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翁
三哥家有一堆活蹦亂跳的雞,有公又有母,公雞和母雞能活到今天,都因為我?guī)兔?,才有了它們的今天,不然的話,說不定哪只就成了黃鼠狼的美味或者凍死在荒郊野外。這事先不說,先說雞的主人三哥和我,三哥是我的鄰居,所以我和這公雞呀母雞呀的當然也聯(lián)系著。
這樣說挺亂的,那就從頭說。我在密云水庫北邊租了個小院,每年從四月初開始,就去村里過種菜的生活。冬天隔一兩個月也去看看,拿些放在老鄉(xiāng)家窖里的菜呀什么的。
2015年11月初,我在院子里挖了個坑,把一堆紅蘿卜綠蘿卜埋了進去,結(jié)果坑挖淺了,土埋得又薄,全給凍成了冰疙瘩。其實各種蘿卜也不是我自己產(chǎn)的,全是三嫂子也就是三哥的愛人給我的。至于我的那些個蘿卜,還有白菜,當初種在了院外的小山坡上,還自作聰明地弄了點樹枝擋上,哈,就為擋住三哥他們家的雞,然而人算不如雞算,苗一往外長,三嫂子家的雞們就鉆進去了。連啄帶刨的弄沒了。那苗挺堅強,光了稈也還長,雞們當然高興,再接再厲又吃了幾回,估計菜們不高興了,于是就全都咽了氣。當然,我一點也不生氣,為什么?如此一來更好,到時候就去拔三哥家的,還省了我除草澆水什么的呢,種菜累得四脖子汗流,哪如坐在栗子樹的樹涼里喝口咖啡,等著吃現(xiàn)成的舒服。我以前種出的蘿卜,長得比大拇指還粗點呢,當然就沒少吃三嫂子種的。
自從雞把我的菜給啄了以后,三嫂子往我的院子里移進來30棵白菜,到秋末長得棒著呢。三嫂子種地,那絕對是一把公認的好手。山坡后邊一塊平地,是各家的自留地,站邊上一看,平整得跟案板似的那塊地,一定是三嫂子弄的。三哥平時在外邊干活,他要是在自家地里干活,三嫂子根本看不上,推倒重來,于是三哥根本不管了。地坑里種上菜以后,菜坑的邊有個圈兒,跟用圓規(guī)比著畫似的,然后是橫成行豎成隊,儀仗隊似的,從哪個角度看,絕對一點不差,做莊稼這點本事,不服不行。想當年三嫂子嫁給三哥,還是隊里記工分,女工一般都比男工少,三嫂子問隊長,我憑什么少?隊長說是規(guī)矩。三嫂子說,你找個男人,看誰能干得比我好,就成。隊長啞口無言,只能給她記男工。所以,守著這樣的鄰居,是很好的,經(jīng)常是我干活的時候,三嫂子看著生氣,拿過家什來她就給干了,比如掄鎬刨地。但也有三嫂子求我的時候,這就跟雞有關(guān)系了。
2014年11月初的時候,三嫂子覺得家里的雞蛋不夠數(shù),就知道是有母雞在外邊把蛋丟了。雞丟蛋是經(jīng)常的事,三嫂子上柴棚里找,沒有。三嫂子家的柴棚過去養(yǎng)著兩匹大馬,她兒子是村子里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當年到鎮(zhèn)里上高中,三哥和三嫂子就是套著大車,大清早把兒子和行李一塊兒拉到學(xué)校去了。如今牲口早沒了,三嫂子三哥在棚子里塞滿了各種柴。母雞們經(jīng)常不在三哥三嫂子給它們指定的地方下蛋,而是跑到柴棚里,東一窩西一窩。三哥家還有一只狗,名字叫乖乖,三嫂子家的幾代狗都叫乖乖。有一代乖乖根本不吃狗食,專門偷雞蛋吃。棚子里是一個好地方,乖乖吃得毛光水滑的。此文說雞不說狗。三嫂子正在找雞蛋不得時,有人告訴她:那只花母雞把小雞都孵出來了。
