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汐
民國初年,江南有個小鎮(zhèn),鎮(zhèn)上有家“溫氏”茶社,老板夫婦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一個年輕貌美的獨生女兒小柔,茶社平時就交給小柔打理。
這日夜半三更時分,溫小柔讓伙計們收拾好茶社,關門打烊之后,一個人往家走。
路過一條小巷時,忽然躥出一個黑影,用手捂住了小柔的嘴。小柔雖然奮力掙扎,但還是被拖到了小巷里,只聽對方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什么,小柔感到一陣頭暈,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打更的更夫途經(jīng)小巷,看到了衣衫不整、不省人事的小柔,急忙報了官,溫老板夫婦才知出了大事:女兒被賊人強暴了!
這件事轟動了原本平靜如水的小鎮(zhèn),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小柔整日以淚洗面,溫氏夫婦也愁眉不展,他們想把女兒盡早嫁出去,可平時踏破門檻的媒婆,現(xiàn)在連人影都不見一個。人們表面上同情小柔,說她可憐,但骨子里卻對這個失去了貞潔的姑娘充滿了鄙視。
一天,有個無賴混混在茶社調(diào)戲小柔,被一個年輕小伙子一拳打了出去?;旎毂淮蚺艿臅r候還叫罵著:“裝什么清高啊,還以為自己三貞九烈?。 ?/p>
小柔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年輕小伙子叫景成,是鎮(zhèn)上的茶葉販子,之前因為生意的關系和小柔認識,他說:“小柔姑娘,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你要是愿意,我想娶你為妻!”
溫小柔愣住了問:“你不嫌棄我?”
景成搖搖頭:“這本不是你的錯!”
小柔百感交集,以前追求她的青年才俊太多了,她還真沒怎么留意這個條件普通的景成,沒想到患難見真心!
景成的父母聽說兒子要娶溫小柔,那是一萬個不同意。景成鐵了心,不顧父母反對,托媒婆上溫家提親。
溫氏夫婦喜出望外,立刻答應了婚事,并操辦了個簡單的婚禮,讓小柔與景成拜堂成了親。
大婚之日,景成父母沒有到場,他們宣布同兒子斷絕一切關系。
溫小柔心中感到不安,景成安慰她說,終有一天他們會接納她這個善良溫柔的好兒媳的。
但這只是景成一廂情愿的想法,一晃半年過去了,不但景家父母決絕的態(tài)度沒有絲毫松動,而且小鎮(zhèn)上無聊之人的挖苦嘲笑也從來沒有停止過。以前只是針對小柔,現(xiàn)在又恥笑景成自愿戴綠帽子,搶著當烏龜王八。也有的說他精,說他是想圖謀溫家的財產(chǎn)!景成面對流言,一直很平和,這令眾人十分詫異。
這一天,街面上忽然傳來“救命啊”的喊聲,大家舉目一看,只見一個人在前面猛跑,狂喊救命,后面有人在猛追。
前面抱頭喊救命的是景成,后面追的人是溫小柔,她手里還高舉著一把長剪刀。
景成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摔倒在地,溫小柔追上來就要一剪子扎下去。
別看開雜貨鋪的劉二嬸平時愛看個熱鬧、傳個閑話,關鍵時刻可真不含糊,沖上前一把抱住了溫小柔,這時賣酒的孫大娘也跑過來奪下了她手中的剪刀!
愛看熱鬧、好管閑事兒的人們紛紛聚了過來。孫大娘高叫道:“這是怎么了?小兩口吵架好好說,這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就動起真家伙來了?”
溫小柔哭道:“我就是要殺了這個禽獸!剛才在家里他的手不小心扭傷了,讓我?guī)退搭^,我才發(fā)現(xiàn)他左耳后有一道傷疤,我那晚被侮辱時抓傷了歹徒……也是在左耳后,他就是那個強暴我的人!”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劉二嬸松開了抱住小柔的手,疑惑道:“你當初在堂上的時候不是說,強暴你的人惡狠狠威脅了你一句,不是本地口音嗎?縣大老爺還由此判斷歹徒是個外地人,流竄到此作案后逃走了,說是很難破案的?!?/p>
溫小柔咬牙切齒道:“可能是我慌亂之中沒聽清,可那個禽獸左耳后的傷痕,當時也是記錄在案的!”她一把撥開景成的頭發(fā),露出了一道抓傷的月牙形傷疤,“咱們見官對質(zhì)!”
