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舒清
自己都記不清了,應該是1997年下半年,寫了一組小說,其中兩篇投給了《人民文學》,兩篇里選發(fā)了一篇,就是《清水里的刀子》。《清水里的刀子》來源于回族的一個民間故事,這個傳說在回族中其實是一點也不新鮮的。我之所以感興趣,是因為當時我的身體不是特別好,對生死問題考慮得多些。困難的生與達觀的死是我的實際感受和深切向往,于是就借這個傳說表達一些我想表達的東西。小說寫得很快很順利,最多寫了有一天??赡茏约簩@一故事特別熟悉的緣故,所以并沒有特別覺得自己寫出了一篇不錯的小說。
那時候我還在寧夏海原縣宣傳部工作,我每天早到一會兒,打掃過辦公室,就去干我的事情了。一天去單位,在桌子上看到一本《小說選刊》,真沒有想到上面就有我的《清水里的刀子》,還配有馮敏老師的一篇短評。我匆匆清掃過辦公室,就帶著豐盛的戰(zhàn)利品一樣離開了。我直接到城外的河灘里去了,找一個僻背的地方,躺在那里,曬著陽光,看自己寫的東西,看馮敏老師的短評。這一日不給我吃飯,完全可以的。這小說獲了1998—1999年度《小說選刊》獎。我去北京領獎,還發(fā)了個言。萬般事情里,最讓我頭疼的就是發(fā)言。說的什么一概忘了,只記得發(fā)言席不遠就是王蒙先生。王蒙先生的發(fā)言里好像提到少數民族語言。我發(fā)言下來,我身邊一個作家友善地對我說,他聽到我發(fā)言,覺得有意思極了。我向他笑笑了事。2000年,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五個獲獎短篇小說里,有我的《清水里的刀子》,一同獲獎的還有劉慶邦、遲子建、紅柯、徐坤等令人動心的名字,我很樂意把這幾個名字寫在這里,可謂與有榮焉。我是從李敬澤老師那里得知我獲獎的消息的,他表示祝賀時,我一時不知說什么。我說,我給我父親說一下吧。敬澤老師說,好,趕緊給老人說一下。不能不說自己實在是個俗人,那天總有大半天,我一直感覺暈乎乎的,好像給誰逮住,強灌了一杯老酒似的。
寫作這么多年,我覺得,確實有文運一說的。首先得把活兒做好,然而即使真不錯的東西要得到認可,確實還得靠些運氣。人盲于自見,我不知道《清水里的刀子》是不是我最好的小說,但它肯定是我運氣最好的小說。好運氣還在繼續(xù),寧夏畫家李東星兄,根據《清水里的刀子》完成的一組連環(huán)畫,入選第十屆全國美展,被寧夏美術館收藏。據《清水里的刀子》改編的同名電影劇本,2010年獲得全國少數民族影視劇本一等獎。年輕的王學博導演,2015年拍攝電影《清水里的刀子》,2016年獲得包括釜山電影節(jié)最高獎在內的四項國際獎。所有這些都說明,小說《清水里的刀子》,真是一粒包含著足夠好運氣的種子。再多的好運氣,也會有個盡頭的。我覺得這篇小說的好運氣,到此為止了?;仨呀?。好像寫《清水里的刀子》那樣的情懷,再也沒有了。今天重讀,這篇舊作依然有讓我怦然心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