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淦
南社詩人葉楚傖(1887-1946,原名宗源,字卓收,國民黨元老,楚傖是他從事新聞工作時所用的筆名),嗜酒如命,稱他“酒鬼”,大概不會太離譜。
1916年,葉楚傖與邵力子合辦《民國日報》并擔任總編輯,報館窮得要命,常常沒有錢買紙張,有時候竟連員工們的工資也發(fā)不出。葉楚傖就把老婆的首飾送進當鋪,借以維持報館的開銷。甚至,這位總編輯把自己穿的皮袍子也脫下來,送到了當鋪里,換成錢發(fā)工資。然而,即使處于這樣的困窘之境,葉楚傖還是每晚坐在編輯室里,一壺酒與一包花生米是少不了的,邊喝邊嚼邊工作,倒也自得其樂。
有一次,葉楚傖的一個老朋友從山西回到上海,送給他兩瓶地地道道的汾酒。葉楚傖非常高興,正欲好好享受一番時,忽然想起有一位時常資助《民國日報》的老朋友也非常喜歡喝酒。這位朋友在葉楚傖最困難的時候,常常借錢給葉楚傖,而葉楚傖借了錢往往沒有能力償還,更別說什么酬謝了?,F(xiàn)在把這兩瓶珍貴的汾酒轉送給這位朋友,剛好可以表達一點朋友情意。
說走就走,打定主意的葉楚傖雇了輛馬車,就出發(fā)了。
那位老朋友住在滬西,正是秋冬季節(jié),颯颯西風往車內直鉆。葉楚傖越坐越冷,那兩瓶酒的誘惑力也就越來越大。終于,他實在忍不住了,便拔去一只瓶塞,直著脖子喝了一口。既然開了頭,哪里還止得???于是一口一口又一口,到了朋友家門口時,瓶底已經(jīng)朝了天。汾酒的力道果然不弱,葉楚傖拎著剩下的一瓶酒敲門時,已經(jīng)有點醉醺醺了。進門一問,主人不在家。葉楚傖就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躺了下來,不知不覺便發(fā)出了陣陣鼾聲。
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的上午。葉楚傖揉揉惺忪的雙眼,一詢問,才知道昨晚主人回來時見他睡在沙發(fā)上,就給他蓋上一條毯子。早晨,主人醒來后見他睡得正香,就沒有喊醒他,自己則因為還有事情要辦,又出門去了。
漸漸清醒的葉楚傖覺得身上有點冷——大概是“酒寒”吧,看看沙發(fā)邊上的另一瓶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拔掉瓶塞,咕嘟咕嘟地喝得精光。本來是為了給老朋友送酒才來的,如今酒已喝光,還有什么必要等待主人回來呢?于是,他乘著酒興,又醉醺醺地返回了家中。
葉楚傖不但賦詩編報寫文章,還在官場上廝混了好一陣。他當過國民政府江蘇省政府主席,擔任過國民黨中央黨部秘書長。中央黨部開會,自然不能喝酒。不過,倘若開會的時間過長,葉楚傖酒癮發(fā)作,便難支撐下去了。這個時候,某些勤務人員知道他的習慣,便悄悄地將酒倒進茶杯里,敬獻給葉秘書長。葉傖楚自然心領神會,裝模作樣地一邊開會、一邊“品茶”。
抗戰(zhàn)爆發(fā)后,葉楚傖隨著國民政府西遷,由南京而武漢,再由武漢而重慶,都掛著秘書長的重要頭銜。誰知到了1941年,他卻突然辭掉了秘書長一職。至于辭職的原因,有兩種說法,但都與酒有關。
一種說法是:葉楚傖與另一個南社詩人柳亞子(1887-1958,創(chuàng)辦并主持南社,曾任孫中山總統(tǒng)府秘書,國民黨中央監(jiān)察委員。新中國成立之后,歷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葉貧困時經(jīng)常得到柳的資助;有一段時間,葉本人甚至還挨在柳家當食客——類似于今天的蹭飯族吧。柳亞子對重慶的政治現(xiàn)狀相當不滿,曾在給葉楚傖的私人信件中大發(fā)牢騷。哪知葉楚傖在喝得酩酊大醉時“精神失常,無意中以柳函公開”。這下子糟了,柳亞子不但被開除了國民黨黨籍,還被斷絕了經(jīng)濟收入來源。葉楚傖深感愧對老朋友,便堅決地辭掉了職務。
另一種說法是:某日葉楚傖在與蔣介石通電話時,蔣問葉楚傖有沒有重要事情,葉回答說有三件公事須請示“總裁”??墒?,當蔣介石趕到中央黨部時,葉楚傖卻因為酒喝多了,將“公事”忘得干干凈凈。蔣介石無奈地返回軍委會后,葉楚傖突然又記起來了,于是再打電話給蔣介石,蔣介石囑咐他趕往軍委會面談。不料,葉楚傖在出發(fā)前忍不住又喝了幾杯,結果,趕到軍委會后,又將“公事”全部忘掉了。鑒于這個情況,葉楚傖的長子葉南,只得代替父親向蔣介石再三請求:讓老人家辭職回家,安心休養(yǎng)吧。
1946年,葉楚傖病逝于上海,享年5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