景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一直都對你心存愛慕,可你們溫家眼高于頂,根本就看不上我。當時我聽說你正在談婚論嫁,就借酒澆愁,喝多了才一時糊涂做錯了事??!”
早有好事者將事情通知了景家父母,他們急匆匆趕了來?!澳氵@個畜生!”景父抬手就給兒子一個響亮的耳光!
景母又急又氣:“怪不得你鐵了心要娶她呢,你當初怎么不跟爹娘說呢,害得我們跟你斷絕了關系!”
景成低頭道:“孩兒做下如此禽獸不如之事,我哪敢告知實情,怕你們沒臉見人吶!”
“你這個禽獸,你還知道要臉!”聞訊趕來的溫老板怒罵,“原來毀我女兒清白、誤了她終身幸福的罪魁禍首就是你!走,跟我們?nèi)ヒ姽伲 ?/p>
景母連忙賠笑道:“親家,您消消氣,千錯萬錯都是成兒的錯,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是夫妻了,這就算是家事,還是別報官了吧?”
溫夫人也來了,冷笑道:“親家?他們成親半年了,我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稱呼!你們不是嫌棄我女兒嗎?不是不認她這個兒媳婦嗎?”
景成哀求道:“岳父、岳母,是我喝醉了酒鬼迷心竅。但我對小柔是真心的,求您二老給我個贖罪的機會!”
溫老板夫婦相互低聲商量了幾句。
溫夫人對女兒道:“小柔,你和景成畢竟已經(jīng)結為夫妻了,這半年來他對你怎么樣,我們都看在眼里,相信你也記在了心上。希望你們以后好好過日子吧!”
溫小柔不甘心地道:“娘,難道就這樣算了?”
溫夫人嘆道:“這也許就是老天的安排。乖孩子,你就認命吧!”
景家父母也為了兒子放下臉面苦苦哀求,溫小柔終于原諒了景成,她信了娘的話:這就是命?。?/p>
這場風波平息之后,那些閑言閑語很快就煙消云散了。沒有人再挖苦嘲笑景成,雖然他酒后失德犯下大錯,但官府都不追究了,而且他也娶了受害人。
也沒有人再嫌棄、鄙視溫小柔,畢竟她是失身給了自己的丈夫,也不算不貞潔。
溫老板夫婦雖然迫于無奈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但是他們心里其實是不甘心的,如果景成不曾強暴小柔,他們覺得女兒會嫁一個條件更好的丈夫。
面對岳父岳母的冷言相待,景成更加恭敬有禮,對小柔也是百般呵護,謹小慎微地過著平靜如水的小日子。
一晃三年過去了,這天小鎮(zhèn)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兒,一個外地流竄犯殺人越貨時被當場生擒,驗明正身的時候顯露出左耳后的傷痕,竟然順帶審出他在此地犯下的另一件罪行,原來當年就是他見色起意強暴溫小柔的!
小鎮(zhèn)頓時嘩然!溫老板追問女兒,小柔承認當初是景成提出來演這一場戲的,假裝他就是罪犯,以此來堵住那些閑言閑語,也能使景家父母接受她。溫老板百感交集,問景成為何會想到這么做。
景成道:“當時如果不出此下策,我和小柔永遠無法過上安穩(wěn)平靜有尊嚴的日子?!?/p>
溫老板道:“可這樣太委屈你了,而且你背了這個黑鍋,那個禽獸就逍遙法外了!”
景成嘆了口氣:“那歹徒是外鄉(xiāng)的流竄犯,很難破案。為了小柔,我愿意這樣。要怪只能怪這個世道,人言可畏,無形刀能殺死人??!”