么那么篤定我會和你在一起?！?/p>

“你不討厭我，不是嗎？”

“嗯?！?/p>

也許很多事情都會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

后來聽說川川結婚了，我去參加了他的婚禮，新娘卻不是安然。

我滿心歡喜地擁抱他說川川新婚快樂要幸福，他拍著我的背說哈哈一定會。后來婚禮上他喝多了，一直吵著要喝珍珠奶茶。李樹拍著他的背一直笑著說：好好好給你買去。

我一個人穿著單衣在零攝氏度的夜里狂奔回了酒店。

川川曾經(jīng)和我說我和他很像，大概就只有喜歡珍珠奶茶吧。我也不是很喜歡討論學習，至于五月天的歌，我是現(xiàn)學現(xiàn)唱的，現(xiàn)在還留有歌詞本。

推開門，顧晉坐在沙發(fā)上還在等我回來。

也許，于我而言，遺憾的大概是還沒來得及對青春說一句“我喜歡你”，我們早已相隔了整個高山和大海。

所謂，

此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愛翻山海，山海俱可平。

最終我還是沒說，你還是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