原來是這只母雞跑出去老遠,到?jīng)]有什么人去的一個陡坡處的亂草堆里,下了一大堆蛋,孵了一堆小雞。三嫂子去看了看,花母雞不讓她動,啄她手,后來她趁著老母雞回家吃食跑去看了看,11只。也就是剛出世兩天。當天三嫂子沒敢動,當天那母雞也沒回窩。
發(fā)現(xiàn)此事的第二天是周六,我們?nèi)チ耍┳影堰@事告訴了我。天氣預(yù)報說,這天夜里的氣溫接近零攝氏度。三嫂子怕把小雞凍個好歹,想弄回家來,但是三哥上班天黑才能回來,而且坡很陡,這讓她犯了愁。何況這地方不僅有黃鼠狼,還有別的動物,哪個都對那堆小雞和小雞媽媽構(gòu)成生命威脅。三嫂子一說,我就明白那意思:該我?guī)兔α恕?/p>
聽此消息我太高興了,活了50多歲,還沒見過孵小雞呢。哈,不管那套,先去看看。這老母雞真會找地方——大斜坡。亂草堆中,老母雞出去找食了,窩里幾只毛疙瘩還只會動動身子,叫聲倒是亂成一片。
為了保證這幾只小生命,我們事先預(yù)備了個筐,還在里面墊上破布碎棉舊紙片。這時候,老母雞回來了,老母雞看到我們,心里猜到了七八分,知道我們是奔它的孩子來的,高聲大叫著,對人進行著人身威脅,并以極快的速度沖進草窩,然而此時卻是小心翼翼,只怕一腳不小心,踩著它的小寶寶,那些小東西就在它身下。雞媽媽見人要抓它的心肝寶貝,亂啄亂叫。母親就是母親,不分人和雞。盡管它是真的,但在人面前,也只能是虛張聲勢,它的力量太弱小了。這回輪著我動手了,伸手一抱,就把它抱起來,塞給了在一邊等著的人,把它傳給上邊的三嫂子。它就拼命叫啊,真正是撕心裂肺,翻譯過來那就是不許動我的小寶貝,我跟你們拼了!
我把窩里的小毛疙瘩一個一個拿起來,放筐里,小心翼翼,心里這個緊張啊,唯恐一不小心,把它們的小腿小肉身子捏壞了。等把它們撿完,抱著筐往坡上走,更是小心,怕一失足滑一下,把它們摔著,對不起這些小生命。其實也就是四五米遠的路,來到平地長吁了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后背全是汗,當時的氣溫也就七八攝氏度??梢娦睦镏o張。
老母雞一直在不安加憤怒地叫著,我們抱著裝小雞的筐,三嫂子抱著花母雞回了家。我們把筐往院里一放,三嫂子把老母雞往里一撒,它立即就奔筐跑來,可進筐的時候,卻是挺慢,那意思真是怕一不小心踩著它的雞寶寶。它的叫聲也變成了那種別提多溫柔的小聲。
2015年春節(jié)前我們?nèi)サ臅r候,那些小雞已經(jīng)長得半大了,少了兩只,一只是自己太弱,沒能熬過來;另一只被可惡的黃鼠狼叼跑了。
等到四月初再去的時候,一只健壯偉岸的黃白相間的大公雞正引吭高歌,那歌聲清脆悠揚清亮婉轉(zhuǎn)。嘿,幾個月前的小雞崽,如今已經(jīng)茁壯成長為領(lǐng)著一群母雞奔跑的雄雞了,居然還趾高氣揚地站在了圍墻上,有點獨步這一片兒舍我其誰的意思。這讓我想起30年前的一句流行語:姿勢優(yōu)美架勢難得。
給它照張相吧,誰知雞就是雞,哪怕是只公雞,它一撲騰翅膀就下了墻,害怕地逃了。以后又幾次見過它站墻高歌,想遠遠地拍它一張,可它總是極不配合。算了。
想想也是,它們這撥雞里,出了5只公雞,只有它活著呢,別的都進了人的肚子,它是得害怕,見人一注意就得跑。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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